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张成祥参加工作不久，如海县出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

鉴于油田开发建设给当地经济发展带来的巨大潜力和优势，经省政府研究并报国务院批准，如海县撤县设市，而且直接从原行署独立出来升格为地级市，正式名称定为如海市。

国务院批复下达后，有关方面立即投入新市成立组建工作。根据省委和省政府的意见，如海市各有关组织和单位以原如海县为班底组建，主要领导干部由省委协同行署调配，这等于原如海县各相关组织都提高了建制级别，也为多数干部提供了提拔晋升的大好机会。

根据这一规定，如海市公安局很快建立起来，公安局长是从原行署公安局副职中调配过来的，班子成员基本由原县公安局班子成员组成。公安局下设滨海、市中两个分局，丰饶、渡口、新垦三个县级局。局内各部门也做了相应调整。原来的大队升格为支队，支队下面设大队，大队下面设中队。

由于建制规格提升，编制定员扩大，致使公安局大量缺员，也使多数干警得到提升。在这次大调整中，张成祥被提拔为中队长。

毕业两年多便被提升为股级干部，这让张成祥感到仕途之路刚开始便非常顺利。但是，这一切都没有使他忘记没有上大学的遗憾。可以说，自从参加工作以来，张成祥始终在琢磨如何才能弥补自己这一遗憾的问题。尽管当时局里大中专毕业生为数不多，但每当有人提起他是中专生时，他都不认为是对自己的夸赞而是一种讽刺，他决心寻找机会弥补自己这一巨大缺憾。他曾到局政治部分管宣教工作的副主任那里询问是否有到公安大学学习的机会和名额，并表达了自己想进一步学习的愿望，对方告诉他目前局里严重缺员，人手不够，暂时没有送培计划，不过局领导非常鼓励干警自学。

当时，石油学校已经升格为石油大学，除了正规招生外，面向社会招收夜大生，而且开设中文、财会等公共课程，张成祥曾想报名参加，但考虑到只能拿到国家不予承认的结业证书，后来便放弃了。

上苍总会眷顾有好学之德的人。一年之后，本省在全国率先开办高等教育自学考试，考生不需参加入学考试，只要按照省自考委公布的教学大纲和考试大纲学习完规定的课程，并参加分学期进行的统一考试，取得所学专业课程的全部合格证书，便可以获得国家承认的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毕业证书，与全日制大学毕业生享受同等待遇。张成祥最初是在新华书店看到这一消息的。当时，他只是准备去书店逛逛，刚进书店，便发现书店里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本店新进全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哲学用书，如有需要请抓紧购买。跟前的书架上摆着艾思奇编写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张成祥拿起一本问服务员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是怎么回事儿？服务员耐心细致地向他作了解释，并告诉他咱们省是全国试点，今年开考汉语言文学和法律两个专业，二月份报名四月份考试，如果你想参加，可以到市自考办领取报考简章，那上面说得很详细。张成祥问自考办在哪里，对方告诉他在教育局院内。从书店出来，张成祥直奔教育局，到了那里才发现是星期天，人家根本不上班。

第二天，张成祥再次来到教育局找到自考办，自考办的人看到来的是个公安，招呼格外热情。看过报考简章之后，张成祥便下决心报考法律专业，于是向工作人员索要了一张报名表。工作人员告诉他，报考通知已经发给各单位，由各单位统一组织报名，你填好后交给单位负责教育的同志，加盖单位公章后再让他们统一送来。

从教育局出来后，他又去了一趟书店，拿起艾思奇的书，同时询问有没有法律专业四月份要考的《法学概论》。服务员告诉他，书店已经订货，下周就到货，你下周再来看吧。

回到单位，张成祥顾不上喝水，直接到政治部找负责人报名。　报名时正好分管教育的副主任在场，副主任告诉他，上周六刚接到通知，还没送局长签批，本来准备等领导批后再告诉你，想不到你已经知道了。好好，先给你报上。想学习，这是好事儿，我们这里全力支持。今后学习上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找我。

当天晚上，张成祥便回绝了一个酒场，安心在宿舍里学习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

当张成祥将自己报名参加自学考试的消息在电话里告诉李小叶时，小叶说：“太好了，我相信你，绝对没问题。什么时候考会计专业，我也考。”

