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心”

2018-04-15 作者: 杨守松
一个“中心”

每一个年轻人,你都有选择的自由,你有不喜欢中国文化的自由,可是你没有无知的自由。Www.Pinwenba.Com 吧你可以不喜欢但是你不能无知。

——郑培凯

《牡丹亭》写到澳门

《牡丹亭》第二十一出《谒遇》,僧人唱道:“一领破袈裟,香山里巴。多生多宝多菩萨,多多照证光光乍。”

香山里巴在第六出《怅眺》、二十二出《旅寄》中也出现过。

何谓香山里巴?

香山指澳门,澳门旧称“濠镜(境)”,属广东省香山县管辖。1562年,葡萄牙人在澳门建起了“圣保禄”教堂。后来,教堂两次毁于火灾。1602年重建,历经三十五年于1637年完工。1835年的一场大火,又把教堂烧毁,劫后残留的前壁,就是今天的大三巴牌坊。

汤显祖怎么会到香山(澳门)?

汤显祖是典型的文人品性,不媚权势,几次名落孙山,二十三岁才勉强中了进士。他没有遵循官场规律去拍马献媚,反倒于万历十九年(1591年)上书,批评朝政**。这还得了?皇帝大怒,把他贬到广东雷州半岛南端荒凉的徐闻县做典史。正是这一贬,汤显祖南行,顺道出珠江口,游览了澳门,“碧眼愁胡”、“花面蛮姬”都出现在他的诗文中,还在《牡丹亭》中呈现了有关场景,“香山里巴”就是出现最多的地名。

汤显祖怀才不遇,且无端遭贬,自是越发看清官场**,《牡丹亭》多有写到,《谒遇》一折,就有如下对话——生(柳梦梅):禀问老大人,这宝来路多远?

净(钦差):有远三万里的,至少也有一万多程!

生:这般远,可是飞来,走来?

(净笑介):那有飞走而至之理!都因朝廷重价购求,自来贡献。

(生叹介):老大人,这宝物蠢尔无知,三万里之外,尚然无足而至,生员柳梦梅,满胸奇异,到长安三千里之近,倒无一人购取,有脚不能飞!在这里,汤显祖借柳梦梅之口,活脱脱就把朝廷**“蠢尔无知”以及他怀才不遇反遭贬的现实揭露无遗。

需要说明的是,如今我们见到的大三巴,是最后一次建造的且经大火焚烧残留的前壁,汤显祖写到的“香山里巴”早就杳无踪影。

澳门没有昆曲

2013年10月最后一天的早上,我四点多就醒了,等天亮。五点半起来,赶去旅行社指定的上车地点。

三个小时后到了澳门,首先扑进视线的就是在建的赌场,规模宏大,气势非凡。

导游不停地鼓吹在赌场赢钱暴富的故事,游客欢呼雀跃,我只笑而不言。我说我是为大三巴来的。导游一脸茫然,不去赌场,来澳门做什么?旁边的游客也十分不解,甚至觉得我这个人有些怪异。

不在乎别人的眼色,只顾自己冥想。想那汤显祖,自恃“满胸奇异”,却又怀才不遇,这才把全部才情倾泻在《牡丹亭》中,这才有了临川四梦——奇人奇士之梦,竟然成就了中国文学艺术之伟大和辉煌,此乃中国之幸,世界文化之幸也!

倘若汤显祖攀龙附凤,一路飙升,官至极品,中国文化最美丽的一个梦,也就真的子虚乌有了吧?

就这么到了大三巴。游人如织,潮水般的涌来涌去,摄影留念都找不到空隙。其实所有挤在大三巴前拍出来的照片,画面上的人都显得很渺小——你要大三巴做背景,镜头只能仰视!

就想,大三巴当然值得留念,只是一万名游客中大约也不会有一个,会把它和汤显祖联系在一起吧?

其实,我前两次到澳门不也一样吗?那时怎么也没有想到,早在四百多年前,伟大的文学家和戏剧家汤显祖就从我们脚下的路面走过了。

澳门不知道汤显祖。

可是澳门有三十五个赌场,威尼斯赌场是“全世界最大的”。澳门赌场每天利润是十个亿。

后来看到柯军的昆曲日记之“澳门”篇,说到2005年,澳门第十六届艺术节,期间有昆曲演出。不过遗憾的是,从出席开幕式的嘉宾到包括昆曲在内的各门类演艺人员,似乎都没有说到澳门跟《牡丹亭》的缘源。

试想,如果都知道曾经的两平方公里的澳门,留下过伟大的汤显祖的足迹,那澳门的文化底气会不会有所不同?

