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升华

2017-06-16 作者: 纯夏之尘
第88章 升华

走的仓促,竟然什么都没有带,等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时,锦歌意识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翻了翻口袋,除了用于铸造用的两颗魂玉外,再去其他。

难道要用这两颗魂玉去换钱么?她现在迫切想要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虽然时节入春,但夜晚气候寒凉,连呵口气都能看到白雾,要真在外面呆一晚上,可真是要冻僵了。

可是,魂玉这种东西并不是很值钱,抛开铸造之用,就压根没有半点价值了。

站在空茫的大街上,她整个人也空茫茫的,有种找不到归宿之感。

是啊,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家呢?

突然感到无法言喻的孤独,如在沙漠中禹禹独行的旅者,生存的意思,似乎就只为了追寻那虚幻缥缈的海市蜃楼。

自嘲一笑,离开的时候信誓旦旦,离开之后,却成了这么一副狼狈模样,幸好没有叫那人看见。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是少昊。

那个会陪她解闷,与她玩笑,教她知识,还给她买栗子酥的男子,再也不存在了。

少昊……

一念到这个名字,就会心痛难抑,就像他说的,自己与他之间的纠葛已经很久很久,很深很深。不是不好奇前世之事,只是好奇又有什么用?她是北堂锦歌,不是书幽!

那个天上的神祗,从跳下镜虚之海起,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才不相信他所言的陷害之说,难道被人陷害,就能让她从一个诛神的地方跳下去?她是这么爱惜性命的一个人,才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情呢。

他肯定还有事情瞒着自己,既然永远也无法坦诚以待、相濡以沫,倒不如干脆相忘于江湖,对谁都是件好事。

罢了,不想了,要断就断个干净,管他是奕铉还是少昊,从今往后,她北堂锦歌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

锦歌决定打起精神,她又不是只认识奕铉一个人,她还有哥哥,有朋友,有关心自己的人,实在走投无路了,不是还有楚凌风那个花花公子么?当然,去投奔楚凌风,只是最最下乘的法子,除非真的没辙了,她才不会去找他呢。

心里虽然盘算着各种计划,但脚下却是漫无目的,找不到一个正确方向。

此刻天已经很晚了,看情形,应该已经到了丑时吧。

其实,夜半时刻的帝江,比白日里繁华热闹的帝江,更显得悠远厚重,眺目远望,错落有致的城郭,就似一个巨大的转盘,从天入地,巍峨无限。

突然生出一个奇妙诡谲的想法,如果……这样一座城池完全毁灭,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

就这么呆呆地远望着,脑海里重复着那诡异的想法,想着想着,竟然痴了。

“喂,那娘们儿不就是……”

“嘘,那人我们惹不得。”

“瞧你那熊样,连个娘们儿都害怕!”

“胡说,谁害怕她了,你也不想想,你动了她,她背后的人能与我们善罢甘休?”

“老六说的没错,那丫头惹不得。”

“嘁,不让碰就不碰了,全天下的女人又不只有这一个!”

死气沉沉的街上,终于有了点人气,听到声音,锦歌转头朝来人的方向看去,隐约记得,正是上回调戏她被少昊惩治了一番的混混。

那几人一见她往自己这边看来,吓得掉头就跑,在这条街上混了这么久,一些有钱有势的商户都对他们敬而远之,嚣张惯了,何曾这般窝囊,但也因为混得时间久了,对危险的感知也就越来越敏锐。锦歌是什么人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招惹她的下场,一定不会美妙。

既然惹不起,那就只有远远躲开了。

锦歌见那几人如此害怕自己,不禁失笑,八成他们害怕的,并不是她本人,而是潜藏在她背后的势力。

这些人看上去游手好闲,无赖卑劣,看待事情却比她清楚多了。对于只见过一面的少昊,他们都能察觉出他的不寻常,可自己呢?想想就觉得可笑。

到底是他错了,还是她错了。

唉,这世道,越发让人看不清了。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她自己也不知到底要去哪里,更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感觉自打与奕铉摊牌,得知了自己上辈子的真实身份后,人就变得空虚起来,像是躯体里的心被人给掏走,成为了一具不会思考的行尸走肉。

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走了许久,等她醒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帝江城郊,看到远处隐隐绰绰的房屋影像时,她苦笑起来。

无处可去的情况下,她潜意识当中想到的人,竟然会是他。

明明只是想交不过数日的陌生人啊!

走向昨日才离开的地方,当一片翠绿荷塘印入眼帘时,她方才觉得安定下来。

这里的环境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清气灼灼,气候暖逸,与奕铉那座悬浮之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可归为洞天福地一类,也正因如此,那些夏天才盛开的荷花,才能在这里不知疲倦地绽放着。

几乎被冻僵的身子,终于感到了一丝暖意,看天色还早,这个时候不方便去打搅承玉,便在房屋前的木质楼阶上坐下,靠着栏杆,打起了瞌睡。

半个时辰后,天色已经透亮,承玉推开房门,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自家门前的锦歌,怔了怔,唤道:“锦歌?”

