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
跃峰渠工地峰峰民工团的团、营干部,每天都要处理许多问题。Www.Pinwenba.Com 吧他们觉得,预料中的问题都容易解决,意外的问题解决起来就感到棘手。
这天早晨,十里洞工地,民工一团义井营营长杨丰荣,刚撂下饭碗,就习惯性地背起柳帽,要上工地。按他的计划,今天到十号天井参加劳动,顺便摸摸情况,采取得力措施,改变这个井施工的后进面貌。他刚要动身,门外走进一个人来。这个人有三十四、五岁,高条个、柴瘦人,浑身是劲,那张长脸盘上泛着红润,流露着压抑不住的笑容。杨营长抬头一看,进来的原来是十八号井二班长李青春。
杨营长热情地招呼他坐在床铺上。跃峰渠工地繁忙的工作,紧张的战斗迫使这些干部与民工养成了一种果断、干练、利索的工作作风,他们之间无论是反映情况,还是研究问题或是布置工作,总是开门见山,有一说一,从不虚套,力求用精炼的语言在短时间内把问题解决。因此,还没等李青春坐稳,杨营长就开门见山地说:“啥事?”
“春节分红余了一百元钱,个人存着又要操心,我想把它交给营里,支援了跃峰渠建设。”李青春说着把手伸进衣袋里,掏出板板正正一迭人民币,规规矩矩放在杨营长的面前。
听着他那斩钉截铁的口气,望着他那憨厚朴实的笑容,杨营长有些作难了。李青春虽说仅仅三十四五岁,他那天真无邪的童年却受到旧社会的折磨。大旱的一九四三年,他父亲一条砂锅担带领一家七口人离开了故乡,在逃荒要饭的路上,两个哥哥饿死了,两个姐姐送给人当了童养媳,父亲母亲含恨也与世长辞了。丢下他这个孤苦伶仃的独根苗,先后被人贩子卖了三次,直到一九七三年,在各级党组织的亲切关怀下,才由武安找到生育自己的故乡———峰峰矿区义井公社上拔剑大队。
党的阳光雨露,贫下中农的亲切关怀,使他饱享着社会主义的温暖。当修建跃峰渠开始抽集民工的时候,大队党支部没有计划他,支部根据公社党委的安排,让他到公社“五·七”小煤窑当工人。因为那里每天除记一个标准工外,还有生活补助费。再说他一个单身汉,在队里又上班,回家又要做饭,赼赼戳戳生活很不方便。当支书崔金堂把这个事给他说透之后,他坚决不肯,说:“我知道我的命是谁给的,夜里躺在炕上也思谋过,我这后半辈子该咋着过?我想,不图名,不图利,不图为自己,要图社会主义金光道,要图后辈人不受二茬罪,要图实现**。如今,地市委规划修跃峰渠,这样改天换地的大事业,我不去流把汗,心里实在下不去呀……”
后来,经支部研究,同意了李青春的要求。
一次,上拔剑大队给在十里洞工地的几十名民工每人送来了一件围裙、一双套袖、一付鞋脸和一顶安全帽,小伙子们接到这些劳保用品高兴地蹦起来。
李青春接到这些崭新的劳保用品,眼里湿漉漉的,他想到自己第三次被卖到一个富农家里当小觅汉,喂猪、放羊、睡地窨子,富农老婆拧他、掐他、拿笤帚把打他,那时候,谁把自己当人看?如今还没有干出啥成绩来,党支部就这样关心自己。他想到这里,就不熟练地捏着笔杆吭吃吭吃地写了一封信,夹在劳保用品内,打整好了,让回村休息的同志捎回大队去了。没出几天,劳保用品又捎回来了,捎东西的人说:“大队说这些东西每人一份,谁也的用。”李青春不死心,后来又让人捎回去了。没出几天,支部书记崔金堂亲自来了,一片热情地说:“青春啊,你咋不理解我们的心,这些东西不是光你自己有,跃峰渠上每人一份,再说你更应该有,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更得注意安全施工呀。”支书一席话,说的李青春热泪骨碌碌流下来了。是他的泪窝浅吗?不,解放前他在富农家里受煎熬时,从不允许眼泪往外流,可是眼下党的关怀、阶级兄弟的体贴使他实在忍受不住了。他偷偷揉了揉眼睛,伸出他那粗壮的手,坚定地说:“手皮粗,茧子厚,石头磨不破,干活光脊梁,不怕磨衣裳,在这里吃些个苦这算个啥!想起我旧社会受的刻薄,身上就象安上了发电机,别说现在还有几杆钢钎几把锤。就是没有这些,只要党说句话,就是嘴啃手抠我也要把它弄透!”
