第一章 惊蛰

醒来一阵头痛，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很可怕而真实的梦，真实到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我梦见自己长大，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参加了工作，而后是结婚，梦的最后是以一场车祸结束，就在那辆巴士撞上我的瞬间，我终于从恶梦中惊醒了过来。

我用手擦拭着头上因为惊吓而渗出的汗珠，深呼吸了好几口，看着天花板，确定自己已经醒来，忐忑的神经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打开床头柜的灯，看了看闹钟，5点49分。太好了，闹钟还没响，天刚蒙蒙亮。我叫陈子夏，是一名15岁的高一女生，就读于A市的一所重点高中，从小学习优异，是父母眼中的骄傲。学校离我家有18个公交站，路况堪忧，所以每天我都要起的很早。

7点21分，我赶到教室，作为班长，我开始准备大家7点30的晨读。班主任走过身边，对我满意一笑，然后放心地离开了教室，在我的带领下全班开始了今天的英语早读。就在这时，我的脑中浮现起了昨晚的那个梦，梦中的我大学临近毕业时各种考试不顺，面试碰壁，最后经父亲托人进了一家私营单位做起了重复繁冗的行政工作，日复一日，我埋头于所谓的paperwork中。多么可怕的梦，想到这里，我觉得好笑，自己怎么会对昨天的梦记得那么清楚，低头看看手中的英文课本，我又打起精神来。我才15岁，我的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我一定会过得非常精彩！那，不过只是一个恶梦罢了！

两节课后，课间操结束，我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陈子夏！你有没有搞错，这不是我要的计划表！这种简单的东西你都做不好，真不知道你有没有带脑子来！”

我定睛看了看班主任的脸，脑中却出现那个梦里的情景，梦中是我的主管对我训斥的模样。这该死的梦，怎么就挥之不去，像幽魂一般！

班主任看我无精打采，和颜道：“陈子夏，你怎么了？”我摇摇头。

“陈子夏，你文理科的成绩都非常优异！马上高二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要读文还是读理？”

文科还是理科？比起数字，我想起了我更热爱的写作、音乐、还有播音。从小，我就想像广播里的播音员一样，把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将自己所见所想分享给所有人，所以在周末的时候，我还会把以前听完的英语磁带洗掉，偷偷录制属于自己的“小节目”，之所以“偷偷”，很显然，我的父母并不同意我的“浪费时间”。我想选的是文科，但我此刻并没有告诉班主任我的想法。

“你读理科吧，以后上了大学，专业选择更优，找工作也更好，理科比较有前途。”班主任说的话和爸妈说的一样。“我高二也是带理科重点班，你可以直接留在我班上。”班主任说完，微笑地看着我。他们的话在我脑中一个劲地盘旋，我想了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我选了理科。

回教室的路上，我反复想，这是大家都希望的，我应该是做了对的选择。“陈子夏！小心！”路过操场，有人叫我，我一回头，被飞来的篮球打个正着，是陆凡。我的心跳开始加快，他满脸抱歉地跑来问我要不要紧。奇怪？怕痛的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痛。于是我甜甜地摆手回应，然后他继续打着篮球。陆凡和他的篮球是我青春萌动的开始。以后我的另一半也应该是陆凡这样的吧，洁白，阳光，运动，清新，我们深爱着彼此，然后幸福地过完一生，我暗暗想着，被自己的心思弄得脸上滚烫。我想起昨晚的梦中也有陆凡，梦里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可最终我们没能走到一起，那个该死的恶梦！

“陈子夏！”又有一个声音传来，这次是来自一个男人的声音，“陈子夏！”那声音像是从头顶传来，我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却怎么也找不到，而那个声音仍旧没有停止，“陈子夏！你回来！”什么回来？我心中一紧，突然想起了这个声音，想来荒谬，那好似我梦中的丈夫的声音，我竟然记得。

“夏夏！你也27了，转眼就是28岁了，再不嫁就是老闺女了，王阿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小伙子，事业单位的，家里也不错，你明天就见见吧，见见不打紧。”梦中的我拖着一身疲惫，下班回来，听到了妈妈对我这样说，一旁的爸爸侧着眼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们想听到什么，于是我点点头，说“好”。

回到房间后，我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脚无意中踢到了杂物箱，我翻出小时候录的磁带，拿出老旧的复读机，将一盘放了进去。“各位听众朋友你们好！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子夏！”复读机播放着我十几岁的声音“...最近我看了一部老电影，是《少年赌神》，里面的小七因为被人从高楼抛下而变成了植物人，小七曾经跟赌神说过如果自己成了植物人，宁愿被拔喉管死掉，所以高进最终关掉了氧气瓶，让小七安然死去。如果问子夏，有一天变成了植物人，我会怎么选？我想...如果永远醒不来，那就待在梦中好了，只要是美梦，哈哈哈......“我一笑，听着磁带，靠着椅子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我如约去见了他，他叫徐旭，是一个小副主任，三十岁，胖胖的身材，驾着一副眼镜，表情严肃，有一种长期呆在办公室里的扑克脸，他和我说话的语气就像和他的下属说话一样，我没有仔细听他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嘴唇一上一下，时不时给他一个笑容回应。就这么约会了四次后，他说：“陈子夏，我们年纪大了，选择也不多了...如果可以，我们就商量结婚吧。”我要答应他吗？脑中略过自己曾年少时的梦想，然而我看着他的脸，和他严肃的神情，想来既是年少的梦想，应该都是不切实际的吧。于是我看着他，点了点头。终于，在28岁之前，我结婚了。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铃声立即将我对那个糟糕的梦的回忆打断。我快速跑向教室，慌忙中，在走廊的尽头，我瞥见一个白衣人站在那里看着我，对我不停招手。我吓得惊叫，用力闭眼，后再看那里，白衣人不见了，待我回过神来，耳边又响起那个男人的声音，“陈子夏！”我是怎么了？于是我用力地摇摇头，用手掌拍醒自己，那只是一个可怕的梦罢了，我的人生应该是像现在这样灿烂美好的啊。到了教室，我让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那只是一个梦！

课堂上，我积极踊跃，老师夸赞，同学友好，回家后，父母爱护，友邻欣羡，这才是我真正生活的地方，去他的恶梦吧。

晚饭后，回到房间，我打开书包，拿出陆凡送给我的钢笔，打开笔盒，里面有一张他写的字条，上面写着：让我们一起为梦想而努力！清秀的字体和着实的激励，让我精神一振。我用这支钢笔写下今天的日记：我的梦想：有一份热爱的工作，嫁给最爱的人，然后积极而快乐地过每一天。我开心一笑，把钢笔好好地收进了书桌，开始奋战那一堆厚厚的“作业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