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只是一场玩笑该多好，睁开眼我还站在喷泉池下，江慕凡还站在我面前，亮晶晶的桃花眼里还能倒映出我的样子，还能看到喷泉喷出的水花，还能看到霓虹的光芒，而不是像现在只能永远沉浸在黑暗里。
“凉夕你别哭，你不能哭，你的眼睛难道也不想要了吗？”寻欢颤抖着手来擦我脸上流出的泪，也许是我的错觉，我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在流泪。
“为什么是他？怎么可以是他呢？如果一定要夺走一双眼睛的话我宁愿是我，我宁可瞎掉的人是我也不要是他，他还那么年轻，他是个外科医生啊！没有了眼睛他要怎么去握手术刀？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啊！”
我知道我现在的这个情况也许并不适合去见江慕凡，可是我还是不能就这么回去，站在走廊里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才总算不会再想哭和失控，寻欢一直像是在安抚小孩子一样拍着我的背，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别的安慰方式，尽管任何安慰对我来说都显得过于苍白。
江慕凡还没有清醒，我知道他只是太累了，安静的坐在病床边等着他醒来，我看不到他是不是醒来，他醒来也看不到我的存在，这一次我总算是在我们身上找到了相同点，等他睁开双眼我想我能了解他面对的是怎样的黑暗与恐惧。
我知道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刚才在门外就听到了她和医生的对话，比起我她现在应该更加悲痛吧！
沉默的时间太长，就连呼吸的频率都开始相近，最终还是夏花先开了口，声音还有些哽咽：“对不起，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跟你说一句，我妹妹她又给你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真的很对不起。”
转头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我沉吟了一下才说道：“以前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她可恨，现在我觉得其实她也很可怜，不过再可恨可怜现在也都成过往了，你也节哀吧！”
不愿多谈，我只希望这件事会因为夏蕊的死真的画上休止符，真的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了，这段恩怨纠缠来纠缠去也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再纠缠下去了，除了心力交瘁我就只剩下了疲惫。
夏花细微的抽泣声在接下来占据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人的情感总是需要发泄的，无论好的还是坏的，长期憋闷在心里总归是不好的现象。
这对双胞胎姐妹是如此的不同，但是对待感情执着的程度却一模一样，夏蕊在顾北初身上浪费了这么多年，夏花更是把整个青春都葬送到了江慕凡手里，不同的是两人的方式，一个是强烈的索求，一个是默默的守护，比起前者后者似乎更让人无法拒绝。
“是我害了他，我不该告诉他的，这样也许他还好好的站在这里，也就不会失去双眼了。”
我很赞同这个说法，所以非常直白的说道：“虽然也是因为你我才得救，但是我不想感谢你什么，太讽刺了，我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甘愿选择死亡的，可是却让他为了我受这种伤，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江慕凡从来没有跟我要求过什么，即使当初我那样利用伤害他，他只用一个字诠释了对我的感情，那就是等，等一个也许一辈子不会转身看他一眼的女人，等一段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得来的感情，可是他还是等了。
我无法看到夏花的表情，只能根据她的语气与话去判断她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我以为她还是会像从前一样继续陪在江慕凡身边，两个人一起在漫长而短暂的人生中等待着。
“卫凉夕，我想我输了。”
“输了？”我有些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苦笑了一下夏花才继续说道：“是输了，输给了他对你的感情，我跟他之间其实就像是一场战争，还是一场消耗战，我觉得只要我这么陪在他身边早晚有一天他对你的感情可以被时间消磨殆尽，到时候即使他不会爱上我也会选择我，你看，我卑微到不奢求他会把爱分给我一些，可是现在我才意识到，这场战争打的多么没必要，因为我根本没有有属于自己的阵地，输赢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我再次沉默了，我想我明白她的想法，这世上时间是最好的药，这个治愈的过程漫长到也许需要一生，但是谁不是边受伤边被治愈着的呢？