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我妈炖了鸡汤给四婶儿送去。我想出去转转，就跟着去了。

不过我没有进医院，我讨厌里面的味道。幸好我从小到大从未生过病——除了惊人的语言能力，这是我又一个异于常人的地方。但我并不觉得怪，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再说，我拥有的“超能力”都是好的，一般人求之不得，我有什么理由认为自己奇怪。

我和她去到医院门口，她去了病房，我正要到附近逛逛，忽然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秦子玉。

他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的衬衣，也很漂亮。

我用“漂亮”来评价他，玉灵仙曾说不对，“漂亮”是形容女生的，男生则是“帅”。不过，我当着她的面儿查了，这两个词没有性别区分，她纯粹是低水平的小说看得太多，让人误导了。

说句实在话，她那个人，长相极美，肚子里真的没有几滴墨水。秦子玉要是真和她在一起，只是外貌相配而已！

他是从门诊楼下来的，正往停车场走去。

我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不要笑话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圣人也不可能例外，何况是我这个凡人。

他刚刚拉开车门，我便想跟他打招呼，他却拿出了手机，应该是接电话，说:“我不会回去的，你不用再劝我了！”

我颇为惊讶。

他在跟谁说话？

“现在知道关心我了，当初你们离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他又说。

天哪！我听到了什么？

他的父母，离婚了吗？

我指天发誓，我不是成心的，只是凑巧听见了。

在我们那种小地方，离婚并不常见，两个人结了婚，就是一辈子；若是离了婚，在别人看来是不光彩的。所以那时的我除了惊讶，还有些害怕，因为我“偷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我那爱了你二十多年的妈。这里是她最后走过的地方，我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他生气地挂了电话，走了，车开得很快。

我愣着，回忆着他刚才的话，猛然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送我镯子的女人。

她和他都来自北京；

她和他容貌相似；

她在十几年前来过这里；

他说他母亲来过这里……

难道，她就是他的妈妈？不会这么巧吧？

如果他们真是母子，我先是遇到她，又糊里糊涂地去了十万年后，遇到她的侄儿，回来又遇到她的儿子——简直比小说还巧！

我没有了逛街的心思，回到家，找出那只从未戴过的镯子，决定星期一去问问他，假如真是他母亲的东西，他应该认得。

长到十五岁，我就迫不及待地戴过这只手镯。但我的手腕太细，几乎是皮包骨头，戴上就滑下来。

晓云常说，我瘦得太难看，就像一根竹竿。我也觉得自己瘦过头了，因此，别人忙着节食减肥的时候，我忙着多吃点。但是，吃多少都不长肉。

我怕是永远戴不了这只镯子了，留着也只能看看，如果是他家的东西，不如物归原主。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能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周末很快就过去了。

周一照例要交一篇随笔，我把手镯夹在本子里，用胶带粘上，以防掉出，并在随笔后面写道:

“秦老师，很抱歉！星期六那天，我也去了市医院，碰巧听到您接电话……我想告诉您，我曾经遇见一位外貌和您很像的女士，她去我们村赏花，送给我这个镯子。我猜测你们有什么关系，把镯子给您看看，也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如果猜对了，镯子就还给您吧，我戴着不合适。”

本子当天晚上就发下来了，他改作业一向极快。

我赶紧翻开，看见的是两个镯子，一个是我的，另一个和它极像，只是图案不太一样。

还有他翩若惊鸿的字:

“没想到，你和我母亲还有这样的缘分。这镯子本是一对，一个青鸾，一个火凤，寓意‘鸾凤和鸣’，只可惜……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不愿多说。这东西本来就是给女子用的，我拿着是浪费了。你不想留着的话，替我送人吧，总有人适合。”

看到最后，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当然，这有点夸张——他以为我文化低，连鸾凤和鸣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让我替他送人，不就是让我当红娘吗？

我斜眼看向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玉灵仙，又看看我旁边也在利用课间十分钟补觉的小叶，有些纠结。

