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2016-06-03 作者: 阆苑奇葩
第十六章

我和晓云通电话的第四天,又出事了,这回是在国外,被害人有三个,也是血液被吸干,脖子上有小洞,极像猛兽獠牙咬的。

长此以往,世界真的不得安宁了!

我们决定,双休日就去杜鹃山看看,从那片林子能不能再次进入时空隧道,去到十万年后。如果能去,要做两件事:一、找血族的人问清楚,现代的“吸血鬼杀人事件”和他们有没有关系,若是有,拜托他们出面解决;二,劝一劝竹心,希望他能回来,就算不回来生活,至少和亲人们见一面。

现在,我越来越后悔当初答应他只帮他送信,不告诉他的家人他在哪里。

前两天,语文科代表叫我和她一起去办公室拿周记本,我不经意间看到了秦子玉放在桌子上的一张明信片,红梅傲雪的图画配着苍劲有力的字迹:“秦老师,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这次模拟考试,我得了年级第二。我会继续努力,总有一天要考上您的母校。您要保重身体,早点回北京去治疗吧,不然我们都很担心!愿您安好。”

我有点儿迷糊,指着明信片问:“这是啥意思?”

科代表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她轻叹道:“他资助了很多贫困生,那些同学时常寄明信片、自己做的小礼物过来,表示谢意。”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

有爱心的人资助一些没钱上学的人太正常了,事实上,我爸也资助了不少贫困生,还闹过笑话:我十三岁那年,一个受他资助的女生考上了大学,不远万里来找他,然后——告白,知道他有妻有女也说“不介意”。我妈甩下一句“能被别的女人从我身边抢走的男人不配让我爱”,根本不管这事儿;我呢,忙着跟晓云、老大他们东跑西跑,摘野果、看鸟窝;反而是最不喜欢我妈这个儿媳妇的奶奶风风火火地杀来,以“你找人咒你”开头,骂得那个女生无地自容。我爸好不容易劝走了我奶奶,又苦口婆心地给那个女生上思想教育课,总算让她重新树立了正确的三观。

我不关心秦子玉资助贫困生这件事,即使也有人因为感恩要以身相许,也和我无关。我关心的是他的身体状况,上次在市医院看到他,只想着镯子的事儿,也没问他怎么了。他在这里无亲无故,去医院只能是自己看病;寄明信片的同学又叫他早些回北京治疗,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听英语老师说,似乎是遗传……”她说。

我们学校的男老师,基本上不是秃顶就是胖墩,仅有的两个帅哥都在我们班了,一个是秦子玉,另一个是英语老师,也是北方人,比起江南书生似的秦子玉,他更有北国男人的风采。只不过,南方人普遍矮,任何一个女生和他站在一起都觉得“伤自尊”,所以大家还是喜欢秦子玉多一些。

他们两个都来自北方,更容易亲近。秦子玉比他小,就称他为大哥。同学们“侦察”到他们经常一起吃饭、一起上下班,每逢英语课便“死缠烂打”,要他给我们讲秦子玉的事儿。他和我们约定,每次考试、测验,有一个上130分的他就说一件。我当时的想法是——有这么当哥哥的吗?

尖子班能考130以上的还是挺多的,因此,我们班的试卷讲评课往往是最热闹的……

他说完后,总要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千万不要让当事人知道,否则他和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纸包不住火,秦子玉还是听说了他和我们的“交易”,先是弄了个咒语似的作文题目折磨了我们一晚上,又好几天没理他。

要跟秦子玉斗,我们还是道行不够。

我也记得他说过秦子玉从小就体质虚弱,平时每天都见面,我们也看得出来,他那个人,美则美矣,却是有一种病态的。可我没有多想,以为只是普通的体弱。看这张明信片,好像没那么简单。

我努力回想他母亲的模样,那也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美人。

“遗传病是很难治愈的,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皱着眉头。

“不知道。我还忙着做数学题呢,先走了,你快点啊!”她抱起一半的本子走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产生了一个“邪念”,想偷翻他的东西……

我最终也那么做了,这绝对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偷我奶奶、明瑾奶奶的桃子之外做贼。

抽屉没有上锁,我轻轻地拉开,就看到一个精美的笔记本,封面是手绘的墨竹,还有一首用行草写的古诗:

“一枝斑竹渡湘沅,

万里行人感别魂。

知是娥皇庙前物,

远随风雨送啼痕。”

我是不喜欢这种诗的,我喜欢的古诗词,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为代表。我也不知道元稹写这首诗是要表达什么。

不过,我想我明白他画这幅画配这首诗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思念着江竹心。

我理解他,假如晓云他们有一个不见了,我只怕会疯。我也怨自己,当初怎么就答应了江竹心,和他一起瞒着他的亲人,让他们更痛苦——明明还活着,却见不到,这比他真的死了更令人伤心。

