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欢陶艺吗？”
沐晨眯着眼思考了一番才摇了摇头：“也不算，我顶多算是爱屋及乌，因为喜欢的人爱做陶艺，我从前都是陪着她一起，谁知道我倒是比她有天分，你看到陈列柜上的那些陶品了吗？有我的也有她的。”
我仔细琢磨着沐晨说的那个他会是谁，因为这里没有任何以照片形式呈现的装饰物，就单只凭借着一个他字甚至连对方是男还是女都无法判断。
沐晨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沉默着，而我则是随着他的沉默而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才逐渐回神，略带歉意的对我笑了笑：“不好意思，把你叫来却什么都还没说。”
“没什么，我知道你最近的心情和状态应该都不算很好，我能理解。”
上次的事件之后受影响的不只是我，沐晨的处境更为尴尬也更为难堪，他的经济公司摆明了一种要放弃他的态度，往我身上泼的脏水顺带着连他一起泼了，当然这也是为了让我脏的更彻底。
“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说的，想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然后自欺欺人的过完这一生，也许是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的原因，不过你的出现让我明白是好的还是坏的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要真实。”
安静的没有出声打扰他，我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事会给我带来什么，是帮助还是影响，又或者还是其他的，我都已经做好了听下去的打算。
“我和聂璇是大学同学，她和现在的你感觉有点像，但是你们骨子里并不相同，她是善良到天真的人，而你是因为受过伤所以过度自我保护到胆小的人，唯一的相同点也许就是你们活的都很真。”沐晨低头看着手中的咖啡杯，说话的声音不大，每一句每一个字却都包含着很多说不出的感情在里面。
我努力的回忆着只见过几面的聂璇，无论是险些发生车祸时冷漠的她还是拍摄现场气势十足的她，好像都和沐晨口中所说的人完全不相符。
转了转杯子我试着问道：“那场车祸……”
车祸这个字眼让沐晨的瞳孔猛烈的收缩了一下，就像是一面镜子受到外力的猛烈袭击在不堪重负之下碎裂了一般：“是，一切都是从那场车祸开始的，车祸后她毁容，性情大变，变得不再善良也不再天真，医生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了失忆。”
失忆？即使失忆也不至于会发生性格的改变吧？当然这话我没说出来，会让一个人感觉到疼痛的过往提起来的时候总不会太轻松，作为同样有着疼痛过往的人我深有体会。
“那聂璇怎么会和戴琳希认识的？”这才是我最好奇的所在，这两个人年龄差着好几岁呢，应该不会是朋友或者同学的关系才对。
“是妹妹。”
“妹妹？”我惊讶的差点把手里的咖啡给泼出去。
沐晨点了点头：“戴琳希是聂璇父亲的私生女，当时种种原因之下没能把她接进聂家，这也是聂璇告诉我的，后来一直到她读了高中才得以回到聂家，关于这个戴琳希我没见过，她也不爱见人，聂璇很疼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车祸，毁容，失忆，整容，这个故事看起来虽然有些狗血却如此完整又合理，只是戴琳希为什么要开车自杀？还要拉上自己的姐姐？
“车祸后我发现她不只个性变了，连对我的感情也一起变了，她不再喜欢陶艺，觉得手上沾满了陶土很脏，从前喜欢的东西都被她一一否决，喜欢低调的她开始参加各种宴会，甚至插手聂家产业上的事，总之，完全不再是从其的她，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话说到这里我觉得稍微有些逻辑的人都能感觉到问题出在哪里了，沐晨也未必不知道，或许他只是一直都在骗自己，想到这里我试着说道：“其实如果没有我出现的话你也许真的不会怀疑吧？毕竟你一开始相信了医生的说辞。”
沐晨起身给自己续了半杯咖啡，站在放置着咖啡壶的小吧台前思考了很长时间才点头：“你说对了，如果你不出现我这个梦不会碎掉，因为我甚至不曾怀疑过，这个她可能不是她，直到你出现，直到我得知了你和戴琳希之间的恩怨，以及结合现在发生的一切也就差不多想明白了。”
“其实让你真正想明白的是她为了伤害我牺牲掉了你，更甚至现在放弃了你对吗？如果是真的聂璇她绝对不会做出这件事，也好，起码你真正醒悟了，有时候美梦过于冗长难保不会变成噩梦。”
沐晨没有否认，梦醒不醒取决于做梦的人，就像戴琳希和聂璇一样，他应该是最早发现不同的人却愿意自欺欺人的隐瞒着自己也隐瞒着所有人，爱太浓梦太沉，一切都让他不舍。
