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回头扁食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171章 回头扁食

散了会,王红卫、孙合作、苇声三个一道走,出了村子来到菜园路口,王红卫停下来,感慨一声:“秦卫生啊秦卫生,就你一个错误决定,差点酿出来大乱子!”苇声说:“我的决定哪里错了?”王红卫说:“说好的都选四猫逼,谁让你临阵倒戈的?眼看二母狗要下台,结果一个咸鱼大翻身——翻了盘了。”孙合作也说:“就是,只差一……票。”苇声摇摇头:“我可不是临阵倒戈——我说过一定选四猫逼了吗?再说了,我也没选二母狗啊!”王红卫说:“你还不如选了二母狗呢——说不定就打不起来了。那一阵子我都担心死了,万一哪个半吊子给揍急了,顺手摸起块半头砖,一砖头下去,出了人命……”苇声说:“你就不要假惺惺了。你担心出人命咋不上去拉架?人家贾高产要去拉架你还摁住人家不让去呢。”王红卫说:“这根本不是一码事。”苇声说:“其实,我觉得啊,四猫逼和二母狗这场架早晚都得打,与其晚打还不如早打。早打矛盾早解决。你看今天侯宣传这稀泥和的有多好?两个都当选,一个一把手一个二把手,皆大欢喜,这矛盾不是解决的挺好吗?咦,我就纳了闷了,侯宣传这个东西向来头脑简单,今天咋就突然灵光了?”王红卫不屑的说:“就他那脑袋瓜子!是有高人指点。你没注意到王福生给他咬了一阵子耳朵?我是注意到了。”苇声说:“咬耳朵我也看见了——你说这是王福生的主意?”王红卫点点头:“**不离十。”苇声说:“还是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主意多吧。”王红卫说:“就不知道这主意是好是歹。不过,从眼前看是个好主意,最起码解决了这次危机,西庄的兄弟爷们都能安心过年了。要不然,就怕年也过不安生。”苇声说:“这样的结果,其实我也设想过。说句实在话,我是不赞成二母狗当队长,但也更不相信四猫逼,两个家伙都够呛。不过这样说不定倒好了,两个相互掣肘,谁也不敢胡来。两个又都是官迷,也都如愿当了官,料想也不会有谁再主动闹事。”王红卫笑道:“你是事后诸葛亮吧。”苇声说:“就算是事后诸葛亮也是诸葛亮,对吧?我是真把这事看开了,刚才你还说要是我这一票投给了二母狗说不定这架就打不起来了。我不这么看,这事即使四猫逼赢了,这架该打还是打,不过惹事的可能就是二母狗那一边了。”王红卫说:“有道理。”孙合作也附和:“有……道理。”