支书望着这朴实可爱的阶级兄弟,不好意思再提劳保用品的事,他理解这位阶级兄弟对党对人民对社会主义事业热诚的心,他无限深情地只把一顶安全帽亲手给他端端正正戴在头上。
党的关怀,阶级的友爱使李青春增添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与修跃峰渠建立了更加深厚的感情。一次,掘进头上铁锨坏了,下了班他没作声,到白土门市花了十四块钱买了三张新锨不声不响放到工地上。生产队里规定跃峰渠工地民工除了工地生活费外,队里每天补给一角钱,结算时他分文不取,他说“这些留给生产队有大用处,我手里有余钱。”
“我手里有余钱……”杨营长重复着这句话,目光落到桌上那迭人民币上。是啊,春节前分红时李青春确实分了百余元钱,这对于李青春来说是多么需要,房子需要盖,家具需要打制,况且他还需要操划着成个家。这些钱对于他来说用处可太大了,可是他竟把这些置之度外,心坎里全装着跃峰渠的建设。想到这里,杨营长顿时感到这位阶级兄弟的心境是那么开阔,形象是那么高大。可是怎么答复他呀,直言不讳的说不收,就像给燃烧的柴草堆上泼冷水,那样对于这样一位朴实的阶级兄弟该是多么大的刺激呀?他思索着,拿不定主意。
李青春等了半天,见杨营长用手摸了好几次眼镜框,一直不开口,就催促说:“定准弦了没有?咋口噙冰凌化不出水来?”
杨营长只好说:“你这个事儿很复杂,第一上级没有这个号召,第二咱们营又不缺钱,第三你生活又不富裕,我看……”
“你看,你看,你就看不见我这颗心……”李青春站了起来,一边把钱抓到手里,一边说,“啥事一经你们领导,这事那事就多了,还不如隔了头更打二更哩。”说着咚咚咚走出门去。
李青春走出门来,到会计室里去找会计。会计正在结帐,他见李青春拿出板板正正一百块钱要支援跃峰渠,却不敢收,说:“上级没这个号召,营里也没这个规定,我不敢收。”
李青春见一把票子把会计吓成这个样子,忙解释说:“你的胆子比跳蚤还小,我给营长说好了,把钱交给你,保险以后不找后账。”
“那咱当面鼓、对面锣,对着领导两头儿见见话,我才敢收这钱儿。”
会计拽着李青春又去找杨营长。这样三番五次没个结局,杨营长也觉得不是个事儿,就搞了个“折中主义”,对会计说:“打个借条收下吧,以后还给他。”
一百元钱,会计一五一十收下了。但借条李青春无论如何也不收,他对杨营长和会计说:“按我的想法,多给跃峰渠建设增添些力量,这些钱虽少可是我一片心意呀,以后谁也不能提说还,谁要是提说还,谁就是看不起我李青春,谁就是把我这五尺汉子当成这个……”说着,伸出小指在他们脸前晃了晃,然后象卸了重担一般,兴匆匆地离开了营部会计室。
三月初,团党委向十里洞工地二十五号天天井发出了号召:三月底打通小断面,努力实现“四年任务两年完,两年任务再提前”的战斗目标。经过几天来的蹲点劳动,杨营长发现全营能不能实现团党委提出的战斗目标,关键在十号井的进度。目前,截止到中旬,还有八十米的开掘任务,按目前这种进度,十号井是要拖后腿的。他召开了紧急营党总支会进行研究,大家一致认为应该从进度快的井口抽调力量,充实到十号井打攻坚战,保证按时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抽调那一部分力量呢?他们决定分头下去摸摸情况再定。
这天,杨营长正在营部筹划着这件事,李青春进来了。
“听说从别的井抽人充实十号井?”李青春问。
杨营长惊奇地看了看他的脸,说:“你的消息够灵通的。”他一边说,一边用锐利的目光从李青春憨厚朴实的笑容里寻找他内心的秘密。凭着他对李青春的了解,知道这硬汉子是又请战来了……李青春开始来到十里洞工地的时候,被分配在连部食堂担水。当时,连部食堂在白土村。
白土———这个偏远的山村,十足的山村格局———房子建在高处,几条弯来扭去的街道全在沟里。食堂离水井又远,担水又要上坡下坡,一天担上五、六十担水,这对于一个人来说已经够累得了。可李青春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撂下扁担拿扫帚,找活儿做忙个不闲。可是食堂里的活儿终究是忙一阵、闲一阵。忙起来了他笑容满面,只要一闲下来,屁股一着地就象坐在蒺藜棵上———就坐不住了,心里说:“这里没活儿,上料场!”于是他偷偷从房东那里借了锤子、凿子,扑到料场里。也不问是哪个连队,坐下就丁丁当当地凿起石料。
他深深爱上了料场的工作,那里有干不完的活。是啊,整个民工团二十里渠线都要用石料浆砌成小城墙一样的渠帮,该用多少石料啊,何况每块石料都要经过精心地开凿、雕刻。
他下决心上料场了,每逢吃饭时,他在食堂就截住杨营长不撒手,要求改行上料场。一连六、七次要求,后来他终于被批准了。第二天上班报到的时候,他忽然又变卦了,他听人风言风语说:十里洞不两头儿打,要从中间开挖二十五个天井分段进行掘进,就跟下煤窑一样。听到这些话,他心理活动了,“跟下煤窑一样?”他琢磨着,“我去,我不怕!”他下定决心后,又去找杨营长,要求去打天井。杨营长不解地说:“哎呀!李青春啊,坐飞机也赶不上你的变化。刚刚口是口牙是牙的定准了,你说今天上料场,咋又变卦了?”