迷迷糊糊中,听到承玉的声音,锦歌连忙爬起身,不好意思地对承玉笑道:“那个……我也离开偃阁了。”

她说得不明不白,模棱两可,但承玉却听明白了:“快进来吧。”

早就在等他这句话了,锦歌道了声谢,搓着手,一头扎进了屋子。

唉,到底还是屋里暖和,她找了个看起来舒服的位置坐下,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点也不客气。

“别。”承玉上前拦下来:“这壶里的是隔夜茶,我去给你煮一壶新的。”

她央求:“哎呀,没关系,我先喝一杯,都快渴死了。”

不理会她的央求,承玉毫不犹豫地拿走茶杯,将杯中茶水倒掉,又拎起茶壶,走去灶间。

锦歌跟在他身后:“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离开偃阁吗?”

承玉一边生火烧水,一遍道:“我为什么要问?你既然愿意来找我,便说明你相信我,肯依赖我,既然如此,我还问那么多做什么?”

听了他的话,原本凉飕飕的心突然间暖了起来,承玉就是有这种本事,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如沐春风,似乎只要和他在一起,什么烦恼都能被抛到九霄云外。

“你还没吃饭吧?”承玉又问。

摸着瘪瘪的肚子,锦歌也不跟他客气:“嗯,快饿死了。”

“正好,我也没用早饭,先煮点藕粥垫垫肚子,中午我们再吃好的。”

锦歌正要点头,却突然呆住,他说中午?

“承玉,你……你愿意让我留在这里吗?”她垂着头,绞着手,再厚脸皮,问出这样的话来也实在丢人。

他倒没什么特别反应,口吻如常:“你有地方去吗?有的话,我就不留你。”

“没……没有……”

“那就留下来吧,反正我这里地方大,多你一个也不算什么。”

“真……真是不好意思。”她脑袋垂得越发低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既然拜我为师,做师父的,又怎能不管徒儿死活?”

锦歌腆着脸说了句:“那徒儿今后,就有劳师父照应了。”

他莞尔一笑:“行,你尽管住着,一应吃喝用度都由我来负责,只是,以后洗碗与洒扫之事,就全交给你了。”

“啊?”她垮下了脸,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啊什么啊,想吃白食?”他将一截新鲜的莲藕递给锦歌:“去洗干净。”

锦歌老实接过,就算再不愿意她也不能拒绝,住在这里本就很打扰承玉了,要是什么都不干,自己也无法安心。

将沾着泥土的莲藕洗净,递还给承玉,“既然是师父的命令,那徒儿也只好从命。”

承玉将她洗好的藕接过去,看着之前还脏兮兮,这会儿却变得白嫩洁净的藕节,感叹了一句,“你说得对,有些东西,表面看去纯洁无暇,实际却是内里肮脏,就像这藕一样。”

锦歌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概,只是顺着接了一句:“只要洗干净了,就还是纯洁无暇呀。”

承玉蓦地怔住,望着手中的莲藕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又继续手下的活计:“呵,似乎每一次与你相处,都有不一样的收获。”

她也是想什么说什么,没有那么多的感触,就好比那藕,她说的只不过是事实罢了,要真往深里想,怕是还想不出什么大道理。

所谓见仁见智,承玉能从其中悟出什么,那就不是她能猜测的了。

她走到灶台前,看了看壶里的水:“水开了。”

承玉点点头:“自己去泡茶吧。”

她喜欢这种相处模式,他不当她是客人,她自己也就不会当自己是客人。

将壶从灶上拎下,这才发现,承玉用来烧饭煮茶的火,竟然不是一般人家所用的明火,而是阴火,她顿感好奇:“咦?原来用来铸造的阴符,也能拿来煮饭?”

承玉用一种这有何奇怪的口气回她:“事物被创造出来,就是拿来使用的,就好比这阴符,只用于铸造,未免太过狭隘,若是善加利用,于日常生活中发挥作用,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种说法,她也是头一回听见,以往在偃阁,冷先生看待那些上等阴符,比看待自己性命都重要,还说什么物尽其用,切不可浪费。

“承玉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什么?”