这么想着我还是问道：“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说不定这一次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不用了，在他不听任何人劝阻执意冲进去救你的时候我问了他一个问题，我说你要是救不出来她怎么办？江慕凡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咬了咬下唇，我沉吟了一下才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是救不出你来他就跟你一起死，对他来说死亡是可怕的，可要是跟你一起的话就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事了。我以为一直等着他，十年，二十年，总会等来的，可是他比我的毅力要强大的多，他会等你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上千年，卫凉夕，他这么爱你连我都被打动了，所以我觉得我没办法再成为他的困扰。”
试着伸手到病床上去摸索着，江慕凡的手有些冰凉，还缠着些绷带，我不敢用力，很怕会碰到那些伤口，但是这么握着哪怕不用力道也会让我觉得很安心。
听到了凳子挪动的声音，我知道是夏花起身准备离开了，夏蕊的死对夏家来说会是很大的事，这个时候她还能来这里看江慕凡可见她的感情有多深。
“我要走了，走之前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这一次你再选择的话能慎重些吗？我知道感情的事强求不得，我只是觉得他会是最适合你的。”
病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江慕凡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也更加清晰，这场大火对他的呼吸道也产生了不小的伤害，带我出来时他一直都在把湿外套尽量的往我身上披，也因此我才比他伤的轻。
“江慕凡，我欠你的不止是一双眼，我欠你的太多了，如果以后你真的再也看不到了，我就还你一双眼，我，来做你的眼睛，只要你不要嫌弃我就好。”
我要做他的双眼就要先照顾好自己的眼睛，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积极的配合治疗，基本上也没和身边的人做什么交流，陪在我身边的人不一定会是谁，有时候是寻欢，有时候是苏云禾，也有时候是夏尔，就连顾晓都挺着大肚子来了两次，只是顾北初一直都没出现，他也许还不知道，我已经想起了从前的一切，或者说只有我自己知道。
眼睛重新看到光明的这天平城下雨了，不再是春天的绵绵细雨，这场雨带着浓郁的夏天色彩，雷鸣电闪，漂泊大雨，雨滴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都显得无比沉闷。
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苏云禾，这段时间他憔悴了很多，本来就深邃的眼睛现在更是幽深不见底，皮肤偏白，现在就更白了，只是这种白似乎缺少一丝血色。
“我又能看到你了，苏云禾。”想要笑一笑，结果也只是能勉强牵动了一下唇角。
苏云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伸手抚上我的眼睛：“还好，还好你没事，我不敢想，这辈子要是第二次接到你的死亡通知我会怎么样，这段时间虽然一直都在你身边，可是你不说话，不看我一眼我真的觉得恐惧不安。”
没再说话我看向站在病房里的人，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的脸最后落在了门口位置露出的衣角上，我知道那是谁，也知道他没有走进来的原因。
内心是苦涩的，我不敢相信自己在失去所有的记忆之后居然还是会再次在同一个男人身上栽跟头，顾北初，我这辈子都逃不开的一个名字。
出院手续都已经办理好了我却没打算回去，我说过要做江慕凡的眼睛，所以我打算留下来看护他，尽管我自己身上也还有些细小的伤没有完全康复。
江慕凡正坐在病床上，脸转向窗口的位置似乎在看着什么，我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何况脸上还缠着纱布。
外面的雷声已经小了很多，雨也几乎要停了，雷阵雨过后最有可能见到彩虹，但是这句话我却再也说不出口，只能站在门口的位置看着他发呆。
“你要一直在那里站着吗？”江慕凡转向我问道，口气自然的好像他真的看到了我一样。
踌躇了一下我才走了进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看不到他的时候我每天都要来好几次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能看到之后再来这里我居然会觉得有些难以面对他。
走进病房之后我把关着的窗子打开，雨后有些潮湿的气息涌了进来，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平城的夏天真的到来了，就这么悄然而至。
“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我的语气很温柔，就像是对待一个急需抚慰的小孩子一样，即使对小白我都很少会用这种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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