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个人的回归

2018-04-15 作者: 房锦辉
6 一个人的回归

这次与荆荆的谈话让苯男很不愉快,它就像一道人为的鸿沟,不仅隔开了苯男与荆荆,也使他与莆父之间从此形同路人。这也是苯男情绪达到最低潮的时期,伤心,失意,孤独,对未来无所求,对外界无所依。这就是苯男眼下的真实写照。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不辞而别了,先去了莆耀家,带上芙蓉回到拓城。这一路上,苯男很少说话,情绪很低沉。芙蓉是个心思很密的女孩,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于是她费尽心思没话找话说,目的是想让苯男放松放松,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到达拓城后,很快便办好全部手续。临别时,苯男对芙蓉说:从此要学会一个人面对一切,因为我不可能始终跟随你的左右,所以你要管好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没想到席话把她说哭了,哭得很伤心,哄也哄不好。苯男问她怎么了。她竟然说出一句让苯男特别吃惊的话来:看来你并不喜欢我。

苯男这是许多天来第一次笑得好开心,说:我怎么能不喜欢你呢,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帮你做这做那。再说,哪个男子不喜欢像你样美丽的女孩啊。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是喜欢你的,真的。

那你等着我长大好了,荆荆姐不嫁给你到时我会嫁给你好。

嗳,丫头,这可不能乱说啊。苯男虽有些惊讶,但仍然把她的话当作一句孩子气的玩笑话来听。本来,他对芙蓉是有成见的,因为她为水白集团代言。但现在看来,这丫头也有怀少方面很讨人喜欢。苯男大概是一时高兴吧,便开起了玩笑说:行啊,那我就等你长大了。

一言为定,不准反悔。芙蓉一边说,一边伸出细细的小手指与他打勾。苯男发现,她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细长而极有艺术感的手指,他突然感到很后悔。本来,她应该做艺术家的,为什么要毁了她的大好前程呢。法官和律师这种职业,许多人都能胜任,但歌星艺术家除了天姿更需要天分啊。尤其天分这东西可不是谁都有的,它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特质。唉,当初就不该把她弄到拓城来,真是鬼迷了心窍呢……

但一切似乎都迟了。

如果时光倒流的话,他还能作再次改变吗。

苯男怀着复杂的心情重新回到恩城,隐隐约约他有和种心灰意冷。来到梦幻者时区,回到过去的生活,究竟都在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么,如果不做这些,那么还会做什么。这就是苯男每天都要想一想的问题,似乎陷入了一种无可奈何不知所以的状态,这种状态像一架生了病但却停不下来的机器,强行推着他前行,却不知前面会遇到什么。

苯男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来到监狱看望菁菁。这次菁菁更悲观了,一个劲地说不想活了。其实在俩人相见之前,苯男已经对案情有了大致了解,他很清楚,除非改变历史,否则谁也别想保她。就作为杀害继母案丛犯来讲,判她个十年八年也不算重。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她也不傻,对自己的前景是清楚的。所以她能做的也就是流泪哭泣,说一些让苯男心痛的话。言语中越来多使用老公这个称呼,让本来就压力山大的苯男感到喘不过气来。

老公,我要是死了,你也不要伤心,每年给我多烧点纸钱就行了。我在这边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到了那边不能再受穷了,我想到那边过上稍微好一点的日子,这一点要求你不会不答应我吧。

瞧瞧,全是此类话,让苯男心如刀绞的话。似乎只有说这样的话才能让她感到舒服,才能释放更多的悲哀情怀。但苯男却不喜欢,他除了好言相劝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对了,改变事件的进程或许是一个选择。于是他详细询问她和苑永杀害继母的具体地点和日期,要求她说得准确些,要做到精确无识。

菁菁开始回忆每一个细节,一字不漏地说给苯男听,说完后反问苯男道:你问这些干什么啊,又不能让时光倒流。

苯男问她。如果时光能倒流,你会不会下手将你的继母推下楼去。

菁菁想了想说:其实当时我也不是自愿的,是他逼我这么做的。我要是不做,我就得死。我死了,继母也还得死。

可那不是一回事啊。苯男说。

菁菁不以为然地说:是不是一回事我都不感兴趣了,反正事已至此,说这些有用么。

当然有意思。苯男严肃地说。如果你根本没有害继母之心,我的处理方式是不同的。

现在我说了,我是绝对没有害她之心的,那你将怎样处理这件事。

我么。苯男沉吟片刻,说:我在想,但还没有想好,不过我一定要试试。行不行,先试了再看,你容我好好想一下。

能不能跟我说说,老公。

不要总是拿老公说事,我被你搞得够焦头烂额了。苯男没好气地反驳了她一句。

菁菁愣一下,泪水又出来了。

苯男连忙替她揩去泪水,一边安慰道: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先好好的,不要胡思乱想,到时我会想办法的。

离开监狱之后,苯男回到公司,他想找苑女谈一谈项目的事,因为上次他们俩关于移动家园项目的对话让他感到很是不爽。本来是他的创想,却变成了芪子的功绩。苯男不是一个功利心很强的人,但不能容忍眼里有沙子。移动家园项目本来就是他的创举,全球第一个提出移动家园概念的也是他。更何况他对这个项目一直是关爱备至,怎么能眼睁睁把成绩拱手让给别人呢。不行,这件事一定要说清楚。

找不到苑女,只能回自己办公室。但门换了锁,进不去,这下他傻了,为什么。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去办公室问为什么要把他的门锁换掉,办公室主任也换了新面孔,是他男的,他说这是芪总吩咐换的,具体原因他也不清楚。