第二天上午,在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采访了郑培凯教授。我说昨天特地到澳门去了,因为《牡丹亭》里写到,所以要去现场看一下。大三巴依旧那么雄伟,而在东侧的建筑工地上,教堂旧址发现了隧道,说明当时的教堂非常辉煌。

我问:现在澳门有没有昆曲?

郑教授说,没有——有几个人喜欢昆曲,但没有香港这么红火。我写过一篇汤显祖去澳门的文章,汤显祖去澳门的时候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也还没有大三巴,但是大三巴这个地方有这么一个教堂,后来烧掉了。现在这个教堂汤显祖没见过。可是汤显祖是见过传教士的。

大三巴这个地方是因为圣保禄大教堂,“圣保禄”从葡文(So Paulo)音译成中文,说成“三巴”,就叫三巴寺。耶稣会是后来盖了另外一个教堂,当地人就叫这个老的叫大三巴,新的就叫小三巴。小三巴跟大三巴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小三巴叫圣约瑟教堂。前面那个大的后面这个小的,所以就叫大三巴小三巴,这是中国人的叫法。

众声喧哗的时候

接着,郑教授就昆曲的一些现象谈了自己的见解——

现在是众声喧哗的时候。以往你不会众声喧哗,一定是大家有兴趣了(才会众声喧哗),没有兴趣怎么众声喧哗。

对我们来讲也烦,很烦!因为我们有时候缠在里面。

郑教授是研究历史的,跟所有研究昆曲的人背景不一样。“所以就发现,我跟他们观点,或者关心的东西也不完全一样。”

“我就是关心昆曲怎么会大家发生这么大的兴趣,它本来是该消亡的,可是它活下来了,它为什么会活下来,这跟我们中华文化的文化底蕴的关系是什么?因为我们就是在这个底蕴里面生活的,虽然这个一百多年都在打击传统文化,可是呢,我们是在这个传统文化里面生活长大的。我们呼吸这个空气、(喝这个)奶水长大。

“虽然我们都是像狼一样,非要把它整倒,可是你把中国文化里最优秀的东西全抛弃,这个是我们过去做的比较过火的。因为很简单么,你问大多数的中国人,他心里头还是希望着中国文化好啊。他可能心里会觉得我们没有西方发达,文明衰落了。但还是希望它好,所以他看到昆曲的时候,哇,这么美好的东西!

“我觉得这个很重要。在这个西方统治的这一两百年,有的文明就很惨,因为它底蕴不够。你比如说非洲的,非洲将来怎么办?它没办法复兴自己,复兴不起来。我想来想去我们中国还是很幸运的,活下来了。昆曲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是说这个文化活下去就是靠昆曲,不是的,可是他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让我们看到文化可以复兴。

“我写的一篇文章就讲,其实我们所有的人虽然向往西方,可是呢心里面隐隐约约地总觉得中国有过辉煌的时候。汉唐的时候啊、唐诗宋词元曲,你心里头是有一个向往的,那种东西你日常生活里好像碰不到,等到有一天你看到昆曲的演出,突然你就发现,你这个想法不是假的,真的有这么美好的东西展现在你眼前……”

从国外找回自己

说来颇有意味的是,包括郑培凯请来的古兆申,他们最早都是写新诗的!他们是写诗的朋友。写新诗,不写旧诗,因为旧诗你写不过唐朝宋朝。两个人都留过洋,古去法国留学,郑到美国去。他们向往西方的文化,白先勇也一样,他写西方小说,他们全都是这样子开始然后回头的。

回头的原因很有意思。他们在外国生活,在西方生活,他们发现西方的文化传承有序,人家不说不要自己的传承,这个给他们刺激很大。出国以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并不知道人家怎么生活,去了以后,整个融入到(西方)里头就发现,他们是一个文化传承的发展,他们有变化,可是他们传承有序,他们从来没有不尊重自己的文化传统。这让“西化”的他们感到震惊,而后反思,回头想一想,想一想就会找到自己这些好东西——我们自己也有好东西。

“我们都经历了这个过程,讲起来的话也都是刻骨铭心的,因为等于说自己找自己。等于从国外找到自己,找到自己身上。”