李青春憨憨一笑,说:“听说天井那里活儿重。”
杨营长一听,顿时感到眼前这汉子高大起来,他觉得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人从事着平凡的劳动,可是他的胸怀却是那么开阔,品质却是那么高尚。这句简短的话虽不是什么深奥的大道理,但出自这个纯朴人的口,经他那纯挚的感情一表达,意境却是那么深远,他的整个心都扑到走社会主义上头了。
想起这些来,杨营长用钦佩的目光看了一下李青春红润健壮的脸颊,他知道他这次来一定与十号天井抽人有关,就故意引逗他的话茬,说:“谁说要给十号井抽人?”
这下像拧开了水龙头,憋在李青春肚里的话一下子全泄出来了,他说:“甭管谁说的,我反正告诉你了,明天我就搬铺盖去了!”
望着他那个坚决劲,杨营长越发证明自己的估计无比正确了,故意激他说:“你说的倒爽利。”
“爽利不爽利我不管,反正不给你磨闲牙,我说去就是板上钉钉儿,明天就去报到。”
听着这叮当响的话,杨营长知道,这绝非是句空话。据这近一年来的观察,李青春平常说话不多,可是一旦说什么总是能让嘴合住,从不放空炮。他记得李青春从食堂到十八号井上工那天,连里正开誓师会,李青春跳到台上说了句:“宁可身掉肉、手脱皮,也要大战跃峰渠!”这句话引起在场所有民工的共鸣。后来他就时常记着,用实际行动实践它,使它更加有说服力,更加感人。天井挖到三丈来深的时候,放罢炮浓烟裹在井里上不来,要等烟自己跑完,得一个多小时,不能干活儿。面对这种情况,他就把井旁一领破席子卷住拴在轱辘绳上,卸到井筒内,手绞轱辘,上下带动破席子,使空气流动,把浓烟带出来。邻近井的一个人路过这里,见他闲不住,就说:“青春啊,你不要瞎折腾了,常言说,放炮散烟、说话聊天,你让大家趁势歇一会儿抽袋烟吧,出那个风头干啥?”
李青春说:“咱十里洞开挖,全凭大家心齐、鼓劲、想办法,誓师会上咱们是红嘴白牙表过态,举过拳头,喊过口号的,咱们要说得到,做得到。要都一见放炮就蹲坐半天,那十里洞啥时候透气呀?”
