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听房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172章 听房

苇声又拿起刀。贾高产说:“算了吧算了吧,不要剁了,好了。”苇声说:“这就好了?”贾高产笑道:“早就好了。”苇声说:“早就好了?那你还让我剁啥?纯粹想累我!”贾高产说:“就是要你体验体验——不然你老是站着说话不知道腰疼。”

贾高产把肉馅收起来,对三妮说:“我和秦卫生去庄里,听说国营回家来探亲了,我过去看看。”国营是贾高产初来西庄插队时结交的一个好朋友,前年冬季征兵当了海军,今年有了探亲假,回家探亲来了。

三妮似有不满:“你倒是跟人家亲,人家心里未必有你。”贾高产说:“那还能没有!”三妮说:“有?他咋不来看你?”贾高产一皱眉头:“你这是啥话?人家半晌午才到家,一家人还没亲过来,你倒是给人家时间啊。”三妮哼一声:“给他时间?到他走也不一定能想起你来,不信试试看。”贾高产说:“哪能呢。”三妮说:“哪能?这都当兵两年了,可给你写过一封信?”贾高产哈哈笑起来:“这个可不能怪人家,就他那水平,三年级都没毕业,能拿动笔了吗?他给我写信,他还怕我笑话他呢!”

国营的家就在村子西北角上,距离小学校特近,站在贾高产门口就能看到国营家的草房子和矮墙院子。

国营家是西庄乃至整个大王集大队出了名的贫困户。国营的爹三十多岁才成家,国营是老大,下边接着是四个妹妹。国营的爹娘都是那种没大用的人,家里又一群丫头片子,缺少劳力,日子过的自然比一般家庭还差许多。看看国营年龄渐长,队长担心他不好说媳妇,想帮他一把,就推荐他当了兵,也是这家伙运气好,赶上当了海军,于是一夜成名,他家也因此成了军属,在队里吃上了平均粮。

国营家的土墙很矮,七八岁的孩子都能轻而易举的爬上爬下,“院门”简易至极,没有门框,更没有门板。国营家的房子全是低矮的草房子,两间堂屋,两小间西屋,另有一间篱笆房东屋,是锅屋。

国营家很热闹,当院里跑着几个孩子,矮墙上骑着三四个孩子,院门里侧还聚着几个女孩子忸忸怩怩的往西屋里张望。不知哪个孩子眼尖,猛可里喊了一声:“老师来了。”院子里的孩子“刺溜刺溜”就往院外跑,还有的干脆翻墙往外跳。几个女孩子看见院门口站着的贾高产,头一低就要出院门,贾高产说:“都站住。”几个女孩子果然都站住。“不写作业,都跑这里来干啥?”贾高产一本正经地。“俺看新媳妇嘞!”一个女孩大着胆子说,说完就跑。

“看新媳妇?看什么新媳妇?”贾高产看着苇声一笑,两个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国营的娘正戴了老花镜在堂屋当门套棉被,二喜子的媳妇在帮忙。二喜子的媳妇抬头看见贾高产:“你也来看新媳妇?”贾高产问:“看什么新媳妇?”二喜子的媳妇说:“我觉得你知道呢,还不知道啊!你说什么新媳妇?反正不是王三妮。”国营的娘拿下老花镜,脸上笑开花,小着声:“国营的媳妇,俺的儿媳妇。”贾高产说:“国营啥时候娶的媳妇?”二喜子的媳妇说:“咋了?就你娶媳妇,人家都打光棍汉子?”贾高产急着问:“在哪里?我看看。”国营的娘往外一指:“在西屋夹房箔子(做隔断)呢。”

国营正在西屋里忙着用秫秸做隔断,由于专注,根本没留心进来的什么人。贾高产在他肩上一拍,国营扭头看见是贾高产,急忙站起身,习惯性的给贾高产敬了个军礼,然后伸出手来给贾高产握手:“是你啊,欢迎欢迎。”又看看苇声:“这位是……”贾高产介绍说:“这是秦卫生,去年来的知青,从天津来的,咱村秦二爷的孙子。”国营说:“知道知道,以前听说过。”伸手又给苇声握手。

