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理所当然

2017-06-16 作者: 纯夏之尘
第65章 理所当然

凶噬是一种狼头马身的凶狠魔兽,栖息于荒泽之地,不会主动去攻击人类,只是一旦与之交锋,人类通常只有惨死在凶噬锋利魔爪之下这一种下场。

所以说,没有人会吃饱了没事干去招惹这种可怕魔物的,锦歌理解少昊此刻这种惊讶的心情。

“怎么?不肯吗?”她看着露出抵抗情绪的少昊,轻笑着:“如果不愿意,你可以直说,瞒着我没有任何意义。”

“此事非同小可,连给我思考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吗?”他亦回她一抹轻笑。

锦歌别过脸去:“那你慢慢想吧。”

总觉得,自己与少昊之间的相处之道,在无意中已开始改变。

她依赖他,却又排斥他,这种互相矛盾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自己也不清楚。

明明只是块石头而已,却能轻易左右人的情绪,实在是太讨厌了。

“你真的非去不可吗?”少昊在她身后问道。

她垂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尖,轻轻点头,口吻笃定:“是。”虽然在别人看来很没必要,但她想做的事情,就算是刀山火海做阻拦,她也是要做到的。

很奇怪的感觉,似乎这种任性与生俱来。

“如果你一定要去……”少昊走到她面前,与她一同盯着她的手指看,“那我就陪你一起去。”

她微讶,还以为少昊必定会拒绝:“真的吗?”

少昊耸耸肩,“我不陪你去,谁还能陪你去呢?楚凌风吗?”只要一提及楚凌风,他就会露出那种敌视的表情。

锦歌欣喜不已,压根没注意他那讽刺的口吻:“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她转身,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桌面上的材料。

少昊见状,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对于锦歌来说,楚凌风和那些刀刀剑剑、奇石珍宝比起来,根本就微不足道。

或许连自己,在她心中,都不及一棵龙蓟草重要。

想到这里,难免有些伤情,这女人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的心绪如大海浮沉,颠簸不安。

“你也赶快回去准备,我们这一去,怕是好几天都回不来。”锦歌一边忙活一边道。

“不用。”少昊实在看不过去了:“据我所知,在帝江东南的广石崖,就有一片荒泽,用缩地术,来回不过半天时间,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就算中午动身,傍晚前也能回来。”

“啊呀,瞧我这记性。”锦歌停下手里的活计,拍了拍脑门:“怎么把你也会缩地术的事情给忘了。”

所谓缩地术,乃为一种化远为近的法术,能缩地脉,千里存在,目前宛然。

只要有这缩地术,再远的地方,也能顷刻到达,十分好用。

所有法术里面,锦歌最想学的,就是缩地术。

但所有法术里面,最难学的,也就是这缩地术。因为缩地术属于空间法术的一种,擅长且熟识空间法术的法师,算是相当于逆天般的存在,最高阶的空间法师,甚至可以利用空间瞬移随意来往六界,但这样的人,千年来也出不了一个。还有一种空间法术叫做幻影术,可以使自己的幻影随意来往各处,比起缩地术来,虽多了许多限制,但除了来往各处的不是自己的真身以外,其余倒是没任何差别。

少昊虽不属于凡人,但要熟练掌控空间瞬移这种法术,怕是较为困难,更何况,还要带上自己,锦歌不由得有些担心:“真的可以吗?千万别半途中出状况,把我一个人扔在不知名的荒野里才好。”

少昊狞笑了一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现在才想起来担心,刚才不是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吗?来吧,别担心了,就算是半途中出状况,我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荒野里的,大不了咱们一起以天为盖地为庐,好好享受一下大自然的魅力。”

锦歌窘,少昊这家伙其实是在趁机报复吧,她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呢。

“要是害怕,就抱紧我,这样才比较保险。”法阵开启前,少昊在她耳边低低道了一声。

他口吻带笑,怎么听怎么都是在调侃,但锦歌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想也不想,伸出双臂,如缠藤般牢牢圈住了少昊的腰。

施法的人愣了一下,眼睫下眼波微转,莹然生辉,“让你抱你还真抱。”他开始得寸进尺:“亲我一下,亲不亲?”