镯子我不留着，又不能戴，我向来是实用主义者。

但是，该送给谁呢？对他有意思的女生太多了，我为谁牵红线比较好？

干脆用最简单的方法决定！

我是副班长，有同学们的名单。我找出来，闭着眼睛，随手一指。睁眼一看，指到了玉灵仙的名字。

或许，缘分真是上天注定的。

送的人定了，可我怎么送呢？若说是替秦子玉送的，就是害她了，她非被广大女同胞“批斗”不可，只能以我的名义送；但这镯子太名贵了，说是我送的，她一定不肯收，即便她收下，其他同学也会因我的“偏心”而不愉快。

伤脑筋！

我心烦意乱之时，范宇轩从教室外面走了进来，扬着一张报纸，高声说道:“同志们，醒醒！出大事了！”

大家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抱怨他打扰了自己会周公。

“咋了？你死啦？”班长说。

“你才死了呢！不过真的有人死了！”

玉灵仙问:“谁死了？”

范宇轩看着报纸说:“昨晚22:14分，某市某小区发现一具成年女性尸体，全身的鲜血被吸干，颈部有穿孔，疑似动物獠牙所刺……”

大家的瞌睡虫都被吓跑了。

“这事儿太诡异，地名、人名都隐去了。”他说。

我脑子里闪现出三个血红的大字——吸血鬼！

莫非，吸血鬼并不是十万年后才出现的？

“肯定是假的！”班长说，“以前也有报道说什么吸血鬼，后来还不是证实了只是谣言。”

“你个蠢猪！”月眉抢过范宇轩手上的报纸，拿到他眼前，“仔细看看，这可是党报，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儿能乱写吗？”

是啊，若非千真万确，党报怎么可能随便报道？

“听说就是发生在我们南方……”范宇轩对着沈笛说，“迪迦，你要守护好我们啊！”

沈笛道:“我不一定打得过吸血鬼。”

我上网搜索，希望能看到报纸没有透露的内容，但结果令我大失所望——仅有寥寥数语！

出了这么诡异、恐怖的事，网民怎么可能不讨论，搜不到，只能是被封杀了。

此事非同小可。

我正要发短信跟晓云说说这件怪事，小叶的一声尖叫吓得我把手机扔到了地上。

“鬼捏到你脖子了？”我难得在学校说方言。

“你捏到我脖子了！”她也不说普通话了，指着我的本子，“都‘有迹象’了！”

在我们学校，“有倾向”和“有迹象”是专门指谈恋爱的，这是一位副校长的发明。

原来，我刚才忘了把本子合上，镯子也没有收起来，她都看见了！

“你连他妈都见过了！”她说。

同学们纷纷围过来，把吸血鬼抛到一边。

我慌忙说:“你们不要误会！我是见过他妈，但那个时候我才四岁。”

“那不是更好？‘从娃娃抓起’。”小叶说。

我终于对她说出了那句:“你找人咒你！”又道:“我‘脚正不怕鞋子歪’，你们别乱想！”

何欢拿起我的本子看了看，说:“好像真是清白的。”

月眉则对着镯子两眼放光，“好漂亮啊！雪姝，要不送给我吧？你也好早点‘交差’。”

真服了她了——秦子玉是说我不要就送人，我还没说我不要呢！

我不太高兴，把两个镯子都踹进口袋里，“不给！好不容易得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戴不了，拿回家孝敬我姑妈。”

我真有这个打算，我妈是不喜欢戴首饰的，但是大姑妈喜欢，她也配得上这对镯子。

“可以算作聘礼。”玉灵仙冷笑。

大家又起哄了。

她这人我是不敢惹的，我说不过她。幸好还有个班长，他说:“马儿，你自己想嫁人也不用拿人家好学生取笑，寡人明天就送你一对更名贵的——纯木工手镯。”

“黑鬼，你是不是想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活腻了！”玉灵仙抓起一本书扔到了他脑袋上。

这下，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们身上去了。

我在心里对班长说了句:“谢主隆恩。”

但小叶这个“脑残粉”怎能“轻饶”我，硬是缠着我，让我将当年遇到秦子玉他妈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

她也是农村人，还出生在多子女家庭，因重男轻女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只会比我更多。听完后，也许是心里难受，她不再说话了。

我又感谢了一次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