那个人背着手,不吭气走了。
听见李青春与人说话,在树荫下休息的民工都围拢过来。李青春绞动轱辘让大家看,大家说:“这个办法高。”大家争着抢着绞,李青春见大家劲头十足,心里很是高兴,就招呼绞轱辘的小伙子停下,说:“把我卸下去。”
“咋了?”民工们问。
“我下去往井口这儿赶烟,你们在上面绞,咱们上下配合,里外夹攻,让炮烟待在井里也不安生,非打窜它们不行。”
李青春扒着绞绳,下到浓烟滚滚的井底,忍住烟呛,脱下衣衫,一股劲抡?起来……回想起这些来,杨营长知道李青春要求上十号井打攻坚战的决心已经下定了。李青春望着杨营长那沉思的状态,知道他正在思考这件事,又接着说:“营长,我们保证三月底打通小断面,为普及大寨县贡献力量!”一席话说得杨营长心里热乎乎的,他觉得李青春的心里不仅装着十号井,装着十里洞,装着整个跃峰渠,而且装着全中国!他上前紧紧握住李青春满是硬茧的手,满含信任地不住摇晃着……三月下旬,十里洞整个工地激战情景象一锅热水到了沸点,二十五个天井卷扬机不停的转动,天轮不住气儿的哗哗作响,井口的红旗迎着春风飘荡,鼓风机吼叫着给井里风钻输送着力量。作业面上打炮眼的、出渣的一片声响。整个工地井上井下汇聚成一曲雄壮的进行曲。
自从把李青春班提到十号井以后,十号井进度很快上来了。杨营长盘算了一下,按照这样的进度,三月底打通小断面手是十拿九稳。他对十号井稍微松了一些,抽些时间来到别的井内参加劳动就多了。
一眨眼,李青春班来到十号井已经奋战了十天。
这天傍晚,他想见见李青春,谈谈情况。趁吃饭的机会在食堂里打听了一下,炊事员说:“找李青春,他脚步刚迈出门槛,这一顿我们记得可真,他从昨天吃了晚饭,到今天晚饭,一个大顶头才吃了一顿饭呀。”“这是咋了?”杨营长惊奇地问。炊事员说:“光顾鏖战哩,不吃饭,不睡觉了。他从昨天太阳落,到今天太阳落,还没眨眨眼哩!”
杨营长一听,就急急忙忙到宿舍里找他,走进宿舍,恰好李青春在,只见他穿了一身泥圪巴衣裳,吃饭也没有摘柳帽,端着饭碗一口摞着一口的吞咽。
杨营长坐在他的对面,他对这位无畏的跃峰战士不禁产生了崇敬,但内心里非常疼爱。他用不软不硬的口气问:“李青春,今儿个夜里你打算咋过?”
李青春已经撂下了饭碗,看着杨营长的脸色,他知道事情不好。原来他们打算,从今天早起到明天早起一个圆班,把仅剩的八米掘进任务全部完成。他听杨营长问及此事,就一边摆弄着柳帽带,一边柔而带刚的说:“今儿个一夜,我们想把它弄透!”
“弄透啊?”杨营长吃了一惊,眼下才是三月二十五日,明天大通可是提前五天完成任务啊!他看到同志们这种精神,这股勇气,心里乐滋滋。可是,他看见李青春眼里蜘蛛网状的红丝,就心疼起来,他说:“你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啊。”
“你看,”李青春瞪起他的大眼睛,故意扑扇了几下说,“眼皮一点也不涩!”
杨营长知道他是强打精神,就用命令的口气说:“今儿个夜里,你给我睡觉,不准你再出这个门。”
“不,我睡不着,我得上工地!”李青春说。
“工地由我负责,你必须得睡觉。”
李青春见营长说得那么死,就抽个机会转身走了。杨营长骑着门槛喊了半天,只听他说:“睡不着,我不钻那个圪针窝!”
杨营长再喊就没人应声了,就冲着一个民工小伙子说:“去,到井里把李青春拽回来,摁倒炕上睡。”
那个小伙子挽胳膊捋袖,象得了令箭一样跑去了。
这时,天已经暗下来,杨营长坐在灯下,心里翻腾着。李青春“我不钻那个圪针窝”,这句话在他心里翻腾了好几遍,他知道,就是把那铁汉子摁到被窝里,也睡不着。
李青春来到十里洞工地一年间,平均每天干十三、四个小时的工作,被地区跃峰渠群英会命名为“跃峰铁人”。每当他加班连轴转时,同志们劝他休息,他总是回答这句话———“我不钻那个圪针窝”。
杨营长还记起去年六月份的一件事情,那时候团党委曾发出号召,要求全线大战六月份打通天井,向‘七一’献礼。李青春听说团党委发出了号召,他暗暗下定决心,党发出的号召,决不能落空,就是豁出命也得完成。因此,在激战的日子里,他偷偷把休息日给撤销了。一次他下了夜班,井口塌方需要砖,他马上就把战高温热窑出砖的任务抢到手,带领全班冲在前面,砖出完了,他偷偷从房东那里借了箩筐到窑上担砖。砖窑距离十号井有五、六里路,营部只准一人担一趟,可是他挑起担子一气儿就干到天黑咕隆咚,担了五、六趟。当他第五趟赶到井口时,井里刚放完炮,为了抢时间,他就和营长一起下到井里赶烟。
井里烟呛得很,不一会儿他们就头晕恶心、胸闷眼疼,嗓眼里喘不过气来。李青春脸色有些变了,杨营长催他说:“快上去!”李青春不理,从身上摸出块毛巾,唾上几口唾沫捂到嘴上,又抡起衣裳赶起来……而眼下,这个铁汉子又冒着危险下井赶烟了。杨营长无奈地叹息道:“这个李青春啊———”
李青春赶完了烟升到井口,浑身就像虚脱了一样。杨营长让他回去休息,他却坚决不肯离开战场,说喝碗水稍歇歇儿还要下井出渣。杨营长急了,就对把井口的人说:“谁也不准往下卸李青春,谁往下卸,谁就是犯错误,我就以纪律处分谁!”