我没有碰那个本子,关上抽屉,抱着周记本回班上了。我怕我偷看了心里更不好受。

我下定决心,只要可以再见到竹心,就竭尽全力劝他回来;如果他不回来,我便向子玉说出真相,背信弃义也无妨。人生苦短,不抓紧时间,以后想见也见不到了……

周五晚上,我回到了老家。我表姐的第二个孩子满月,我妈去吃满月酒了,这正好,我们可以放心地聊我们的事情。

我没吃晚饭就回去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们在村口接我,我们一起到了我家,晓芹先给我做了蛋炒饭,我一边吃一边说:“这一次晓芹就不要去了,太危险。”

晓莉“嗯”了一声说:“小丫头就留下来做饭等我们吧。”

晓芹瞪了她一眼,对我说:“小雪姐,你们要小心。”

“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晓云摇着扇子说,“我们能不能去都不知道呢!”

明瑾道:“对呀,时空隧道不可能经常出现的;要不然,去那片林子的人多了,怎么只有我们去到异时空?”

我喝了一口水,“不管怎样,都要去试试看。”

晓云说:“当然。但我们也得考虑一下,如果我们没有办法再去未来世界,要不要把我们当年的经历公之于众?吸血鬼杀人案已经发生了,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不想看到更多的人死,就需要让专业的部门掌握更多的资料,彻查案件。”

我犹豫了一下,说:“这个……还是等等吧,现在我们也不知道杀人的吸血鬼是不是十万年后来的。”

“也好。那我们明天先去杜鹃山走一趟。”

夜色苍茫,星月无光,但我们依旧欢欢乐乐。看电视看累了,就围坐在回风炉边,吃烙锅洋芋,说说笑笑,一如从前。

彼时彼刻,我哪里知道,这个夜晚是我们最后的美好回忆。

吃够了、笑够了,我们也就睡觉了。

晓云、明瑾和小天回家,晓莉、晓芹就在我家住。

年纪轻轻睡得沉,深夜下雨了也没听见。次日清晨起来,雨已经停了,山、树、草、土地、房屋都被洗刷了一遍,干干净净的,空气也更加清新了。

站在微凉的风中,我念了一句古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山上的果子应该成熟了。”晓莉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馋鬼。”我笑着说。

但我也很馋。

其实,我们那儿的野果子没什么好吃的,日照不充足,水果都不甜。尤其是杨梅,老辈人专门给它编了一个谜语:“一棵树,矮巴巴,上面结着粽子粑,过路大娘摘个吃:‘哎哟,妈!’”就是说它太酸了。

可我们就是喜欢家乡的野果子,即便被酸得直流口水,还是要吃。这便是浓厚的故乡情吧!

我做好米饭,晓芹炒了一碟洋芋片、一碗酸菜豆米、一盘牛肉,又切了两个白萝卜,用糖精水泡过。我们三个坐下来吃了一会儿,晓云的猫来了。

这只猫是他捡来的,明明是只猫,他却当儿子养,不是大鱼大肉不给它吃,喂了三年,别说抓老鼠,它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

我没练过武术,但力气也不小。中秋节晚会上,我们班跳月眉自编自导的古典舞《广寒怨》。“阴盛阳衰”,只能找几个女生女扮男装。我穿男式古装和玉灵仙搭档,多次把92斤的她抱起来转圈儿,不知道的人还说是“郎才女貌”。可我抱着这只猫都觉得沉甸甸的。

这位猫老爷抓老鼠不行,抢肉吃却无人能敌,连老大都不是它的对手。这不,老大刚刚夹起一块肉,它就扑过来,叼着跑了。

“你个死猫!”老大放下碗筷,卷一卷袖子,追了上去,“还我肉来!”

“你多大点出息!”晓芹说。

我差点喷饭。跟一只猫抢肉,古往今来怕是只有她一人。

我和晓芹端着碗出去看“人猫大战”,那只猫爬上了一棵杏子树,老大正往上爬,可是还没爬上去,猫就把肉吃完了,心满意足地舔着嘴。

“算你狠!”她瞪着那只猫,慢慢下来。

可她脚还没落地,我奶奶出来倒洗脸水,看见她爬树,一只手提着脸盆骂道:“砍块块的,你找人咒你!那树上的杏子结得一串一串的,你爬上去,不晓得要整落了多少!还不快死下来!”

晓莉一听,不但没快点下来,还又爬上去了,抱着树使劲儿摇晃,摇得黄澄澄的杏子噼噼啪啪落下,让我想起了四岁那年的冰雹。

我奶奶丢了脸盆,叉着腰,挺着肚子,又开始发动她咒人的“神功”。晓莉只当没听见,继续摇。杏树是她家的,我奶奶也没办法,只有骂一顿,而我们对她的骂早就“免疫”了。

这时,四婶儿抬着一盆脏衣服走出来,要去水管边洗。奶奶可能是知道怎样骂晓莉也没用,就拿她出气,狠狠地踢了她的小腿一脚,吐口水道:“没脑子的东西,饭都还没吃就洗衣裳!滚回去做饭!”

