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化不喜欢纠缠遥远的话题,尤其在回家的繁忙中,他无心继续妻子的悠闲,跳过妻子话,拿出领导范儿说:“走吧!已经过午饭点了,赶晚就凑不上下午课了。”
想到学校内师生们紧张的学习气氛,李文化心急如焚,似乎他已经被一校人忘记在角落里,不再是千人瞩目的校长,甚至不再拥有教师身份,连校内清洁工老林师傅都不如,已经失去读书人的一切象征。
何婷本是瞅着丈夫走,瞧丈夫急着回校,知道他又在想学校里的一摊事,心说校长权力不能丢,赶快回校是正题,她还指望着多沾点都和中学第一夫人的荣耀呢!
只是这样的第一夫人带不来钱,热闹之后,空让何婷增添新的忧愁,丈夫原来是普通教师时,她反倒一身轻松,没有现在许多思想负担,只是站在师生立场去笑看校领导们。
再说,原来的魏明山校长口碑不好,全仗妻子卖身得福,活脱一个软饭男人,何婷打心里腻味,总想拿出文革派头批斗魏明山一场。
不过,魏明山也是经历文革磨练的闯将,熟谙文革那套手法,利用校内能贼钱的岗位作诱饵,拉拢一批铁杆酒肉朋友,相互间沆瀣一气,让何婷等普通师生的心声难以表现。
要不是丈夫有市委王书记亲自撑腰,怎么也轮不上李文化坐校长位置,除非魏明山死掉,假如他上调它处还是退居二线,一样能对昔日手下产生出影响,从而左右学校人事关系。
不过,假如魏明山不能对校内那些利益者产生保护性的力量,逢到运动或者纪委监察,他并不能插在中间进行干预,就不可能对昔日手下继续昨日的威势,转而成为更加深厚的敌对关系,遭到手下们的蔑视或者报复。
何婷抱着外甥范文喜跟在丈夫深后走到车站大门外,门外两边密密麻麻排满了待客的三轮车,车夫们或坐在车座上守株待兔,或站在车边瞅着过往旅客不住吆喝:“坐车了!又快又舒服。”
听到这些话,何婷心里偷笑:“怎么也比不上汽车快,只要路况好,汽车更舒服。”
有几个开放热情的车夫上前主动和李文化搭讪:“同志!坐我的车!又快又舒服!”
何婷又想笑,忍住了,瞅着丈夫,李文化脸上挤出一堆笑容,算是回应车夫热情,眼睛盯住一个体格健壮的车夫问道:“都和中学你知道吗?”
那个壮年车夫嘿嘿笑一声,夸耀说:“都和中学当然知道,那是都和最大的中学,我亲戚的孩子就在里面读高中。”
车夫说完话,还想继续卖弄番他的城市地理通,都和城里哪个角落都知道,甚至阴暗的黑派地方也知道,但李文化却没容他继续说话,接着又问:“我们到都和中学,多少钱?”
壮年车夫心里正估摸着李文化等三人的身份,气质斯文,挺像官府里上班的人,不是贪官也有许多福利,起码不缺钱,可以张嘴多要点。
于是,他听到李文化问价格,忙挤上笑容回答:“师傅!算你五块钱,平时都收六元钱,看你们第一次坐我车,权作人情,便宜点。”
李文化觉得有点贵,他不太了解市场行情,久坐办公室的人,出入有公车,即便办私事不沾公家便宜,出行多是公共交通,价格比较固定,为体现社会主义大家庭的优势,公共交通价格统一便宜。
为了维持便宜公共费用,政府财政需要经济帮扶公共服务单位,财政支出口子加大,必然从另一方面增加全民税收,又巧妙将经济负担甩给百姓。
实际上,百姓并没有从便宜的公共服务系统获得甜头,只是被有一种价值转换假象所蛊惑,稍有市场经济头脑的人都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只是享受一点点公共服务便宜,却要付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被收费,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大多数人。
现在猛听到五元的数字,李文化仿若做梦,没想到开放没几年,市场变化这么大,工资没涨多少,消费环节却是竹子开花般直窜。
何婷坐过几回三轮车,是带儿子双双出去到公园游乐场所玩时坐过,虽说出门时,李文化叮咛娘俩尽量坐公车,一是便宜,二是安全,李文化的公家规定生活习惯了,总认为公家生活有规律,纪律性强,不像公家之外的气氛,一派乱七八糟,没有定规,时不时会搞出乱子来。