并不是说要把外国那套介绍到中国。不是的。白先勇也好,郑培凯也好,最主要的是在追寻一个东西,追寻文学、艺术这方面的一个东西。要追什么不知道,但是他们年轻的时候,最大的刺激是西方的东西,觉得西方的这些东西真是好,“我想现在大陆很多年轻人也是这么觉得,因为这两三百年,西方比中国发展得好。可是后来你在追寻的过程当中,就会发现中华文化五千年里的好东西,好在哪里呢?它维系了五千年的东西在哪里?那你总归找得到的。”

在台湾就开始研究

1991年到1995年,郑教授在台湾做客座教授,期间,跟一些朋友参与了昆曲的相关工作。尽管他从1970年开始就研究汤显祖,可是却没有看过昆曲的舞台演出。在美国看不到,在台湾也看不到。小时候就看过京剧《游园惊梦》,小时候只知道《游园惊梦》。

台湾唱京戏,不唱昆曲。台湾有很多京剧团,陆海空三军都有,比如陆光、海光、大鹏(空军),还有联勤,联勤就是补给后勤的,每个军种都有自己的京剧团,而且还有科班培养,所以经常有演出。

1949年大陆去台湾的,大多喜欢京戏,他们不知道昆曲。可是京戏从来都在昆曲中吸收养分,而且《游园惊梦》在京戏里头也照着昆曲来演,不是完全的京剧。

台湾有一些昆曲社,他们拍曲,不演出。拍曲很好,可是影响的圈子很小。真正影响人的是演出。为什么台湾在1992年以后对昆曲非常地迷,就是因为上昆、浙昆、江苏省昆都去了台湾,演出“风靡得不得了”,原来昆曲真的就是载歌载舞。有唱、有演,不是说只是拍曲,因为拍曲是坐在那里唱的。而且没有这个结合唱跟演的话只是纯音乐性的,你不是戏剧舞蹈整个的舞台艺术。所以台湾的曲家没有能力上台的,他身段都不会。不像大陆留下来的,老派的一些他还会身段,像徐凌云这些老的曲家,是家传,俞振飞也是这样出身的。台湾没有这样的。

1992年,大陆的昆曲院团去了台湾演出,这对台湾的冲击很大。像台湾的贾馨园、古兆申也都跟着跑。郑教授在台湾也跟古兆申他们在一起。

1998年,郑教授到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工作。

重点推广昆曲

在这之前,香港偶尔有康文署请大陆的昆曲团来演出,当然不是经常性的,而且也无法培养新一代、年轻一代的观众。

再往前推,港英时代,昆曲就更是雪泥鸿爪了。俞振飞来演出过,那时香港有一些人对昆曲有点兴趣,可是俞振飞很郁闷,就是没有人看昆曲,他想要在香港搞个昆曲团,可是没搞好,他挂了自己的名,可是没成。所以后来就去上海戏校了。这之后香港就没有昆曲了。当然有一些人会一点,但是完全没有一个固定的(曲会)什么。

城市大学学生必修中国文化课。在英国统治下,学生对中国文化的认识实在很粗浅。你吸引他,他不喜欢,他觉得中华文化是个落后的文化。洗脑洗得很厉害。所以你要怎么吸引他呢?你上课用传统的“子曰诗云”吧,烦死了,传统教历史,这么多名字,烦死了,没有用。

后来就想,要把中国文化教得活一点,就是艺术很重要,表演艺术最容易吸引人。因为他要坐在那里看的。后来也有人说,那你为什么专门提倡昆曲,别的戏不是也很好?事实是所有的中国传统的表演艺术都介绍的,二胡也介绍古琴也介绍,什么都有的。但是戏曲基本上介绍昆曲为主,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里面的内蕴比较丰富,文词优美,是古典文学。大学里你说演地方戏,有的很粗俗……

办教育因为是政府的钱,所以问起来,你总要给个说头,你怎么一天到晚演戏,怎么不教书?有个说头,这个说头很清楚,昆曲在艺术表演上是巅峰的,最顶尖的。所以把重点就放在推广昆曲上面。

你没有无知的权利

昆曲找到了。不是要自己去演,去唱,但不能让它消失掉。假如唐诗宋词元曲是现代文学还可以吸收营养的东西,那么表演艺术也一定能从昆曲里吸收养分,所以不能让它死掉,死掉你就没有养分。

现在城市大学每个学期都请大陆的昆剧院团。而且学生是必修的,你非要来看不可。你不喜欢,你上一门课你总要来吧。

郑培凯有一个口号:每一个年轻人,你都有选择的自由,你有不喜欢中国文化的自由,可是你没有无知的权利。你可以不喜欢但是你不能无知,你可以看完以后痛骂,你可以看完以后说这个实在是太差了,都可以,但是你不能不来!