四婶傻笑着,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吃力地抬着盆回屋去了。我注意到,她的衣服破破烂烂,两只脚一只穿拖鞋,一只穿解放鞋,裤子上有一片血渍,应该是来月经没有卫生巾用才沾上的。

篱笆下,野菊花的花瓣儿被雨打落了满地,就像她这个人。

我想起了在玉灵仙的电脑上看过的一部越剧——从前看她天天玩手机,以为她也沉迷于网络小说,和她跳过舞才知道,她真是高雅之人,居然懂得欣赏我根本听不下去的戏曲,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用心学习。

回到正题上,我记得那部越剧里唱道:“野生野长野菊花,花开无主任践踏。冲出头道山,难过二重崖。漫漫人生路,何处是君家?”

世上,苦命的“野菊花”太多!

“一个残疾人,就不能对她好点吗?”我气愤地说。

“哼!我娶的是儿媳妇,不是老娘,还要我伺候她不成?”奶奶说,“还有,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长得越来越像你亲妈那个狐狸精,我看见你就烦!”

“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亲妈”。

“你五个月就会讲话了,是个天才啊,听不懂吗?你是你妈捡来的,她养不活儿子就算了,还捡个姑娘来报复我们家!”

我还没开口,晓莉一个杏子核扔过去打在她腿上,说:“你个死老太婆,猪嘴里头吐不出人话!”

“哎哟——”奶奶捂着腿,瞪着她,“反了天了,孙女敢打奶奶!等你老爹老妈回来,看我不叫他们打死你!”

“打你个大头鬼!你有当我是你的孙女吗?从小到大,你给过我一口饭没有?我妹妹出世的时候,我割草割破了手,血流得满地都是,大家忙着给我妈接生,只有你闲着,你看我一眼了?”

“你要遭天打雷劈!”

“雷劈也是先劈你!”

她们两个吵着吵着,晓云、明瑾和小天来了,看到这“战火纷飞”的情景,齐声问:“怎么回事?大清早吵架。”

“这死老太婆说小雪是捡来的!”晓莉站在树上说。

晓云哈哈大笑,“骗人也动动脑子好不好?捡来的能和她妈、大姑妈长得那么像?”

他们为我说话,我很感动。

但是,奶奶没必要骗我……

没有血缘关系也可能长得像,我和竹心就是证明。

妈妈不喜欢我,会不会就是因为,我不是她亲生的?

那我的亲生父母又是什么人?

“你们这帮不肖子孙,不信拉倒!”奶奶指着我说,“你自己去问你爹妈!”

“二大爹和二大妈才不像你!”晓莉说。

奶奶不再理她,故意一瘸一拐地回屋了。

“她就是放了一串臭屁!”晓莉从树上跳下来,对我说,“你可别当真啊!”

明瑾也说:“她跟我奶奶那种人,嘴里能有几个字是中听的?别上了她的当。”

我感激他们的好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但我心里颇不平静……

“哎呀,别为她浪费时间了!”晓芹说,“赶紧吃了饭,办正事儿去吧。”

这倒是!

我暂时将奶奶的话抛到一边。

晓云他们三个是吃了饭才过来的,我们三个吃完,大家就一起往杜鹃山去了。

但是很遗憾,这一回,无论我们怎么走,都没办法进入时空隧道了。

我们甚至来了一次“回放”,把当年的情景演了一遍,每个动作、每句话都不错。

可奇迹之所以叫奇迹,就是因为它很有可能只会出现一次。

我们只有回家,该干嘛干嘛。

之后,没有再听到吸血鬼杀人的事,之前的两个案子破不了,也就像以前的许多未解之谜一样不了了之,等待后人解开。我们都是学生,没空想太多学习之外的事情,政府都不查了,我们也就不关心了。

至于我奶奶那番话,我悄悄问过我妈,结果她一巴掌扇过来,说:“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当年怀着你还要做牛做马伺候你们这一大家子人,你现在居然因为那老太婆的两句疯话就怀疑我不是你亲妈!你自己看看村里有几个姑娘娃娃读到高中的?我要不是你亲妈,早给你随便找个汉子换彩礼钱买衣服穿了!”

我挨了打,却很高兴。

她对我是真够差的,动不动就一顿骂、一顿打。但她也许是觉得“不打不成器”,毕竟我小时候真的是不务正业,如果任凭我混日子,不好好学习,我将来也就是随便找个人嫁的命。

假如我不是她亲生的,她才不会管教我吧!

我只当奶奶胡说八道了。

以后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用文艺一点儿的话说,“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高中生活苦,但我成绩不错,虽不是游刃有余,倒也不是很累。

大家每天一起学习,一起说笑,一起看看电影、听听音乐,没有偶像剧里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只有纯真的友谊、梦想。

可是,命运之轮一旦开始转动,便不会轻易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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