寒暄了两句,国营问贾高产:“过年了,你咋还不回家?不要家了?”贾高产正要回答,门外有人说话了,二喜子的媳妇跟过来了,她高着嗓门说:“国营兄弟还不知道吧?人家可是贾老师了,还是咱西庄的客(女婿)了。这成了新家当然就不要旧家了。你没听古语说的:小马嘎(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国营说:“我还真没听说,谁家的客?”二喜子的媳妇说:“他是王三妮的男人了!”贾高产笑道:“啥话一到二嫂嘴里就好听。”就听二喜子的媳妇咋咋呼呼的对着里屋里喊:“新媳妇呢?这是躲哪里去了?天还没黑呢,就慌着上床等着去了!”隔断后边大大方方走出个女人来,不只是因为兴奋还是害羞,脸微红着:“这不是在里边忙着了吗?”国营忙着向女人介绍道:“这位是贾高产,现在是贾老师了。这位是……”贾高产提醒道:“秦卫生。”国营接着道:“对,对,秦卫生。天津来的插队知青。”“我在里边听到了。”女人落落大方的招呼道,“你们先坐下,我给你们倒茶。”贾高产和苇声都忙着摇手:“不要不要,我们不渴。”

贾高产走近房箔:“小屋根本小,这一隔开不是更没空了?”国营说:“不隔断不能住啊,两间屋就这么通着……”二喜子的媳妇笑道:“就是啊。不隔开点,国营兄弟跟新媳妇干那事不都给你们偷看去!”贾高产故意说:“二嫂,你新媳妇长新媳妇短,到底哪个是新媳妇啊?你倒介绍介绍。”女人开口了:“不要介绍了,我就是新媳妇。”贾高产说:“哎呦!你就是新媳妇啊!我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失敬了失敬了。”转向国营:“国营,我是该叫嫂子还是该叫弟妹啊!”国营正要开口,二喜子的媳妇说:“管叫什么呢?三天之内无大小。小叔子大伯子一样闹新媳妇,不要不好意思。”贾高产说:“闹归闹,但也得先弄清楚身份啊,不然不明不白的闹了,回去也没法跟三妮交代啊!”国营说:“你就甭装了。我一直叫你哥,你当然是大伯子了。”

贾高产和苇声两个给国营帮忙,天快黑下来的时候隔断完全做好了。国营道谢道:“幸亏你们两个来了,不然到半夜恐怕也做不好。”贾高产笑道:“做到半夜也没啥,晚不了你们两口子后半夜办事。”国营说:“看你说哪去了!我们哪是两口子,今天才头一回见面,八字还没一撇呢。”贾高产笑道:“你骗谁?人家下午都亲口承认了,说是新媳妇。你还装?八字没一撇今天就不回去了?跟你住?”

其实,国营还真是实话实说的。国营的这位所谓新媳妇,严格的讲还真不能叫做新媳妇,不要说没过门、没登记,连今天到国营家来跟国营见面也还是第一次。不过,就是这第一次见面她居然不回家要名正言顺的跟国营同眠共枕定下终身了。

这位“新媳妇”思想如此前卫大胆,究竟何许人也?说起来她还真不简单。她叫马小华,暑假前才刚高中毕业回乡参加生产劳动的知识青年。因为她性格泼辣做事利索,又有知识,回乡不到一个月就提拔为大队的女民兵连长。马小华平时大大咧咧的,说话没遮拦,纯粹一个女汉子,所以姐妹们都喜欢称她为华子,比她小的干脆就叫她华子哥。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华子虽说刚高中毕业,因为上学比男孩子晚,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想媒婆一次次上门给说媒却都给她一口回绝,她有她的择偶条件和标准,就是非军人不嫁。

