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16-06-03 作者: 阆苑奇葩
第八章

侍者退下,门窗紧闭。

竹心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腮,打量我们许久,用汉语普通话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会说我们的语言,喜的是莫名其妙来了这个鬼地方这么久,终于听到乡音。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这是古人所说的人生四大幸事。

我们当然算不上什么故知,但能从他口中听见母语,还是很高兴。

“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语言?”晓云问。

“这有什么,我本来……”竹心笑了一下,说到一半,又不答反问,“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晓云朝我使眼色,叫我说。

可我哪知道怎么回答?

我连这里是不是我们的地球、是什么年代都不晓得!

我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一句:“公元二十一世纪。”

他既然懂得我们那个时代的语言,应该是知道二十一世纪的。

果然,他接着问:“具体年份?”

我说:“二〇〇八年。”

“中国第一次举办奥运会那一年?”

“是啊。不过,我们来的时候,那边还是四月,奥运会八月才开呢。”

我纳闷儿,这地方的人类和吸血鬼并非“老死不相往来”,怎么人类对我们的时代一无所知,吸血鬼却不然?

但我很快便明白了。

竹心垂下眼,似是自言自语,“都过了四年了……”

我听得出他的哀伤。

“什么四年?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啊?”明瑾问,“还是地球吧?是什么年代?”

竹心抬起头,笑了笑,“当然是地球。至于年份,按公元纪年法,应该是——”他念了一串数字,“102248。”

“什么?”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我们还是惊呆了。

不知不觉,我们竟然走到了十万多年后!

怪不得世界面目全非。

从二十一世纪倒数十万年,也是一个对于我们来说完全陌生的时代。

十万年,足够让沧海变成桑田;

十万年,足够让曾经叱咤风云的文明化为云烟。

“那你为什么会十万年前的语言?”我困惑。

二十一世纪的人通过努力或许可以破译十万年前的文字,但要学会老祖宗那叽里咕噜、跟外星语差不多的语言恐怕是不可能的。

同理,十万年后的人能说一口流利的“古语”,也不能不让人生疑。

竹心的答案让我们又大吃一惊,他说:“我本来也是那个时代的人。”

“你不是吸血鬼吗?”晓莉说,“难道我们那时候就有吸血鬼?哎呀妈呀!”

晓云赶紧瞪了她一眼。

她捂住嘴,不再说话了。

竹心苦笑道:“我原本是人类。”

吸血鬼的传说起源于西方,我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们是夜间生物,以血为食,可以通过“初拥”把人类同化。

吸血鬼一词自从诞生便与宗教、迷信挂钩,信仰科学、唯物主义的人自然不会相信真有受到上帝诅咒的吸血鬼存在。

科学家认为,所谓的吸血鬼实际上是患了一种病——先天性红血球紫质缺乏症的人,这种说法也有理有据。

谁能想到,在遥远的未来世界,传说变为现实,吸血鬼真的以一个种族的身份出现在地球上。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还成了吸血鬼的?”晓莉又忍不住了,她一向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竹心说:“这你们就别问了。”又看向我,“可以帮我带封信给二十一世纪的家人吗?”

我干笑,“‘猴年马月’都过了多少了,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爱莫能助啊!”

“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我们惊喜万分,“真的吗?”

他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现在,只要能回家,别说帮忙送信,就是让我们砍自个儿几刀恐怕我们也会一口答应。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实在太感谢了!”

晓云又说:“不过,我们还有两个同伴在人类的地盘。”

竹心说:“简单。”叫进来两个人,让她们去把小天和晓芹接过来。

晓云担心他们两个害怕,不肯跟她们来,就把自己的扇子给她们拿着去了。

她们去接人时,竹心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我,握着我的手说:“拜托了。把信送到就行,他们问起我,千万不要说!”

我们当时只想着回家,也不管他为什么不自己回去、不让家人知道自己的下落。

我收好信,那两个女的也把小天和晓芹带来了。

竹心具体是怎么做的,我不记得。

一阵红光闪过,我们暂时失去了视觉。

重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和暖的阳光、苍翠的树木、五彩缤纷的野花、通往我们村的山间小径。

回到村里,我奶奶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们几个找人咒的,跑到哪里疯去了?林小雪,大晌午都过了,还不快点去你表姐家帮忙。作为姐姐,天天带着弟弟妹妹,只知道玩耍!”

没错,我们回到了误入异时空的那天。

这段经历,如梦一般。

但怀里揣着的信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们决定保密——反正说了大人们也不会相信。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是我从小就学到的道理。

我既然答应了竹心,就一定要给他把信送到。

可我不能直接寄过去。

谁家丢了孩子都肯定心急如焚、悲痛欲绝,竭尽全力寻找。

如果他的家人收到信,绝对会查询寄信人的身份,来找我问个清楚。

只能亲自送去了。

但是,对于我一个农村小姑娘来说,去一趟北京谈何容易!