锦歌抬头,因为离得很近,他又高出她整整一个头,所以即便是仰着脸,也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只看到一抹如玉雕凿的下巴,和头顶上一片模糊不清的光晕:“可以呀。”

“真的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却还是忙不迭低下头来:“亲吧。”

锦歌这下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脸庞,真是色如晓春,花容月貌,美得一塌糊涂。

她勾勾手:“但我有个条件,你要先变回石头。”

他脸上喜色顿失,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狼与农夫吗?”

“是蛇与农夫。”

“反正都一样。”他主动紧了紧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抓紧了,我要催动法阵了。”

周围符文飘动,一阵耀眼金光后,锦歌再次睁眼,周围的景象已然改头换面。

她松开手,扶了扶额头:“这就到了?这么快,我好像有些不能适应。”

“要休息吗?”少昊倒是没事人一样,看着周围大片裸露的岩石以及水泽:“这里地形复杂,你不要乱走,想休息的话提前告诉我。”

锦歌晃了晃脑袋,看向远处一片阴沉低矮的浮云:“这里就是你说的荒泽?为什么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这里是荒泽外围,一旦进入内部,到处都是凶兽魔物。”

外围?锦歌指着那片黑云:“你说的内部,就是那里吧?”

少昊点头:“没错,那里魔煞之气最重。”

锦歌试着去感受,却丝毫感觉不到丁点危险气息,“那还磨蹭什么,赶紧去吧。”

“你就这么过去?”少昊一把拉住往黑云方向走去的锦歌:“一只凶噬相当于一百只母体黑浊螳螂,更别说其他的凶兽了!”

锦歌一抖。

一百只母螳螂?

上回在荆棘陂遇见的母怪就已经很难缠了,一百只……这是什么概念,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那……那怎么办?”难道守株待兔,等那凶噬自己找上门来。

“你等着,我去对付。”

“你去?”锦歌反手拦住他:“不行,我不放心。”

难得听她道出肺腑之言,少昊眸光清亮:“你担心我?”

锦歌甩开他的手:“是,我担心你一不小心大开杀戒。”

短短时间内,这是他第二次被她泼冷水了:“关心我一下会死啊!”

“说正经的。”她绷紧了脸皮:“到底怎么样,我才能跟你一起去?”

“你可以不去的。”他现在就已经想要大开杀戒了。

“我必须要去。”锦歌坚持:“凶噬的角很难得,一旦魔兽本体死了,角上的灵力也会被它一并化去,再无任何铸造价值,所以我必须亲自跟你一起去,在角不被破坏的情况下将其拿到。”

“这么麻烦!”少昊脸上头一次出现为难的表情:“照你这么说,要得到凶噬的角,就不能杀死它,不但不能杀死它,还要它心甘情愿地把角给你,你觉得这可能吗?”

锦歌讪讪道:“这个……成事在人,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少昊牵了牵嘴角,都懒得反驳她了。

她用小指轻轻勾了勾少昊的袖口,讨好道:“就算不能让它心甘情愿把角给我,但只要我们不杀它,它就不会毁去自身的全部灵力,你说对不对?”

少昊瞥了眼她勾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早知道你是来取角的话,我就不该答应你。”

她收回手,继续朝他释放讨好微笑,没办法,谁让她有求于人呢,只能这般低声下。

少昊沉默了半晌,然后道:“带你一起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一听他同意带自己去,锦歌立马脱口问道。

“以后凡事你都要听我的。”

“啊?”这不是主仆颠倒吗?

“怎么?不愿意?”这回换他傲慢轻笑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这还真是个大难题啊。

不答应,凶噬的角自己是别想拿到了,就算就去求楚凌风,以他那花架子的法术,杀个把精怪还行,凶噬这样的魔兽,十个他都不够用。

如今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少昊了。

但如果答应了,岂不是说自己今后将再也没有自由,这种出卖自由的事情,她怎么可以同意!

