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

灶膛的火熄了，雨庭拿火钳在灶灰里几下拨弄，拨出红薯来，薯香就在屋子弥漫开了。红薯软软的，粘了好多灶灰。雨庭轻轻地拍了拍红薯上的灰，用一张纸反复包好，放在袋子里。

星光天，雨庭看看天，就开步了，手里提着袋，摸索着就走出了村庄。

雨庭走了半夜的路，天亮时分，到了街上。

街上的风一阵阵凉凉地吹过。梧桐树一句话不说地站着，一片一片的叶子让风吹一次后，再吹一次。

菜香是雨庭的女人。

雨庭站在那家娱乐城对街的梧桐树下。雨庭想，上次讲好了的，自己要来，现在来了，菜香也该来了。

菜香刚进娱乐城的时候，就对雨庭说过，有事找她就在对街的梧桐树下。那一次，菜香还说过，让老板看见了不好意思。

菜香还没来，雨庭一手插进袋里，用手一摸，红薯早冷了。雨庭开始埋怨菜香，你不当我是你男人了，咋还不来？

菜香苗条的身影从娱乐城里细碎着步子出来。菜香看了看街上，街上走动的人不多。雨庭一下子就见菜香来了，没有喊，当菜香来了就来了。

菜香也看到了雨庭。菜香也没有喊，就当雨庭来了就来了。

走近雨庭，雨庭就闻到菜香脸上散发的香味了。

菜香说，我不以为你雨庭会到得这么早，要不我早就出来了。

雨庭斜着眼回菜香的话，你应该晓得的，我半夜里高一脚低一脚就出门了的。路上没个伴，慌慌地走着，好孤单呃。

菜香说，你孤单，也怪不得我呃。我上次来，不也慌慌地来的？

雨庭说，你不是邀了个伴一起来的？

菜香说，开始是有个伴一起来的，半路上那个伴的男子汉追上了，说什么也要她回去。我就一个人来了，我还怕你怪呃。

雨庭说，我没怪你。只怪自己，养不起婆娘。让自己的婆娘给别的男人搓背。

菜香说，雨庭你莫这么说，你都这么说，我的脸越没地方放。再说，别人也没有白搓，还给了钱的。

雨庭说，我不说了，等会儿，街上人多了，看见了不好。你给娃积攒的学钱呢？

菜香说，带来了。菜香就从衣袋里拿出几张钱来。

雨庭瞥了菜香一眼，有些不解，问，就这点？

菜香说，这个月生意不好做，来的人少多了。

雨庭接过了菜香递过来的钱，往衣袋里一放，还用手拍了拍衣袋，然后，又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红薯呃菜香。

菜香看在眼里，说，雨庭，你当城里没这东西？莫拿出来。

雨庭说，有是有，怕没我烧的香。在家里的时候，你喜欢吃的呃。

菜香说，那块地里的红薯你都挖了？

雨庭说，还剩一垄没挖，学校校长过来催，要学钱了，我就只好来了。

菜香看了看瘦瘦的雨庭说，红薯，你带回去，路上吃。

雨庭说，那你就是看不起我雨庭了。雨庭说完，就低下了头。

菜香劝雨庭，莫这样，雨庭。说着就把一只手伸过来，我拿着就是了。

雨庭看看没人朝树下走过来，就浅浅地笑了两下，嘿嘿。伸过手来就要摸菜香的手。

菜香的手没让雨庭摸，还说，雨庭，这是街上，比不得家里。

雨庭只好收回手来，说，晓得了。

临走，雨庭又说，村干部到家里来过几次了，为前两年的老欠款。

菜香说，你婆娘在街有事做了，就不怕还不上那点钱，你跟村干部讲点好话，村干部也不容易。

雨庭来了忧郁，我哪么讲呃？

菜香又说，你就说，自己的女人回来后再还上，不就两年的那点子小钱。

雨庭认真地听着，嘴里也说，记住了。

你快回去，这回莫走路了，坐汽车回去，不然让人看不起。

晓得了。

我在城里弄钱也不容易，给你的钱，回家了莫在牌桌上玩。

我晓得。我回去就缴了学费，我都好久没在牌桌边坐了。

你回去了莫跟人说，我在这里做事，人家会笑你雨庭的。

我晓得。你上次莫要我讲，我一直没讲，村里还没人晓得呃。红薯你拿着，不然，我不走。

菜香接了红薯。

雨庭走不远，菜香看了看拿在手里的红薯，又看看没人来，就一下甩出丈远。

菜香说了一句，你雨庭太傻了，走的时候也不晓得亲自己的婆娘一下。

菜香走过街来的时候，街上的人多起来了。菜香回头想看看雨庭的背影，雨庭不知走到了哪里。菜香的眼里只剩对街梧桐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地在风里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