那苑总呢。苯男又问。

主任说:你还知道吧,苑总正在医院生孩子呢,听说生了个女儿。

是么,在哪家医院,快告诉我。苯男急切地说,此时他的内心相当复杂,不知是喜还是忧,总之,他要马上去见她,还有她刚生下的女儿。

主任把地址写在一张纸上,交给苯男。苯男快步来到楼下,启动车子向医院开去。

但是,苯男按照办公室主任给他的地址找遍整个医院也没找到苑女。

是不是给错了地址呢,或者是她故意躲藏起来,不得而知。但紧接着一个消息却震惊了整个恩城。据第二天晚报的报道,恩迈集团女老板苑女突然失踪,警方正在全力侦破。

苯男知道,苑女前夫的案子终于没能捂住,现在开始发酵了。因为他了解,像她这种女人,是不可能置法律于不顾随意玩失踪的。她的出走,肯定有她的原因。再想到去公司遇到的异常现像,都在表明她的失踪是有预谋的。但让他不解的是,她为何要重用芪子这个人,把这么大一摊子托付给他这样一个人,她放心么。或者这中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

总之,苯男现在没有精力再去管苑女的事,他有更为紧迫的任务要完成,这就是解除菁菁的困境。否则按她的处境,和她的性格,不知哪天会弄出什么大乱子来。比如。她会不会因过度绝望而自杀,这都是有可能的。

临走之前想找荆荆的想法也被打消了,荆荆那边肯定出了岔子,否则不会这样对他。但只要她目前还没有什么危险,他就可以暂且不用去管她。何况她回到恩城后与莆父住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现在要回去一趟,重回拓城,因为菁菁的事刻不容缓。

但回去一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次他必须找一个不会引起别人关注的地方行动才行。他可不想像上次那样搞成一场跳楼秀,弄得满城风雨,沸沸洋洋,最后难以收场。

他把恩城地图摊开来,全城超过二十层的楼盘不到十处,全是商业楼盘。夜晚每处大楼都要锁门的,保安也相当严密,根本无法进入,更别说到达顶层。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他家所在的小区,小区里有一处旧锅炉房,旁边就有那么一座四十多米高的大烟囱。很小的时候,他就是看着这根烟囱长大的。每天上学放学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的身影,他对它太熟悉了。

那时候,他和小伙伴经常去那里玩。他们曾经不止一次幻想着登到烟囱顶部,看一看整个恩城是什么样子。但那时只能是这样幻想,谁也不曾试过。那时候,即使想一下登顶,也会感到心惊肉跳。尤其幻想着登顶之后,虽然有一道钢筋围栏护着,也会觉得双脚发麻,两腿发颤,心跳加快,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从上面掉下来。

不过那毕竟只是童年的一种幻想而已,不会真的登一去,更不会有掉下来的危险。但这次却完全不是一回事,这次他要登顶,并且独自一人,还要选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不光登上去,还要跳下来,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该是何等的恐惧。

上次可不是主动跳的啊,是有人抱着他突然跳下,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所以非常惊恐,措手不及,是在这样一种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才醒来的。而这次完全靠自己控制,到时候敢不敢跳还是个未知数。即使跳下来,会不会受伤,甚至丢掉性命也是个未知数。自从知道自己仍然身处梦幻者时区之后,他对任何没有尝试过的东西都开始抱有怀疑态度。

他后来想又到一件事,就是要不要留下几封遗书。给荆荆,也要给菁菁,甚至要给苑女。给她们每人一份。他要在信里把要交待的事都交待一下,无论情感方面,经济方面,或所有方面都要做一个交待。否则要是一旦出了意外怎么办,岂不后悔莫及。

这第一想,还真有写遗书的必要。于是他铺开纸张,奋笔疾书,一口气写下三封遗书。写完之后竟连看一遍的勇气都没有就装进信封,他准备趁夜里把它们分别寄给荆荆,菁菁和苑女。但当他正要出门时,忽然想到还应多写一封,给未出生的孩子。男孩还是女孩呢,且就按女孩写吧。这样就是四封信了,当他把四封信投到邮筒里之后,觉得心里舒坦多了,这才开始做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他把车子停放在公司楼下并锁好,车钥匙丢在家里。又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丢在家里,但想来想去,还是留下了钱。这是他刚领的工资,三个月的,整整三千块。他想试一试,钱这个东西能不能带过界。要是能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人,无论在哪个时区,都不能没有钱,为了钱受过多少次困啊,数都数不过来。

现在他要上路了,趁着夜色上路。从他的家到烟囱只有一百多米距离,感觉却像走了很远的路。当他终于站在四十米烟囱下面再往上看去时,猛地觉得,原来它要比童年时看到的更高,高得几乎看不到顶。夜幕下的烟囱不再是童年时常仰望和幻想的对像,它的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片阴谋和迷雾之中,而远处的月光,就是它冷漠表情的写照。现在它们都是看客,都在注视着他接下来要做出怎样不同寻常的举动。

苯男心中泛起一阵悲凉与哀伤,原来这就是人间,它比想像要丰富得多,只是人间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的一切,最后连自身也看不懂。

苯男开始往上爬,一步一步,每抓一次冰冻的U形爬梯,都感到它快要断开似地。看来沧桑岁月把带给人类的诸多悲伤同样也带给了这些冰冷的钢筋们。随着高度不断在增加,苯男的心也在向上绷紧,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真切。但是当他攀登到三分之二高度时,便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向下看一眼,什么也看不清,这样反倒能减少高度给给他带来的恐惧。

他将目光投向更远一点的地方,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去确定家的方位。但家早就隐在深深的夜色中,他感到非常累,似乎再往上爬一步都不大可能。曾经有过那么一刹那间,他想到了退缩,想到了此举的意义。但这个过程非常短暂,菁菁绝望的表情开始无限放大,放大到整个视野都是她的表情。

他决定继续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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