这下问题来了,她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那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想明白了再告诉我。”少昊转身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似乎看着锦歌左右为难的样子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他唇角微牵,眸中带笑,姿态闲适,举止优雅。

原以为她定会思考良久,没想到她竟迅速做出了决定:“好,我答应你。”

闲适转而被讶异所取代,或许少昊早就料到了结果,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得到了答案。

他起身,缓步踱至她面前,脸上笑意清浅,眸光温暖,黑眸里像盛着一圈圈的涟漪,荡得人心都软了:“那你可要记住了,万万不能反悔。”

她像是逃避般挥了挥手,硬邦邦道:“不反悔!”说完,又横他一眼:“你当我是你啊。”

他仍是笑,掺了些欢喜:“那便好,我就喜欢听话的你。”

越来越不对了,事态的发展开始朝着混乱的方向进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牵引着自己,就算想要中途撤步,也敌不过那股力量。

少昊来历神秘,过往神秘,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神秘,让自己摸不到边际,而不知不觉中,她似已走进他编织好的网中。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骤然心惊,还未来得及去捕捉那福至心灵的片刻思绪,人就已经在少昊怀中,随着他一同朝远处黑云压顶的地方飞去。

离得越近,黑云就越是浓厚,周围的景色也越是萧条,随处可见残骨尸骸。

“你听。”少昊突然驻足,神色也变得警惕起来。

锦歌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夹杂在朔朔风声中的其他声音:“好像是……咀嚼什么的声音?”

伴随着话音落下,两人齐齐将视线朝前探去。

巨大的灰色身躯下,露出一截血肉模糊的不明物体,看来那凶兽正在啃食的,就是这不明之物。

听到动静,正专心进食的凶兽转过身来,血红色的眼睛透着骇人的凶光。

没错,正是狼的脑袋,马的身子!

锦歌先是有些害怕,但随即便兴奋起来。

凶噬额头上那根血红色尖角,正是自己要寻找之物。

在拆解了水凝剑,对其进行一番深入探究后,她发现,要想让一把剑拥有强大的攻击力,就必须用战意强大的危险物种做注灵素材。

而凶噬,正是一种战意至强的物种,在一些地下斗兽场,凶噬是最常见的兽类,但凶噬并不多见,魔界的兽类,除非被驱逐或者因为魔力过低被吸入游离之境,一般不会来到人界。

凶噬的凶狠残暴,在人间是出了名的,但在魔界,它只能算是个小角色。

如果有就会,她更想用魔界的至强魔兽来铸造武器。

凶噬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人类来到自己地盘上,它便不会客气了。

血腥气激发了凶噬的凶残本性,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它张开布满獠牙的血口,嗜血的因子开始沸腾。

丢下吃了一半的冰冷尸骸,凶噬咆哮着,朝锦歌与少昊扑了过来。

腥风忽至,锦歌一阵恶心,她几乎都能看到凶噬獠牙上没有来得及咽下的血肉。

一道法印出现在两人面前,急速奔跑中的凶噬被阻隔在外。

“你看它这样,我们还能跟它好好商量吗?”虽然有法印,但少昊还是拉着她后退了一步。

锦歌很惆怅,这么个状态,似乎是没法好好商量了,她懊恼地回头瞅他一眼:“你想办法!”

真是把他当万能的了,“要不这样吧。”他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塞到她手里:“我去吸引它注意,你趁机把它的角割下来,别犹豫,这把刀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只要你速度够快,就能在被它察觉前将角拿到手。”

喂喂喂,这个主意真是太烂了!

还没来得及表示抗议,人就被推了出去。

在推她出去的瞬间,锦歌看到自己的身体呈现透明化,她猜到应该是少昊给自己加了隐身的法术,但隐身时间无法持久,她必须在隐身消失前,将凶噬的角拿到。

开什么玩笑,活取兽角跟虎口拔牙有何区别?这简直比让她练习剑术还要困难!

在她握着刀发愣的期间,那边的少昊用意念催促道:“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

她看了眼成功被少昊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凶噬,深吸口气——娘之,拼了!

凶噬个头不小,就算她可以绕过它,停留在它视线的死角,但要割下兽角,还得费一番工夫。

她朝正被凶噬攻击的少昊打手势,示意他想办法让凶噬把弱点暴露给自己。

百忙中还能抽出精力还看她的手势,少昊这家伙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凶噬与他对峙了半天,也不见成效,不禁也有些急躁了,这一急躁,就给了锦歌机会。

“快,就现在!”耳朵里传来一个声音,同时凶噬前爪下压,少昊侧身躲避,因为用力过猛,凶噬巨大的身躯朝着地面栽去。

这一下,高大的凶兽则立刻矮了大半截,锦歌适时上前,拔出手里的刀刃,硬着头皮朝凶噬额上的尖角挥去。

原本这番配合该是万无一失,谁料凶噬竟冒着被少昊击杀的危险,后腿用力一蹬,庞大的身躯紧贴着地面滑了出去,爪子抠进坚硬的石地,一个急转弯,顿时变成了面朝锦歌的姿态。

手里的刀还未来得及挥出去,就面临了这样危险的境地,锦歌当机立断,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将刀横在身侧,以做防御。

