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陵墓内刮着凉风，程于青的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夜空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要把她单薄的身躯一口吞掉。
梁飞看得心脏抽疼，脚下的步伐顿时加快，走到了她身边，被凌乱吹起的黑发，拂过他的脸颊，女人淡淡的体香，沁人心脾。
“这么晚来这儿做什么？撞鬼么？”他邪笑着问道，但奇怪的是，程于青并没有和平时一样，与他斗嘴，美丽的脸庞，此刻染上几分悲拗，隐忍悲伤。
她怎么了？
梁飞疑惑的皱起眉头，“青姐，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马仔就在身后轻轻拉拽了一下他的衣角，朝他摇摇头。
怎么一个两个都变得这么奇怪？搞毛啊？
梁飞各种郁闷，却也识趣的没再逗弄她，耸耸肩，顺着一条幽静的上坡路，来到一个被百合花花丛围满的墓碑前。
双眼微微眯起，他定眼一看，墓碑上贴着的黑白相片，分明是个男人，长得貌似不错，眉清目秀，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
“阿城，我来看你了。”程于青蹲在墓碑前，闪烁着浓浓情愫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张照片，那目光，就像在看自己心爱的人，缱绻、温柔。
梁飞心里难免有些吃醋，但他不停的安慰着自己，那只是一个死人。
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墓碑，冰凉的触感，让程于青顿时红了眼眶，却倔强的不肯让热泪流淌下来。
“对不起，那么久没有来见过你，你一个人在这儿，会寂寞吗？”她轻声呢喃道，但回应她的，却是这满院子寂寥的冷风，呼呼的刮着，喷打在脸上，似刀割般生生的疼。
站在后边的马仔，一个个愁眉不展，似也被这悲伤的气氛感染了。
“他是梁飞，是小雪的未婚夫。”
自己的名字忽然被提起，梁飞一愣，随后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阿城，帮派我管理得很好，最近虽然出了些事，但规模却比以前更大了，我知道你在乎兄弟们，你放心，我不会让伤害过他们的人好过的。”她的话轻得就像是从云端上飘落下来似的，眼眶里溢满了泪花，看上去惹人怜惜。
说了一阵话后，程于青亲手点燃冥纸，跳窜的火苗，将她略显苍白的面容映衬得愈发惨白，她半跪在地上，撕扯着冥纸，一张又一张丢入火堆里，神情格外的专注。
梁飞再傻也看得出，这个墓园的主人同她的关系绝对不一般，或许是她以前的恋人？
他在心底猜测道，主动拾起地上的冥纸，和她一起烧了起来。
“阿城是我最爱的男人，我们说好等到帮派稳定，就要结婚，要生一对龙凤胎。”程于青恍惚的看着火堆，似在对他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
梁飞抿住唇瓣，没有吭声，她的过去，他一点也不了解，更不知道，她和这个叫阿城的男人发生过什么事，只是，这般脆弱的程于青，让他十分心疼，他宁肯她和平时一样，高傲得像个女王，也不愿意见到她这个样子。
“有时候见到你和小雪，我就会想起和阿城的那些日子，你们真的很像。”迷离的水眸轻轻抬起，透过梁飞，她好似看见了昔日深爱的男人的影子。
梁飞不喜欢自己被拿来与其他男人做比较，更不愿意听她说这种话，但他却体贴的没有反驳。
他现在能够做的，是默默的陪伴她。
“每次帮派有大的行动，我都会来这里和阿城说说话，这个帮派是他留给我唯一的遗产，我发过誓，会将它一直守护下去。”她凄凉的笑了，双眼弯成两道弯月，清泪刷地夺眶而出。
梁飞不忍的伸出手，极尽温柔的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这个女人坚强到连哭泣，也这般沉默。
“青姐，如果我是他，我不会愿意见到你落泪。”他哑声说道，眸光深邃得似这头顶的夜空，吸人魂魄。
程于青微微一怔，记忆中，似乎也有一个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他说，阿青，你哭的时候最丑了；
他说，阿青，我不想看见你掉眼泪，你要笑，要快乐的活下去。
“真的很像啊。”她喃喃道，一股酸气涌上眼眶，明明不想哭的，可眼泪却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她从不知道，那天后，自己还会哭，还能哭。
梁飞温柔的搂住她的肩膀，大手托住她的脑勺，将她拽入了自己的怀中，柔声道：“哭吧，这是最后一次，今后，不要再死抱着过去的回忆，要朝前看。”
他太过温柔的话语，直戳程于青心窝最柔软的部分，或许是这个怀抱太温暖，或许是她一个人撑了太久，她竟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悲戚的哭声，随风飘散，在这冷清的墓园里飘荡着，徘徊着，久久不散。