考虑了好几天,我下定决心豁出去了,在吃晚饭的时候跟爸爸说,我想去北京看看。

妈妈“嘭”一下放下碗筷,“就你还想去北京?猪拉到北京照样是猪!”

爸爸没理她,对我说:“奥运会快要开幕了,去看看是应该的。上一次北京申奥时,我们还在读大学,听说失败了,同学们连书都撕过……这次终于梦想成真,当然可以去看看。不过,我工作忙,可能抽不出空带你去,要不我问问朋友们最近有没有要去北京的?”

我大喜过望,又说:“用不着麻烦别人,我和晓云去就行了。”

从小爸爸就对我非常放心,他同意了。

妈妈却拉长了脸,饭也不吃了,说:“随便你,把她惯上天都无所谓!”

他们两个又吵了一架。

吵架在我们家是家常便饭,我早就见惯不怪了。

其实他们感情挺好的,只要不牵涉到我。

看来,我是女儿终究是妈妈心里头过不去的一道坎。

暑假一开始,爸爸给我和晓云买好了车票、机票,给了足够的钱。我们俩就出发了,目的地是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北京。

我有晕车的毛病,坐飞机也不舒服。折腾了一路,北京是到了,但我也只剩半条命了,头昏眼花、手脚发软、恶心呕吐。为此,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惜背井离乡,跑到北京受苦受累。

第一次去到大城市,我根本没有精神看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只求早点完成任务,赶紧回家睡觉。

晓云搀着我,兜兜转转,总算走到了信封上的地址。这时候已是大半夜,城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我不禁想起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只不过我们寻的不是“那人”,而是“那家人”罢了。

面前的别墅却没有亮着灯,漆黑一团。城里人不会这么早就休息,应该是没在家。

“没人在更好。”晓云说,“我们翻墙进去,把信放在门口就走。”

我点点头。

他先爬墙翻进去了。

可我浑身无力,哪里爬得上去。

不亲手放下信,我又不放心。

目测从铁门的门缝儿里可以钻进去,我便放下背包、脱了外套,从铁门往里边儿钻。

可惜,我虽然瘦,却头大,卡住了,进不去、出不来。

“晓云,快救我呀!”我胡乱挥着手。

“你这个家伙!”晓云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使劲儿掰铁门的栅栏,但没用。

就在我们两个在“垂死挣扎”的时候,一个穿白衬衣的少年走了过来,看见我们的模样,大吃一惊,问:“谁家的熊孩子?”

晓云苦着脸道:“大哥!你先别管我们是谁家的了,帮忙想想办法把这个蠢货救出来吧,不然要出人命了!”

我又害羞又生气,羞的是在陌生人面前出丑,气的是晓云身为“晚辈”居然骂我是蠢货,等我回去,非告他一状不可!

“淘气包,自讨苦吃了吧!”那少年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一会儿,消防队员来了,把铁门锯断,我终于得以“脱离苦海”。

晕车、饿、累,再加上脑袋被门夹,我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消防队一走,我便瘫倒在地上。

晓云扶起我,那少年又问:“你们是哪家的孩子?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以后还敢不敢随便钻人家的铁门了?”

我连忙摇头,“不敢了,不敢了!吃一堑长一智。”

缓了半天,我不再眼花。看清楚他的长相,不由得讶异——这少年的容貌,很像我记忆中的一个人,就是那个送我镯子的女人!

他们有什么关系吗?我想知道,但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个,轻重缓急还是要分的。

“那个……”我问,“你是这家的人吗?”

他点点头,“算是吧。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呢。”

我说:“这你就别管了,如果你要找我们的家长赔偿这扇铁门,我赔你就是!”

“一扇门而已,谁还要赔?我只想知道你们半夜三更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不回答。

晓云又问:“你叫什么?”

“秦子玉。”

我自言自语,“不对呀,应该是姓江。”

竹心告诉过我们,他本姓江。他母亲大学时演过越剧《红梅赞》,给他取名为竹心,有纪念烈士江竹筠的意思。

“这是我姑父家,他姓江。”

原来是这样!

“那你认识江竹心吗?”我问。

他一怔。

“江竹心是我表哥。”他盯着我,“你认识他?”

我飞快地拉过他的手,把信塞到他手里,然后一把拽住晓云跑了——我也不知道我的体力为什么恢复得这么快。

我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一切恢复正常。却不知,这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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