苇声正要说“告辞”,王红卫又一声感慨。苇声笑道:“王红卫,又感慨啥了?”王红卫说:“你说感慨啥?从今天选队长看,在农村混没一把势力能行吗?”苇声也感慨了一声:“唉!有今天这个经历,我真的有些动摇了。先还决心扎根在农村大干一百年呢,现在啊,我恨不能天明就离开西庄永不回来。像咱们这样的下乡知青,在农村能混出什么来?就怕想当个队长都当不上。你要当,人家上来几个一阵子暴揍,给人揍的鼻青脸肿,让你当你还有脸当吗?还在农村广阔天地施展抱负呢!哼!狗屁!现在我还真佩服赵常喜了,这家伙绝对有脑子,当咱们还沉浸在下乡知青的光环下憧憬未来的时候,他小子已经入乡随俗,先拜了二母狗这个山头了。”王红卫沉吟了一下:“谁说不是呢。要想立住脚,脚底下没有支撑的土壤是不行。”说着苦笑一笑:“说起来真是惭愧。我王红卫一直认为自己成熟长大了,今天才发现自己有多幼稚可笑。比如那天咱几个在你家喝酒,喝到二八瓯上,看到咱们几个那个亲乎劲,竟突然产生了想要当场磕头拜把子的冲动……”苇声说:“那你怎么不提出来?你要提出来,当时就拜了。”孙合作也说:“就是。”王红卫说:“我倒是想说呢,但不知怎么一打岔当时没说,过了会子再想起来,又改主意了,就想,算了吧,咱是知识青年,又不是江湖好汉,更不打算将来拉杆子起义造反,用得着搞小集团吗?就算了。现在想,还真是幼稚。不拉杆子造反就不能结盟了吗?”孙合作笑道:“王红卫,这几年我总……算听见你说一句自……己错的话了。”苇声也笑道:“王红卫,你小子说这话,敢情后脑勺子上长着反骨!”王红卫说:“我后脑勺子上长反骨?你秦卫生就是顺民?要我说,你小子全身都是反骨!”苇声笑着一拱手:“过奖,过奖。知我者王红卫也。”王红卫说:“秦卫生,我问你,如果我现在拉你上梁山你敢不敢跟我去?”苇声说:“反上梁山?王红卫,你就这点出息?要反就学孙悟空,反到天庭上……喔,喔,不是不是,我秦卫生也跟宋江大哥一样啊,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王红卫说:“看你吓的。没尿裤子吧!真没出息,自己说的一句大话就把自己吓尿了。我又没说反上梁山,我是说上梁山,咱谁也不反,只是替天行道。”苇声接着说:“机会来了马上招安。”王红卫说:“哪是招安啊!是为人民服务。”苇声说:“还为人民服务呢,你做梦去吧。”孙合作插话道:“甭光说……不练,咱现在就磕……头拜把子!”王红卫说:“你倒心急。现在磕的哪门子头?磕头也得找个黄道吉日啊!还有贾高产呢,还有赵常喜呢。能把他两个甩了?有空我找他两个透一下,他们要有这个意思,等过了年回来看个黄道日子咱正儿八经举行个仪式。咱兄弟几个团结在一起,哪个想动咱一根汗毛估计也得好好地考虑考虑。”

天明晴空万里,树梢一动不动。苇声站在庵子门口静静的往窑坑里望着,前日刚刚逮过鱼,窑坑里还一片狼藉,只在坑底有不甚大的一汪水。苇声眼盯着那汪水出了一会神,突然觉得那汪水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劲,越是想不起越是使劲想,想着想着,自己笑了,原来是水里没有结冰。已经进入七九了,天气是该回暖了。

从抽水那天开始,苇声已经几天没有晨跑了。苇声决定去晨跑,他想要知道菱花这几天是不是又有话说。

苇声果然在小罐头瓶里看到了菱花的留言:年三十之前一定要把书还回来,一定!!!

菱花把三个感叹号写的很大,又加了粗。苇声能读懂这三个感叹号的意思,可是这几天一直乱哄哄的,他并没有坐下来好好的看书。“明天就是二十九了,我得开足马力了。”苇声才把书看了三分之一不到,不加班加点肯定看不完了。

“明天晚上一定来还书,一定!!!”苇声也在最后加了三个大感叹号。

苇声又重新进入读书的状态,不过,苇声读书再没有开始时候的激动心情。这本书的内容是不同于以往读到的那些充满战斗精神和革命豪情的红色作品,可是从头到尾全是花前月下、听琴赋诗、小姐公子、老爷太太那些事儿也忒没意思。苇声越看越觉的无聊就越翻越快,先还走马观花般浏览,后来竟是频频跳读了,只多半日功夫,一本厚厚的书竟给他“读”完了。

苇声把书往床头一丢,揉揉眼,如释重负的仰面躺下,像是刚刚完成了一项艰苦卓绝的伟大任务。在床上假寐了一小会,苇声走出小屋子。

爷爷正在凉棚底下拆那个只剩下几个断齿的破旧竹耙。苇声走过去:“爷爷,费恁大劲拆它干啥,还不砸吧砸吧烧锅!”爷爷说:“可不能都烧了锅,竹耙齿还有用嘞。”地上躺着两根已经拆下来的破耙齿,破耙齿又黑又拧劲儿。苇声顺手拿起一根:“就这东西,还有啥用?”说着闭上一只眼瞄了瞄准要把它投出去。爷爷急忙道:“你可不要给我扔了,回来削筷子用!”苇声说:“还削筷子?咱不是有筷子用吗!你看它这么脏,削了筷子能用吗?”爷爷说:“不是该过年了嘛,过年咱全换新筷子——它脏咱不怕,削成筷子就不脏了。”苇声伸手给爷爷要破竹耙:“爷爷,你给我,我拆,我拆的快。你削筷子吧。”“这又不是啥当紧事,我自己就行。”爷爷没给他,“要不,你去代销点买张大红纸来,回来写对子。”苇声答应道:“好好,我这就去。”