周末回家，张成祥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父亲，父亲听了，咧开嘴笑了：“我早就告诉过你，参加工作之后有上大学的机会。”看他那样子，丝毫不为当初给儿子改志愿后悔。

书店预定的《法学概论》很快到货，张成祥由只学哲学改为两门兼学。由于他对大学考试心中没底，不知道究竟考什么类型的试题，也不知道题目究竟难到什么程度，因此他学得非常刻苦，两个多月下来，他便把书本翻烂，每章每节内容都自己预想都能出什么考题，该如何回答。等快考试的时候，他几乎能把教材背下来。他甚至感觉教材编得有些问题，如果自己编写，有些地方完全可以调整。

学习时异常辛苦的，白天上班，只能抽晚上学。天冷，屋里没有暖气，他便坐在床上，盖上被子学习。有时学到深夜，拿着书本坐着睡着了，既不关灯，也不脱衣服，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4月24日，首次自学考试两门功课如期进行。第一门是哲学，第二门是法学概论。试题不像想象得那么难，也不似想象的那么简单。考场上，张成祥一丝不苟地填写答案，答题期间，他一动不动，既不转头，也不和其他考生搭话，他要靠自己的真本事过关，唯恐担心考官认为他有作弊行为。

做完所有题目之后，张成祥给自己估算了一下成绩。根据初步计算，他认为两门功课，考得都还行，但也不敢确定一定能及格，成绩应该在55分至65分之间，如果老师判卷严一点就会不及格，如果判的松一点的话应该能及格。当时他想，如果不及格下次再考，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走出考场，张成祥遇到一个参加考试的熟人，便问他：“考得怎么样？”

对方非常轻松地说：“及格了。”

“及格了？你已经知道成绩了？”张成祥不解。

“这么简单的题，不及格才斜门儿呢？你呢？能及格吗？”对方转而问他。

“我？我感觉够呛。”张成祥回答得很谨慎，也留有一定余地。

公布成绩那天，张成祥早早地来到自考办。成绩出乎张成祥预料之内外：哲学82分，法学概论86分；而那位刚考完便自称及格的人哲学只考了35分，法学概论考了54分。

在自考办，张成祥了解到了这次考试的有关情况。自考办工作人员告诉他，他的法学概论全省排名第三，哲学排名不详。由于是第一次组织自学考试，自考委对考题的难易程度心中不是太有底数，为了做好检验工作，考试时同时组织了两个模拟考常一个是让在校大学一年级刚刚学过法学概论的同学做同样的试题算期末考试，另一个是让大学四年级将要毕业的学生做同样的试题算作测验。然后，拿他们的成绩和自考生的成绩进行对比分析。他们发现，自考生及格率很低，只占26%左右；而在校生及格率很高，高达89%。自考生分数差距比较大，高的很高，差的很差；而在校生成绩比较接近，一般都六七十分左右，但80分以上的很少，在校生最高成绩只有81分，比排在自考生第三的张成祥还低。通过综合分析，自考委认为，这次考试所出题目的难易程度，以及判卷标准的把握都是适中的也是可行的。今后要在进一步完善的基础上很好地坚持下去。

通过这次考试和了解到的情况，张成祥进一步坚定了参加自考的信心，他下决心紧跟自考办制定的计划考试，争取考一门过一门，力争利用三年的时间把12门功课全部考下来。在自考办公布的考试科目中，他唯一感觉不太好考，自己也不太擅长的是英语，好在英语是选考课，只要在英语、教育学、逻辑学中人选一门就可以。在公安学校学刑侦时，他已经学过逻辑学，到时候选考这门课应该不成问题。

回到单位后，张成祥接到了李小叶的电话，询问他的考试情况，当得知他顺利过关，而且法学概论考了全省第三之后，小叶禁不住在电话里高兴地喊出来：“成祥哥，你真棒，祝贺你。下次考试，我陪你去！”

出成绩这天是星期一，张成祥星期天刚回过家，但下班后他还是准备回家，想尽早让父亲知道他考试过关的消息。当张成祥骑着自行车拐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李小叶挡在了他的面前。

“咦，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埃”小叶脸上写满笑意。“走，给你庆贺庆贺去。”

“庆贺什么啊？没必要吧。我准备回家说一声呢。”