站起身我打算离开，站在门口位置时我看向还站在吧台前沉思的沐晨：“聂璇不喜欢香水吧？尤其是一种叫做绿毒的香水。”
一切从猜测变成了现实，这不过是一出偷梁换柱，鱼目混珠的大戏，车祸中死去的根本就不是戴琳希而是真正的聂璇，而活下来的戴琳希因为两人都已经毁容而不再承认自己真实的身份，顶替了姐姐成为了真正的聂家千金。
那么之前所有的事都是她一手策划，多年后再次见到她时对我来说已经完全陌生的脸却还是有熟悉的感觉，因为她根本就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
再次约见了封三儿，我把自己知道的这些都告诉了他，让他帮我调查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在我身上所有的事究竟有多少是跟这个女人有关，关于过去我不小心伤了她的脸我还是觉得愧疚的，如果这个结可以解开的话我没必要紧紧揪着不放，何况，就连沐晨都已经放弃追究的样子了。
回到顾家时阿姨正站在厨房门口，时不时的要往里看两眼，想要往里走却总是在迈出一两步之后就退了回来，就连我都好奇起来厨房里到底有什么让她又好奇又害怕的事物了。
阿姨正要说什么，我伸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轻手轻脚的走进厨房就看到顾北初高大的身影正站在灶台前，厨房里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我很惊讶，顾北初很少会踏足厨房这种地方，这也的确是我第一次在厨房里看到他忙碌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俏皮花边的围裙在他身上显得无比滑稽，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阿姨，等会儿凉夕回来你就哄她把这个汤喝下去，现在天气冷她手脚一整天都冰凉，喝点滋补的东西能稍微好一点。”顾北初没有转身，一双眼睛都专注在拿锅汤上面，自然也没有看到我进来。
我转头看向阿姨用口型加眼神示意她发问，好在平时接触的多还算是比较有默契，明白我意思的阿姨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少爷你亲自煲的汤怎么不跟少夫人说？她要是知道了你的心意不是更开心吗？”
顾北初摇着头笑出了声：“我怕她跟我置气反而不喝了，只要她肯喝你就是说外面买来的也没关系，我不想她觉得负担什么，尤其她最近心情本来就不大好。”
我站在后面沉默着，顾北初也始终盯着那锅汤，甚至连错开眼看一下别的地方都不肯，直到他抬起手腕看了两次时间之后火才被停掉。
转身看到我就站在他身后的时候顾北初愣了一下，我看着他的脸，因为在明火前站了太长时间白皙的脸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红色，我抬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果然冰冷的手被烫了一下，连着心也被烫到了。
顾北初伸出手按在了我的手背上，若无其事的笑着：“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最近心境有些复杂，我难得撒娇的依偎进顾北初怀里：“知道了一些真相而已，虽然不是关于自己的但还是不免觉得心惊，真实和谎言好像都难以接受。”
顾北初抱起我放在了橱柜上，双手将我圈住与我平视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关于真实和谎言的。”
“……”我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听。
“很久很久以前，真实和谎言是一对好朋友，有一次在下河洗澡，谎言先洗好，穿着真实的衣服走掉了，而真实却站在原地不肯穿谎言的衣服，从此在人们的眼里就只看见穿着真实衣服的谎言，却睁眼看不见那赤裸裸的真实！有真实的存在，就必然有谎言，经历谎言是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可避免的一件事。”
我知道顾北初说的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也是真理，没有谁会活在毫无谎言的世界里，只是想到沐晨所经历的那个谎言会让我觉得透不过气来，当有人冒充自己的爱人每天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认不出，那么真正的爱人会多么可悲。
聂璇如果知道会原谅沐晨吗？还是会怨他，恨他，我不是聂璇所以我不知道，只是沐晨有错吗？也没有，他只是想要在梦里不醒过来罢了，说到底错的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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