天,已经是深夜了。李青春坐不住,又下不得井,他便在井上帮着绞轱辘、帮着推渣,还不断哀求井口的工友说:“把我卸下去吧……”
“不行,俺得执行命令!”把井口的人对他说。他没法,只好在井上干。后来杨营长上来了,见李青春还没走,就把把井口的人批评了一顿,然后灵机一动,对李青春说:“青春,你回去歇着吧,顺便往食堂拐拐,让他们送饭来。”
李青春只好走了。不大工夫,饭送来了。却不是炊事员,只见李青春挑着饭担子来了。他撂下饭担子就要下井,杨营长急忙拦住他说:“青春,你得休息!”李青春笑嘻嘻地说:“老伙计,别难为我了,在这时候,我可不去钻那圪针窝。”说着就下到了井里……有一位小伙子从井下上来,汇报说:“李青春抢住个风钻不撒手,死活夺不过来。”
夜深了,杨营长从别的井转到十号井,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
杨营长立在提升盘上,随着卷扬机天轮哗哗作响,他下到四十八米深的井内。十里洞十号井处的小断面三米宽、二米高,二百多米长的隧道,远远看掌子面的灯光象香火头儿一样昏暗。杨营长侧着身子,歪着脑袋向前走去,远远就听见风钻突突地吼叫声。走进跟前,他见三四个人扶着那台风钻正在打顶眼。两个人抬着扶把,李青春用肩膀顶住钻,另外一人支撑着他那倾斜的身体,他们的傲岸的战斗姿态,就象雕塑一样威武雄壮。
李青春见杨营长来了,笑了笑,一个年轻小伙子接替他。掌子面粉尘很大,一片昏暗,李青春浑身上下全成个白人了,他擦着汗水,告诉杨营长:“今儿个出师不利,偏偏遇上马牙石———这种石头在这个地区很少见,它坚硬得很,风钻突突半天光见冒烟不见进钻,到眼下才放了一茬炮,要打通剩下的四五米,还得放四茬炮啊。”杨营长看着他那刚毅的脸,发现他对完成任务却又有十足的信心。
这时,他们由打顶眼换作了打平眼,开始下钻时,一个扶钻的小伙子用劲过猛,钻头在马牙石上打滑了,钻身一歪,一个抬钻的小伙子手被挤碰到洞帮上,当即鲜血直流。李青春从身上摸出块毛巾,咝啦一声顺着中间撕开,把那个小伙子的手包好了,他心疼地说:“快,上卫生所去!”那个小伙子含着泪,跺着脚说:“不,今儿个打不透,死也不回去!”
李青春用力扶住钻把,带伤的小伙子继续抬住钻杆。只见李青春腮帮鼓着,用胸脯顶着钻杆,用尽气力,狠狠说:“你给我进!”风钻哗哗地吼叫着……杨营长回到营部,已经是深夜三点多钟了,他爬到桌上思考着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他被哗啦一声推门声惊醒了,睁眼一看,只见李青春浑身泥土,抡着手里的安全帽,兴高采烈地蹦跳着说:“通了,通了!”杨营长猛地站起身来,抓住他的手说:“从头到尾给我说说。”
“连我们都想不到,我们放第三茬炮时,炮响以后,井筒里一直不冒烟,我就跟着几个人下去看情况。我下去接好照明线,一看掌子面的灯泡又明又亮,我心里一阵欢喜喊道‘通了’,几个伙计不信,他们说‘别做梦了’。可是洞里凉丝丝的,到掌子面还不见有烟,走到跟前一看,崩了抬筐大一个大窟窿,烟顺着这里走了。”
李青春说到这里,急忙走出去了。在黎明的曙光里,杨营长听见他满世界敲门拍窗喊:“通了!通了!”
不一会,整个村子沸腾起来了。
太阳升起来了,它把暖暖的阳光洒到跃峰渠工地上。李青春在欢腾的人群中又不见了。当他又出现在人们面前时,那身泥衣服不见了,只见他穿着蓝上衣,军色裤,头脸洗得干干净净,手里拿张大红喜报,他连蹦带跑的在人群中喊:“走啊,报喜去!”
人群欢腾跳跃,奔走相告,分享着胜利的喜悦和幸福……一九七六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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