是的,你没有无知的权利。

调查问卷下来,大多数的学生都没有接触过昆曲,从来不知道昆曲是什么玩意儿。来了以后,80%都觉得好,都喜欢,这个很重要。“参加讲座及演出观赏的同学,不只是对昆曲有兴趣的学生,而是来自所有科系,并且以理、工、商、法专业的占大多数。”

郑教授很高兴,须知,即使是专业课,达到80%喜欢的都没有!

推广、普及昆曲,城市大学已经做了十五年。

一直在做,从来没有停过。

讲座系列、艺术示范连在一起,每个学期一般有二十个艺术示范,平均每学期五到八个是跟昆曲有关,少讲一点五个的话,一年差不多有十五到二十个录像带,每个带子差不多两个小时,都是一些原始的材料。

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是中国文化中心管不过来了。将来都会移存到图书馆去,开放给学者做研究。

余志明先生的赞助

2013年11月1日下午,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一个不大的会议室内,召开了“昆曲传承研讨暨新书发布会”。

传承计划自2008年开始,郑培凯向香港政府的大学研究资助委员会申请,得到“二十一世纪昆曲传习与中国文化传承计划”的资助,同时得到宜高科技创业集团主席余志明先生资助。

余志明何许人也?

2004年,青春版《牡丹亭》在香港演出,宜高科技创业集团主席余志明坐在白先勇和余秋雨中间,一边看,一边听他们解说,“度过了一个美丽的晚上”。他和太太第一次认识到昆曲这一中国美学的精华,为之惊叹。

之后城大的昆曲讲座,夫妇俩经常出席。

接下来,他们想,应该为昆曲传承做点事。

对于郑培凯教授提出的“昆曲传承计划”,余志明夫妇觉得,这个计划不仅为青年学子提供理解中国文化的钥匙,也透过当代艺术大师亲自讲述,给大家留下宝贵资料,这些演讲,结集成书后,对培养青年演员及传承艺术有莫大好处。

他们随即答应给予资助。

“昆曲传承计划”请昆曲艺术家来城大示范讲座,采用文字与影像双轨记录方式,对艺术家进行“口述历史”系列访谈,力图将近代昆曲代表剧目的传承脉络完整保存。作为第一阶段的成果,由郑培凯主编,陈春苗、张慧记录整理的侯少奎、张继青和汪世瑜的三本书,由北大出版社出版。

出版社带了几十套书,还没开会,就被与会的曲友们抢光了!

卖书的钱,全部作为昆曲传承之用。

出席会议的有古兆申和“一生只做戏剧一件事”的毛俊辉,新任中国文化中心主任李孝悌,北大出版社编辑童祁,姚继焜、张继青夫妇,侯少奎、吴洁贞夫妇,叶肇鑫和余志明也在特邀嘉宾之列。

余志明貌不惊人,却对中国文化怀有敬畏之心,他在发言中说:戏曲行内有句话,“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武术界也有句话,“宁传十手,不传一口”。老师不说,学生一世也学不会的。但是今天我们昆曲的大师,都口传心授,亦述亦演,把一生中最宝贵、最有价值的台上台下的经验,大公无私地公开了,让大家可以对昆曲艺术多些了解,从而多些爱护,是这一系列出版计划的最终目的……希望日后香港有更多高等学府参与传承昆曲学术研究,重新审视我们文化传统的价值,一起推动和保育中国传统文化。