“当然有必要了。我们庆贺完再回家也不晚。”小叶拉了一下他的车把，上了自己的自行车。张成祥只好跟着她走。

小叶领他到了一个名叫风情园的酒店，一进门便有服务员上来询问有没有预订，小叶告诉她们“雅致苑”，服务员便领他们上了二楼的一个小单间。

这天晚上，他们都喝了红酒，想不到，小叶很能喝，三大杯下肚，除了脸微红之外，一点事儿也没有。

他们聊了很多很多，小叶告诉他，成祥哥，你知道吗？你从小就是我的偶像。张成祥说，不会吧，你对我并不熟悉啊？小叶说，虽然我们不在一个班，但我一直知道你很聪明，学习很好。你知道吧，小学张凤霞教过你之后，接着教我们这一级，平时她经常给我们班同学讲起你，说你是她从未见过的好学生。还有，平时我爹和我娘经常在我们跟前念叨你，说我们姊妹们学习要是能像你一样用功就好了。

张成祥笑着问，听多了，是不是耳朵起茧，烦了啊？小叶说，哪里啊，我发自内心地佩服你，我曾抱怨自己为何不和你在同一个班级，好向你学习。

小叶还告诉他，当初，我本以为你高中毕业后一定会考上大学，当得知你最终考中专的内情后，也为你感到惋惜。现在好了，不用上大学也能拿到大学文凭，我为你感到高兴。

张成祥没想到，原来小叶一直在关注着他。

张成祥参加自学考试一次考过两门的信息通过自考办传到了公安局政治部。政治部专门写了条信息以签报的形式报给了邱局长。第二天，邱局长在上面批示：张成祥同志利用业余时间自修法律专业，参加自学考试获得两门单科合格证书，这种做法值得鼓励和提倡。结合工作实际学习理论知识，不仅有利于提高干警个人素质，而且有利于提高工作能力和工作水平，也有利于公安事业的长远发展。建议政治部起草个文件，拟对参加自学考试获得合格证书的干警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从奖励张成祥开始，今后形成制度。

政治部很快起草了“关于对取得自考单科合格证书和毕业文凭的公安干警给予奖励的暂行办法”，暂行办法提出，全市公安干警凡取得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单科合格证书的，每门奖励100元，获得毕业证书的追加奖励800元。随后召开的局党委会研究并通过了“暂行办法”，以正式文件的形式下发。

张成祥从财务科一次领取200元奖励的消息很快在公安局传开，人们有一种既羡慕又嫉妒的感觉。回到治安支队，大家一齐吆喝，要张成祥请客。张成祥说，这个客，一定要请。大家说，就今天晚上，治安支队只要在家的，都去。张成祥说，好，我去问问支队长有没有其他安排。

公安局建制级别提高后，原治安大队王大队长提升为副支队长主持支队的工作，当张成祥准备用领到的奖金请大家一起吃饭的想法告诉他时，王支队说：想请客，我看行。我今晚没事儿，就定今天晚上。你参加自学考试获得奖励，200块钱，不算太多也不太少，如果你不拿出来请客，我担心有人会心理不平衡，你有这个想法，很好，说明你成熟了。你去问问大家有没有空，只要能去的尽量去。张成祥说，好。那我去招呼一下。王支队说，哎，我告诉你啊，今晚虽然以你的名义请客，但是帐你不用管，我有办法处理。这事儿，别对别人说，吃完饭，我负责签单，你走人就好。张成祥说，这不好吧，还是我来结账吧。王大队说，你那点钱，根本不够。

当天晚上，大家喝得非常尽兴，大家喝着喝着，差一点闹出不愉快了。因为，基层中队的中队长说了这样一句话，都去学习，谁他妈的干工作埃另一个人说，人家是自学，不影响工作，那人接着说，不影响工作？你信吗？张成祥听了，只当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喝酒。王支队说，都他妈喝酒，少废话。

喝完酒，大家回机关开车的开车，骑自行车的骑自行车，一个个东倒西歪醉熏熏的样子，正好让刚刚准备回家的邱局长碰上。

邱局长问他们：“去哪里喝酒了？”

王支队赶忙回答：“去了鱼馆，我们给张成祥庆贺庆贺。”

“庆贺庆贺？是不是让人家请客啊？”

“局长不愧是局长，料事如神啊！”王支队哈哈笑了。

自学考试第二次考试时，公安局机关有21个人报名，但最后考过的只有张成祥和指挥中心的一个人。张成祥过了两门，那人只过了一门。第三次考试时，报名者明显减少，总共9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