“可惜这些阴符啊。”不由得,眼前又浮现出冷先生痛心疾首的表情。

承玉摇头笑道:“有何可惜?难道用于铸造便不可惜了?这阴符能帮我烧水煮饭,省去我大把时间,让我能够偷懒得闲,去做其他我喜欢的事情,在我看来,非但不是浪费,反而是一种极大的节约。”

锦歌顿时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看来,我还是太墨守成规了。”

“见我以阴火煮饭,大多人也如你一般想法,认为太过可惜,但凡事只要肯想,就会明白,大千世界,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关键在于你自己的想法,只要你认为是对的,何必在乎他人看法?”承玉不紧不慢地与她闲谈着,可他所说的那些话,却给一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锦歌这是头一次佩服一个人。

吃着香甜的藕粥,欣赏着窗外美丽的景色,人生得以如此,夫复何求啊?

想到昨天还在幻想,要是能在这里住下该有多好,没想到今日就实现了,可见人还是要有愿望的,指不定哪天就实现了呢?

吃的可真饱啊,其实她也不算是很饿,但承玉的厨艺实在太好了,就算只是普通的藕粥,也能煮出山珍海味的境界。

“吃饱了?”承玉笑问。

“嗯。”饱得不能再饱了。

承玉笑得越发和煦了:“那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该做的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见承玉目光落于面前碗筷上,她才在心里哀嚎一声,真要命!怎么把洗碗的事情给忘了!

“我……去洗碗。”讪讪一笑,认命起身,将碗筷收拾好,拿去灶间。

刚准备去打水,承玉跟来嘱咐了一句,“那边的铜嘴可以取水。”

她转身,看到灶间的角落里,有一截伸出来的铜管,样子像是茶壶的嘴,她不解其意:“用那个取水,怎么取?”

“铜嘴边上有个铜把,你摇晃一下,便自会有水流而出。”承玉指挥道。

锦歌走过去,果真在铜嘴边上看到了一个约三寸长的把手,她怀着好奇的心思,拨动了一下那个铜把,接着便见铜嘴里,有清澈的水流了出来。

她愕然:“这……还能凭空变出水来?”

承玉听了好笑:“哪里能凭空变出来,就是神仙,也没这个本事。”见她一脸不解,他耐心解释:“你看到铜嘴里有水流出来,是依靠我研造的水力机具,这里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另一部分乃为水碾,距于几里外清泉之处,水碾取水,通过机具效力,再被传送到这边。”他伸手,掬了把清凉泉水:“让锦歌看笑话了,我这人就是如此惫懒,实在不想费力到几里外担水,耗力又耗神,”

如说过之前只是佩服承玉,那么此刻,她简直就是崇拜。

能将铸造之术运用至此之人,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他曾说,铸造师不仅是单纯的匠人,铸造之术的产生,也是依附于杀戮,但他却将铸造术升华到了另一个档次。

直到此刻,她方才明白,原来,铸造之术,竟还能有如此多的用处,无关杀戮,只为生活。

他得她一声师父,当之无愧。

“师父,你太厉害了!”她由衷赞道。

“别以为说几句奉承好话,就能免你洗碗。”承玉假意板起脸,不理会她的称赞,转身出了灶间。

锦歌很激动,非常激动,她觉得自己学习铸造术的愿望变得更强烈了。

世间万物,各有不同,而这些生灵,不都是上天之手创造出来的吗?只要敢想敢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以往的迷茫不再,心间豁然开朗,说不出的喜悦高兴。

以往进行铸造时,总是过于狭隘,拘泥于杀伤之力,却从未想过,什么东西才是最有用,最好用的。

武器,只是铸造的一种,天下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谁也不会整天打打杀杀,就像承玉所造的这个水力机具,不是神兵也非利器,却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用的东西,它不但不夺人性命,反而可以造福他人,能有这种觉悟,并付诸行动的匠师,才算是真正达到了铸造之术的最高巅峰。

看来果然没有拜错师父,如果没有认识承玉,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领悟到铸造的真正精髓。

想到这里,她连洗碗也觉得有劲了,或许她可以尝试着造一件洗碗用的器具,如果成功了,她就再造一件可以用来打扫房间的法宝。哈哈,光是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洗完碗,一身轻松地从灶房出来,正准备去找承玉报告自己的成果,却见他站在荷塘前,神色肃然地望着天空。

她觉得奇怪,天上有什么好看的?于是也跟着他一起,抬头朝湛蓝的天空望去。

蓝天白云,晴碧如洗,虽然很好看,但也没什么特别,她正打算移开视线,却见遥远的天际东方,两道耀目炽光,如流星般自天空骤然坠下。

见到流星不奇怪,怪就怪在大白天还能看到流星,那耀目的光泽,几乎盖过烈烈旭日。

她下意识看向承玉,那张总是温煦沉静的面容,破天荒得露出了一丝惊骇。

她不知道那两道坠下的光芒意味了什么,但也知道,这样奇异的景象,绝对不会是偶然。

忍不住,将视线投往坠光的极东之侧。

他……不会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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