但何婷离开丈夫身边,总想同丈夫作对一番,心里恨丈夫事事压迫自己,活脱一个丫环管家婆角色,所以单独出门后,喜欢由着自己性子玩,不坐公交坐三轮,以此宣泄丈夫严厉管制下的不满。
坐过三轮车,何婷大概知道些价格行情,虽说三轮车价高过公共汽车,但不至于在三里路内一下子就搞掉自己一天多的工资,肯定是车夫喊高了。
何婷见不得被欺生,似乎自己没长脑袋,由着他人牵鼻子走。所以忙插嘴:“什么五块钱?两块钱足矣,到都和中学才三站路,你要价太高,我们不坐了。”
何婷稍加威胁,想把车价降下来,她知道车夫们弱点,有得生意总归比苦等强,作为底层人的三轮车夫,纵使身上有点钱,在市面上也归入不到身份地位阶层,还是被瞧不起层次,致使他们身子骨一般硬不起来,只有在同阶层群体的互相倾轧中,才能找点所谓出人头地的阿Q感受。
那壮年车夫果然有点急,生怕这趟生意搞砸了,虽说人人都愿意坐三轮车,图方便,但在出手上却比较磨蹭,有钱的普通人太少,真正有钱人都有自己专车伺候,如同三轮车一样方便,却比三轮车舒服大气,哪有心思再坐街头三轮车?
能碰上李文化这样坐得起三轮车还能给上价格的普通人,不算多,即便他们还个价也是有一定赚头,就按照何婷的两元钱算,壮年车夫也要偷着笑,扣掉车辆磨损、人工劳动费用,车夫起码净落一元钱,再说一般人眼里,自己付出的劳动不算帐,只有车损算成本,于是,这趟生意下来,车夫能赚一块五角钱。
何况何婷只是随便说两元,车夫较劲多要一元,算他们三人三元钱,李文化肯定爽快答应,甚至还会再加一元钱,给车夫四元钱。
他见不得出力下苦人受委屈,大脑意识中总觉得他们生活不容易,不忍心与他们较真,何婷只能顺着丈夫走,心里暗骂丈夫木头,白白损失一元钱,够买半斤肉。
不过今天这车夫心不算狠,加之周围车夫竞争,他不得不认可何婷说法,心说少赚就少赚点,多拉几个客一样挣得多。
于是,壮年车夫忙回价给何婷:“行!就算你们两元钱,算是卖个交情,以后坐车还找我。”
何婷顿时眉开眼笑,心里甜蜜蜜,自认为沾到便宜,居家过日子就得分分皆死抠,才能攒住大钱。
她刚想答应车夫就这样办,丈夫却说话了:“两元太少,你要拉三个人,很费力气,再给你加一元,总共三元钱好吗?”
一旁何婷的肺都快被气爆了:“纯粹是添乱自残,一点不像自家人,压根一副吃里扒外嘴脸。”
但何婷照样没敢口出怨言,只是在心里恨骂木头丈夫,她脸上没有表情,木木看着一旁,任由丈夫打理一切,反正自己意见都是喂狗,干脆不再表达。
李文化瞟一眼妻子,知道她犯了脾气,视野还是那样狭窄,心里不禁偷笑,脸上没遮掩住,禁不住裂开嘴露出笑状。
由于面子上过不去,他还得安慰妻子两句,不过这种情况多了后,何婷不屑于丈夫的献媚,认为他是假惺惺,只是慑于他的官帽和一身孔孟形象,她不由得拜服在丈夫脚下,顺着丈夫意志走。
思想冷静一会儿,没等李文化出口说话,何婷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翅膀不硬,还得服从丈夫安排,就忙对车夫结论:“行了!就给你三元钱,看你态度好,我们多给点。”
壮年车夫一阵高兴,好似天上掉了馅饼,紧接着何婷的的话:“好嘞!你们快上车,保证又快又稳,说错话了不收钱。”
李文化笑了,打趣:“汽车行驶在路上都要颠一颠,何况没有减震装置的三轮车?真要有颠簸,我们就照你说的办,不给钱。”
车夫有点急,生怕李文化认真,后悔口出狂言,但不好意思改口,一时有点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应付场面。
李文化看出车夫窘态,心中暗笑他没文化,只会放大炮,不过还是喜欢他的直性子,总在体制官场内厮混,见惯了勾心斗角,他梦里都想回归天真直率,让人不产生一点戒备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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