苇声没有就去代销点,他径直去了小学校,他要去找贾高产和三妮。王红卫、孙合作和赵常喜三个一早就骑车回家过年去了,贾高产给爸爸妈妈的关系还僵着,不愿意回家,三妮又大着肚子,正好有了个不回家过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贾高产正在屋门外当当当的剁饺子馅,三妮则在屋门口做针线活。“贾高产,你还真成了大厨了!亲自操刀了!”苇声取笑贾高产道。贾高产一边当当的剁一边笑着:“有啥法?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嘛,她那个样子我可不敢指望,当当当当,我儿子在肚子里能不受影响吗?”苇声嬉笑道:“你是疼儿子吗?你是疼老婆还差不多!你也不是真疼老婆,你要真疼老婆,针线活也该自己来。”三妮笑着接过去:“要他做针线活?那不是硬逼着张飞绣花?张飞会的手能拿动绣花针吗?”苇声故作惊讶:“三妮同志不简单,还知道张飞啊!”三妮放下手里的活:“你媳妇的逼,啥意思嘛!你是说我王三妮憨,啥也不知道?说俺憨俺就憨,俺再憨也知道半月是二十天。”说罢就笑。苇声说:“贾高产,你行啊,这才几天,就把王三妮调教的这么幽默了。”贾高产笑道:“我哪有恁大能耐,这是人家自己心里出的。”苇声对着三妮:“是嘛!没看出来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三妮说:“你甭拽洋文,俺可听不懂。”苇声说:“我这是夸你呢,进步了!”三妮说:“谁知道你是夸我还是臭哄我……我正要去找你算账呢,你倒送上门来了,我问你,那天你为啥灌俺那么多酒,回来就吐,吐了一床单!”苇声说:“你别冤枉好人,你凭啥说是我灌他喝的?明明是他自己愿意喝的——可能他是觉得自己提了两瓶酒,喝的少了怕吃亏——我倒是好心劝了他好几回,不要再喝了,他就是不听,不信你问问他。”三妮撇着嘴:“你好心?你要有好心太阳早打西边升出来了!你再说自己好我也不相信。”苇声说:“你不相信是你不相信的,我还是要说的,不说你怎么知道?”

贾高产停下来:“秦卫生,你只打嘴仗,累不累?要不累过来给我帮忙剁几下,晚上请你吃饺子。”苇声说:“你不怕我把案板剁透了?”三妮说:“吹!使劲吹!看能把咱西庄的牛都吹到天上去不!”苇声说:“我怎么是吹牛了?我是真担心。好,你们要不怕,我就露一手,真把俺案板剁透了可不要怨我。”三妮说:“放心剁吧,真剁透了咱再换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苇声剁了不到两分钟,手腕子感觉酸了,他把刀一撂:“我说王三妮、贾高产,你俩都缺心眼儿吗?放着现成的大伙房不用,偏偏自己受这洋罪自己剁饺子馅?”三妮有点没听明白:“哪有现成的大伙房?”苇声说:“你才嫁给贾高产几天?就把娘家给忘了!娘家不是现成的大伙房?他们过年不包饺子?要是我,我才不辛辛苦苦的剁什么饺子馅,想吃饺子,大年初一两口子抱着娃子扛着嘴吃去就是了!”三妮说:“弄半天你说的大伙房是这个啊!大年初一上娘家吃扁食?你是不想在西庄混了!”苇声说:“咋了?难道去了他们不给吃,还拿棍给打出来?”三妮说:“吃是肯定不给吃,打不打出来可就说不准了。”苇声说:“嫁出去的闺女当真就是泼出去的水?过年连顿饺子都不给吃?”三妮说:“你小屁孩儿,懂啥?没听说过出嫁的闺女不吃娘家的回头扁食吗?犯忌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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