一个企业家,对传统文化的敬畏和热心传承的拳拳之心,让我敬重。

“中心”在扩散

可以说,城市大学是香港昆曲推展的“中心”,它起到了“引领”作用。正是他们持之以恒的努力,取得了成就,看到了效果,并且就如一波一波的涟漪,向周边扩散,传播。

两年前,中文大学也开始设昆曲课,有一个正式的“昆曲研究推广计划”,主持人是华玮教授,从台湾去的,她喜欢昆曲,研究昆曲,所以就那么进行下去了。

理工大学有一个老师偶尔也会教教昆曲。

岭南大学也有。

他们都到城市大学来。

香港大学是老牌大学,白先勇、郑培凯、古兆申他们都去了,帮着推展昆曲,可惜没有做出来。主要是没有一个老师在那边做,没有人。尽管成立了一个中心,叫昆曲研究什么中心,也有学校的职员有个秘书在做,可是你叫他做什么他做什么,他自己绝对不会策划。曾经组织演出过,演出过就完了,演一次就完了。

浸会大学教唱清曲

香港浸会大学中文系,教昆曲清唱与文学,教了七年了。老师叫张丽真,在中学教书三十年,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她认为,看昆曲,不光从舞台的角度,也要从古典音乐的角度看,让学生学会怎么去审美。当一个戏迷不一定能学会审美,但只要觉得给他享受,给他欢乐就满足了。演员要唱得更好,或者更规范,他一定需要有些懂的观众,要是观众的水平低,对表演也会有着负面的影响。一般院团或者表演者,他们的功能不是在于教育那个方面。那么艺术教育方面另外需要别的人去做,相辅相成。

张丽真不是一个戏迷,喜欢昆曲是从喜欢昆曲的音乐开始的。可是香港没有曲家,她就去拜访各地的曲社,包括上海的,南京的,北京的,去拜访那里的曲家,然后一起在中国文化中心拍曲。王亨恺、汪世瑜、王奉梅、张世铮、蔡瑶铣等,经过香港的时候,就请他们来拍曲。

开始时,香港还有一个曲家,叫殷菊侬,在清曲界有一个说法,“南殷北袁(敏宣)”,她们都是唱俞派的,殷老师尽管不是俞振飞老师的弟子,但是她学俞振飞的曲学得非常精,她的唱腔也是非常非常好。可惜认识的时间比较短,跟她学曲的时间也不长,但是我们在殷老师身上都学到很多东西。

2001年,杭州举办纪念周传瑛诞辰一百周年活动,张丽真参加了,还唱曲,之后去北京拜访朱复和张允和,这成为她一生中非常美好的记忆。

后来石小梅到香港表演,带了一本书给张丽真,是南京王正来的《曲苑缀英》简谱。原来王正来在杭州听了她的唱,感觉很好,所以托石小梅带书给她。这让她“受宠若惊”,2002年的圣诞节,张丽真就去南京看望王正来,跟王正来学曲。面对面地聆听求教,“对于昆曲的认知就另一个层次了,从原来的一个层次,跳到另一个更高的层次,当然不是我自己的层次,是老师给我开了眼界。”这样就从一个喜欢听、喜欢唱的角度,进入一个喜欢研究的阶段。从听唱,发展到要去思考。

可惜学的不是很多,王正来2003年就过世了。

后来就到北京去,跟朱复学。每次去北京,朱复每天都教,拍曲。

能跟两个大曲家学曲,是一种机缘,也是一种幸运。

在这个基础上,2012年,年轻的曲友就提出说,我们应该成立一个曲社。

香港昆曲研习社由此诞生。

我只是一个昆曲的老师

张丽真说,曲家,从狭义来讲,唱非常规范,非常有度,可以传授;另外,能谱曲,能读曲;对曲的研究已经成家,这样才能说是曲家。“我三个方面都不是,所以千万不要称我是曲家,我只是一个昆曲的老师。”

“昆曲老师”张丽真很钦佩王正来,他们有很多通信。对于拍曲,王正来对她有很多细微的指点。拍曲的时候,他常常提醒,要读一些有关昆曲理论的书,还要懂四声,懂平仄。有时候也会讲格律,让曲友有能力去审美。

王正来在世的时候,花了十年的时间把乾隆时代官修的《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全都翻译,变成简谱。这对现代人研究古典歌唱音乐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在世的时候,没有办法出版。

张丽真在香港帮他出版了!

很难。费用很高,没有资金,在香港找到一个基金,找人赞助,另外就是没有人会编,太专业。张丽真找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帮忙,结果还是自己来做编辑,因为没有人懂。

2009年,该书由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

一套十册,很庞大的工程,整套书重量达14.5公斤!还不是精装的。

张丽真说,王正来老师至少还有八本书没有办法出版,希望大陆方面有人可以帮忙,因为在他家里还有很多宝贵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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