少昊也没想到凶噬会临时改变攻击对象,而此刻根本来不及赶到锦歌身边,他面色惶然而急切,再无平时的镇定自若,“爬下,快爬下!”单手结印,巨大的光球在他身前闪烁,黑色的发丝金光闪耀,露出了本来面貌。

锦歌可以感觉到那股强烈的杀气,不是出自于朝自己扑来的凶噬,而是少昊。

此刻的他,全身都被包裹在了一片金光中,光芒四射下的的脸庞,宛若修罗场的杀神。

这一瞬间,锦歌只来得及喊一声:“住手!”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喊,明明她该喊的应是救命才对。

光球一下在眼前炸开,连头顶上层的那片黑云,也被这亮光照得片片发白,幸而这里是荒泽,周围鲜有人烟,否则定要引起不小的恐慌。

光芒散去,一道人影近在眼前。

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一双臂膀按进了怀里。

“差一点又要失去你。”从容的声线,竟带着丝丝颤抖。

锦歌脑袋一阵空白,许久后才想起伸手推他:“你……你别这样,怪不好意思的。”

他却不管,只牢牢圈着她的身子,“别忘记了,从现在开始,你凡事都要听我的,如此的危险的地方,以后不许再来了。”

怎么回事?被一个石头抱,脸颊也会烧烧的,锦歌不自在道:“那个……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

“你不喜欢这样?”他微微松了松手,却还是没有放开她。

说不喜欢似乎不太贴切,就是觉得不习惯,很奇怪:“我哥都没这么抱过我。”

这个理由可真新鲜,他故意紧了紧力道,她没准备,往前一跌,身子与他贴在一起:“你哥是你哥,他没这么抱过你,难道就不允许我这样抱你?”

他这是在故意捉弄她吧?不知道一个石头哪来的这些花花肠子。

她也不别扭了,抱一抱没什么,更何况,少昊也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男人:“你想抱就抱吧,最好天天都抱着,省的我花力气走路了。”

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反应,想看她露出小女儿家姿态的少昊,顿时一阵失望:“你倒是做出点害羞的样子啊。”

锦歌刚想说他幼稚,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在拱着,低头一瞧,竟是只缩小版的凶噬,样子虽然还是那个样子,但因为体型小了许多,看起来还竟然有些可爱。

她诧异不已:“这玩意还能缩小?”

少昊也跟着低头看去,之前凶猛的魔兽,此刻却像是只乖巧的宠物,围在锦歌的脚边点头哈腰。

“奇怪,它好像很喜欢我呢。”锦歌蹲下身,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生物。

少昊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只凶噬,眼中光泽变幻莫测。

……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锦歌都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那只凶噬,竟然自发自动地把自己的角给了锦歌,虽然它的角还会再长出来,但看着它自残一样把额上的角掰断给她,还是觉得挺内疚的。

“你不是说它不会心甘情愿把角给我吗?”锦歌掌心里拖着一截血红的角,得意洋洋地朝少昊眨眼睛:“那这是什么?还不服气吗?”

看着她手里的角,少昊却是一脸涩重:“你……觉不觉得奇怪?”

“当然奇怪了!”

“那……可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这话把锦歌问住了,的确,她虽觉得奇怪,却又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认为那只凶噬就该老老实实把自己的角给她,认为在自己面前,这天下的一切都会被她握在掌心。

比起凶噬心甘情愿把角给她,这番荒谬至极的想法才是最奇怪的。

“大概是最近忙得都昏头了,连脑袋也开始不好使了。”

“锦歌,如果你想起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她纳闷:“想起什么?我能想起什么?”

“就是你丢掉的那些记忆。”

少昊不提,她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其实这些天,我经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少昊眼瞳缩了缩:“都梦到什么了?”

“梦到……”锦歌努力回忆了一下,那些梦就和记忆一样模糊:“梦到血红的天空,巨大的石柱,崩塌的殿宇,还有……”心口骤然酸疼,她压抑着声音道:“还有一只染满鲜血的长剑,一双绝情冰冷的眼眸……”

少昊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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