马仔们听得心里难受，一个个捂住眼睛，落下了几滴男儿泪。
哭了许久，程于青失控的情绪才勉强平息，她有些难为情的退出梁飞的怀抱，两颊微红，“我……”
“青姐，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句话。”他坏笑道，眼眸中闪烁着戏谑的暗光。
程于青有些不太想听他接下来的话，每当他露出这种不正经的表情，那绝对是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可她不想听，但梁飞想说啊，他拍着膝盖站起身，“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都是水做的，你瞧这儿。”
他指了指胸口被侵染的一大片水渍，“啧啧啧，没想到青姐你也会这么能哭，哎，哭得我心都痛了。”
他古里古怪的摇摇头，滑稽的语调，让程于青破涕为笑，噗哧一声，笑开了。
“看，笑了吧。”梁飞暗暗松了口气，“你还是笑的时候更漂亮。”
“你一天不油嘴滑舌，会死么？”程于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但那眼刀落在梁飞眼里，更像是秋波暗送，心跳顿时加快。
“会死，我活着的意义就是造福美女。”梁飞大言不惭的说道，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要脸的人我见得多了，但像你这样的，还是头一回碰到。”有他故意的调笑，程于青心底的悲伤消散了不少，至少能和他打趣斗嘴了。
梁飞一脸骄傲：“那当然，就算好色，我也好得坦荡荡，再说了，古语有云，人至贱则无敌。”
“……”他这张嘴果然厉害，程于青举手投降，转过身，深深的凝视着眼前灰白的墓碑，“阿城，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我，今晚的行动会大获成功，你看着吧，我会让帮派在我的手里，发展到最强，最大。”
说完，她接过马仔递来的紫香，深深的鞠躬后，将香插在墓前，戴上墨镜，利落的转身，准备离开。
那干脆、洒脱的背影，全然看不出刚才嚎啕大哭的迹象，仿佛一瞬间，从那无助的女人，变成了刀枪不入的战士。
梁飞羡慕的看了着墓碑上的男人，在心底暗暗说道，我会替你守护好她，我发誓。
一阵凉风忽然刮来，风声鹤唳，呜呜的声响，似有谁在回应他一般。
梁飞勾唇轻笑，立即抬脚追上了程于青，“青姐，给我说说你和这位阿城的过去呗。”
他舔着脸，殷勤的笑着，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得好好了解了解他们俩的过去。
“你是女人吗？这么八卦？”程于青蹙眉呵斥道，但语调里，却没有半分怒火。
梁飞摊摊手做无赖状：“我这是关心你，OK？换成其他人，我还懒得听。”
“谢谢你的关心，我不需要。”程于青果断的拒绝，不愿把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
对她来说，那是她此生最宝贵的记忆。
“哎，好吧，不过，下次如果你想要找人说话谈心，千万不要忘了我啊。”梁飞也没有强求，她不说，他难得不能找渠道去了解么？
离开墓园，坐在轿车里，梁飞悠闲的翘着二郎腿，“青姐，我们现在去仓库？”
“恩，弟兄们已经聚齐，和他们汇合后，我们就正式出发。”今夜的行动，对她而言太过重要，只能胜不能败。
“警察那边你打理好关系了吗？”梁飞询问道，“事情闹大，他们会不会怀疑你？对你出手？”
从她麾下的场子被扫，再到自己扫平曹叔的PUB，一天内发生了太多的事，平海市内的治安受到严重的动荡，今晚再有大冲突发生，可想而知，民众绝对会恐慌，市政方面也不会再袖手旁观，在多方的施压下，警方会做出什么事，没人知道。
“你怕了？”程于青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带着挑衅的反问了一句。
是男人在这种时候都不会选择退缩。
梁飞挺了挺胸口：“怕？我这辈子就不知道这字是怎么写的。”
“因为你小学没毕业？”程于青冷笑一声。
“青姐，好歹我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啊。”拜托，别以为他是没有文化的流氓好么。
车厢里，两人斗嘴的声音时不时响起，气氛分外轻松，完全看不出大战前的紧张与凝重。
黑色的宝马车穿过隧道，来到郊区的一座荒凉山巅，这里在二十多年前，是一个工厂，如今已经荒废，到处摆满了停用的机械和集装箱。
二十多辆型号不一的私家车，静静的停在工厂外，大批穿着黑色西装的马仔，正聚集在里面，或站或蹲，点燃的烟头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微光。
这里正是程于青麾下精锐力量的汇合点！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