华子非军人不嫁这事给一个人听说了,这个人是木匠的媳妇。华子就跟木匠媳妇的娘家在一个村子,从家族的角度说还是一家子,不过华子虽年轻却比木匠媳妇还高一辈,木匠媳妇应该称呼华子为姑姑。刚进入腊月的一天,木匠媳妇回娘家碰巧遇上了华子。木匠媳妇问:“姑娘(姑姑),你要嫁个当兵的,可有目标了?”华子开玩笑般的说:“没有。你们西庄有这样的目标吗?要有,给介绍介绍,你姑娘我嫁到西庄去当妇女队长去,给你撑腰,不让人家再欺负你。”木匠媳妇正要在西庄出人头地,当即就说:“有啊!不光当兵,当的还是海军呢。就是家里穷点,怕姑娘嫁过去跟着受罪。”没料想华子一口答应:“穷不怕,只要人好——穷富还不是自己干的?”木匠媳妇回来添油加醋跟国营的爹娘把这事一说,又把华子大夸特夸了一番,国营的爹娘自然没啥话说的,特别国营的娘,拉着木匠媳妇的手:“好好好。您大嫂,等你把这媒说成了,我让国营给你买条大大的鲤鱼送到你家里去。”木匠媳妇当即要走了国营的通信地址,当天就又跑到娘家把国营的通信地址送到华子手里,华子当天晚上就给国营写了长长的一封信表达了对革命军人的爱慕。令华子意想不到的是半个月后她收到国营的回信了,而且在回信里华子得到一个令她激动难眠的好消息,过几天国营就回家来探亲。

国营回家探亲是华子到车站接来的。华子五更里就跑到了公社汽车站等,一直等到吃罢大家饭,一辆公共汽车摇摇摆摆的开过来了。车上果然下来一个海军战士。华子一颗心几乎跳出来,上去就抢海军战士的包:“你是国营吧?我是华子,我都等你半晌了。”果然是国营,两个一路说笑来到了西庄。

华子进了国营的家,一点不生分,什么活都干,连喂猪的活都抢过去,并且一点也不害羞的对未来的公公婆婆说住下了,不走了,就在这里过年,一直住到国营探亲假结束回部队。

华子没有要走的意思,国营的爹娘高兴是高兴但也犯了愁。没地方住啊。老两口子搬出去给儿子媳妇住堂屋不可能吧,只有两间西屋可住,但西屋是四个闺女的闺房啊,给他们住了,四个闺女住露水地里去啊!防震庵子倒是没拆,但防震庵子在大门外,把四个女孩子扔在当街不是那么回事吧。还是二喜子的媳妇有主意:“这几个妮子,不要管,各人找各人的地方住去。”国营的四个妹妹正巴不得这句话,各找各的闺蜜暖脚去了。

贾高产和苇声告辞要走,国营拉着两个说什么不让走:“不走了,住下。回来咱治一点(喝酒)。”贾高产趴在国营的耳朵上,笑着:“今天你绝对不能喝酒,影响后代智力发育。”国营笑道:“你这家伙,想哪里去了?我们八撇还没一撇呢……”贾高产说:“现在是八撇还没一撇,等到了天明……嘿嘿,嘿嘿……”贾高产嘿嘿几声,给苇声使了个眼色,两个一溜跑开。

出来国营的家不远就到了村外,贾高产说:“秦卫生,赶紧回家喝汤,喝了汤马上到学校来报到——夜里咱一发听国营的房去。我敢保证,他两口子今晚肯定安生不了。”苇声笑道:“看国营媳妇那劲头,国营想不干那事都不行。”贾高产说:“他不想干那事?他国营又不是太监。”说着嘻嘻的笑。苇声说:“天冷,不得穿大衣来?”贾高产说:“不穿大衣应该也没事,听房还不给你听的浑身发热?还要担心冻着!”

苇声回到家,奶奶正在烧汤。爷爷看着苇声空着两手:“不是买大红纸去了?没买来啊!”苇声说:“哎呦!忘了。”奶奶说:“苇声,我看你喜的合不拢嘴,摊上啥好事了?”苇声蹲在奶奶身边,笑眯眯的:“奶奶,喝过汤我到庄里听房去。”奶奶头一歪:“听房去?没听说庄里谁娶媳妇啊!”苇声笑道:“没谁娶媳妇。奶奶,国营不是回家探亲了吗?媳妇跟家来了,不走,住下了,下午我给他帮了一下午忙——夹房箔子呢。”奶奶说:“国营啊,今儿回来的?我还没听说呢。好好,奶奶支持你,回来喝了汤,想听房就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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