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天的大草坪散发着热烘烘的气息。Www.Pinwenba.Com 吧她张开大臂拥抱着学府里的少男少女。刘小铁和缪斯此刻就在她的怀里，他们在寻找尽情享受的机会。然而，此刻他们不是春天的宠儿。春天的宠儿是成双成对出现的。

缪斯的手中此时正捏着刘小铁的一封未拆开的信。他放肆地亲吻着信皮上面娟秀的字体。

“快把信给我！”刘小铁做了一个威胁的姿势。缪斯冲出去几步，躲闪着。

“啊——”他的公鸭嗓嘶嘶叫起来，“少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母狼哪个不欲怀春！”

刘小铁仓皇地将信抢过来藏到背后，躲过缪斯钳子般张开做拥抱状的双臂。草坪角落上的几个男女掉过头，匆匆地瞥一眼，又忙他的亲热去了。

“啊——”缪斯的热情还没有释放干净，“我的尊敬的刘，是远方的鸿雁带给你春天的消息？看你脖子上的筋红得像香肠……”

草坪角落上的男女终于对这边笑起来。缪斯收起“钳子”，挨到刘小铁身边。

“喂！”缪斯的拇指跷了跷说，“你瞧那虎妞。”

“谁？”

“笑的那妞。那边，草坪角上，穿得最艳火的那个。”

“怎么虎妞？”

“你没瞧见她笑的那德性，往男人肩上一靠，大板牙毕露毕现，真他妈的露阴癖！”

刘小铁哈哈大笑，缪斯趁机夺了他的信，举在头顶上看。“啊！”他跳移两步，叫，“你他妈小子，福气不浅，你的小复旦又来情书了吧。”

“你怎么这么无聊！”刘小铁对他晃了一下拳头，“拿过来，信！”

“条件？条件！”

“想得美，拿过来！”

缪斯又移了两步，说：“晚上，请我一瓶啤酒，几块钱的小破费。”

“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收拾你！”

刘小铁去追，缪斯吓得就跑，慌忙中丢下一只拖鞋，赶紧扔下信。刘小铁冲过去，捡起拖鞋和信。缪斯嬉皮笑脸地说：“哥们儿，两讫了，拖鞋给我，啤酒免了。祝你跟小复旦百年……”

“滚你妈蛋！”刘小铁手一抬，将拖鞋扔出去。拖鞋划了个大弧，在几十米外的校园通道上降落，正砸在路边一个人的肩上。那人弹跳起来，向这边瞪起眼。缪斯一跳一跳地走过去，赔着笑脸边说边比画。那人还了鞋，向刘小铁这边横横眼，刘小铁也向他横横眼。缪斯赶紧溜了。

刘小铁说：“拆吧，一二三！”就撕开了信壳，抽出一张信笺：

“刘小铁同学……”

他怀疑起自己的视觉，再从头看：

“刘小铁同学……”

不再是“小铁”、“铁”、“Ｍｙ ｄｅａｒ”，女人真他妈的翻手是云，覆手为雨。在这一刻，刘小铁的脑袋里塞满了一些险恶、刻毒的词眼。信不用看了，他把它和信封一起团起来，捏在手里。马上，脑子里成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他妈的，果真有这一天。刘小铁珍惜“早恋”，什么“早恋”？恋就是恋，岂可用早晚来量它的价值。他想象着高中时就跟他刘小铁如此这般的纯情女孩，如今在复旦园里傲然起草这封理性得面目全非的信文时的模样，可就是想不出。想来想去，连她究竟长得什么样儿都模糊不清了。他把那团纸展开，撕成碎片，向绿草坪一抛。纸片在春天的阳光里胡乱地翻飞着，懒洋洋地在草坪上就位。

刘小铁仿佛看得见自己的身体，或者是身体里的感情啦信念啦真诚啦什么的狗屁东西，随那些纸片碎落，接下来是一阵轻松畅快，他独自哼哼地干笑着。

没等他笑好，刚才被鞋砸的那人神气活现地走了过来。

“哥们儿，”他指指地，“这纸片是你扔的吧。”

“错不了！”刘小铁索性笑出声，打了个响指，慢悠悠地走开。

“你等一下。”那人在身后说，“你说的，这纸片是你扔的。”

“怎么样？是啊，老兄还有什么要调查？”刘小铁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好极了！”那人浅笑道，“请你一片一片地捡起来。”

“你想干什么？”刘小铁奇怪地盯着他。

“我是校纠察队的，”他继续浅笑，“我想我不用介绍环卫规章了吧。”

刘小铁恍然大悟。他扫了一眼那些纸片，忽然觉得它们刺目地似乎与眼前这家伙配合着一场阴谋。同时，小复旦的脸在他眼前清晰地一晃，似让他刚捉住一丝冷笑就消失了。他满身肌肉紧张起来。

“你想报复？”他向前走几步，在拳头够得着对方的地方立住，异常刻薄地盯着对方的鼻梁。

“公事公办，这是我的任务。今天我值勤！”

刘小铁一拳捣过去，中在他的鼻梁上。对方惊跳开，手一捂，血从指缝里流下来。刘小铁转身，慢悠悠地走。走到草坪边，那人从后边揪住他的领子。

“狗娘养的，你捡不捡？打了人想跑？”

刘小铁转手又是一拳。对方一只手从鼻子上拿开，甩出一把血珠。接着双手提住刘小铁的衣服，膝盖一顶，刘小铁只感到后腰一阵骨痛，便倒下来。

有一些人很快围过来。那人站在他脚边，嘲讽地说：“起来吧你，打了人还他妈的装蒜倒这儿干吗？”又转向那群人，“你们看，他乱抛纸片，反把我打成这样，有这样蛮横粗鲁的同学吗？”

“真不像话。”有人嘀咕一句。大部分人起着无词的哄。

刘小铁站起来，腰一辣一辣地痛。他恶狠狠地盯着人圈，人圈便慢慢胀大了一圈，又缺开了一个口子。他便走出了这个口子。

“是好汉你留下姓名系科。”那人喊。

“中文系刘小铁。你他妈有劲告去吧。”

“事情没完……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