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张成祥和李小叶恋爱了。他们的恋爱关系是随着交往的加深逐步形成的。

当张成祥从心里确认自己已经爱上李小叶的时候，就连自己也感到有点吃惊。

在此之前，李小叶几乎每天都给张成祥打次电话，两人随便聊几句。有时李小叶还主动来公安局找张成祥，两人在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可是，突然有一天，李小叶不给张成祥打电话了，而且也没来找他。

那天，张成祥特别忙，上午参加局里召开的中层干部会议，下午和同事一起分析一个案情，那是一个发生在滨海区的盗油案子，很特别，一时理不清头绪，好在经过一下午的分析，他们发现了要害所在，准备第二天采取行动。对于研究案子的结果，张成祥比较满意，但快下班时，张成祥有感觉好像缺少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究竟缺少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从食堂吃晚饭，张成祥便回了单身宿舍。看完新闻联播，他便翻开了书本，是《刑法学》。这是他参加自学考试的第九门功课，此前8门他都已经按照计划顺利过关，这次考完还有一次考试，他便全部考完12门课程，也将获得毕业证书。想到这些，他便给自己暗暗加油。

可是，当他把目光放到书本上时，却又不自觉中走神。他想起上次和李小叶一起看电影时的情景，当时他们看的是一部老电影《苦菜花》，影片演到姜永泉背娟子过河时，他侧脸发现李小叶正在出神地看着自己。

想到这里，张成祥微微一笑，他翻过一页，继续看书。可是，还没看了三行，却发现李小叶那双深情的眼睛好似在书本里看着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一天下来心里感到空落落的原因：李小叶一天没来电话，也没来看他。

为什么一天没来电话呢？她怎么了？是工作太忙没顾上，还是病了，或者是其他原因？张成祥禁不住乱想。

这一刻，他感到格外焦虑。在此之前，李小叶天天和他联系，他并没感到什么，这次仅仅一天没有她的信息，他便坐不住了。他干脆放下书本，想回办公室去，主动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可是，他只有李小叶办公室的电话，没有她宿舍的电话，这个时候打过去，办公室肯定没人接，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还是去了办公室。

张成祥通过总机，先要了李小叶的办公室，电话铃响了很长时间，没人接。张成祥让总机接油田单身宿舍值班室，还是没人接。

扣了电话，张成祥并没有直接回宿舍，他准备等一会儿再打过去试试。

办公室里，张成祥格外焦虑，想了很多，他甚至想到李小叶会不会发生意外，如果万一发生意外，自己将会怎样。

我这是怎么了？张成祥回过神来，拍打自己的脑袋。

这时候，张成祥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他爱上了李小叶，而且爱得很深。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有这种感情的呢？最近？还是去油田和李小叶的那次偶遇，还是帮她妹妹改名字时？他说不清楚。

自己究竟喜欢李小叶什么呢？她长得漂亮？聪明？善良？对自己好？这些好像都有，但又不全是。张成祥想来想去感到，她爱李小叶，好像爱的不是她哪一部分优点，而是爱她整个活灵活现的人，她的全部，包括她的缺点，而不仅仅是她的长相和优点。

李小叶爱我吗？这是张成祥思考的第二个问题。透过李小叶对自己的态度，平时的言谈话语和看他时神情，特别是李小叶经常主动和他联系，张成祥确认答案是肯定的。他认为李小叶不仅爱他，而且早就爱他，只是她是女孩子，表现得比较含蓄、不愿主动说出来而已。

那天晚上，张成祥甚至回忆了他与李小叶交往的全部过程和细节，其间有追忆，也有回味，有一种幸福感充盈内心。他甚至想起早年上小学时，李小叶的母亲王晓岚站在家门口“迷心疯”一样地要他当他们家女婿时的情景。

当年，王晓岚是得过一段时间“迷心疯”的，但是，当后来李世远不再提起过继儿子的事情之后，她便慢慢好了，像正常人一样。

张成祥也想到了他和李小叶的未来，一旦他们确定恋爱关系，今后能结婚在一起吗？家里人会同意吗？这是个问题。根据张成祥的判断，李小叶家的问题应该不是太大，恐怕自己的父亲张志善这一关很难通过。张成祥心想，无论如何，都要和李小叶一起努力。

时钟指向九点半，张成祥再次让总机接通李小叶宿舍，还是没人接，他只好回宿舍休息，等第二天再想法找她。

躺在床上，张成祥辗转反侧，半夜无眠，满脑子都是李小叶。有关李小叶的种种，像过电影一样，不知道在脑子里过了几遍，直到子夜蓝星悄然升起，他才勉强睡了。

第二天八点，张成祥拨通了李小叶办公室电话。是个女的接的，对方告诉他，李小叶感冒了，没来上班。

总算有了李小叶的消息，张成祥的心踏实了不少，但一整天工作，依然心不在焉。

张成祥下午下了班，骑上自行车直奔油田。时值春夏之交，白天已经变长，等到了油田，已是天色暗淡。这是张成祥第一次来油田找李小叶，以前总是李小叶去找他，只这一次他便体会到了路途的辛苦。他想，这么长的路，我一个大男人都这么费劲，李小叶作为一个女孩该不知受了多少累。

张成祥一进油田便打听单身宿舍，经过多次询问才找到李小叶住的地方。可惜李小叶不在，隔壁邻居告诉他，李小叶好像去卫生所输液了。于是，张成祥便去了卫生所。

夜晚的卫生所非常安静，只有李小叶一个人在输液，妹妹李小诗在一旁陪着。

看到张成祥突然出现在面前，李小叶喜出望外，她站起来问：“成祥哥，你怎么来了？”然后是一阵咳声。

“你病了，咋不告诉我一声？”张成祥感到李小叶病得不轻，声音沙哑，嗓子说不出话来。

李小叶咳嗽了一声，捂住胸口说：“我怕你担心。”

“你不告诉我，我更担心啊！”张成祥略有嗔怪地说。

李小诗说：“大姐，我先回去了，有成祥哥陪着，我不当电灯泡了。”

“说什么呢，你？那你先走吧。”

李小诗走后，张成祥坐在了李小叶身边，他用右手背试了试李小叶的额头，然后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说：“嗯，倒是不发烧。”然后，他把右手放在李小叶插着输液针的左手上，感到冰凉，便把大手掌捂在上面，试图给她增加一点温暖。

李小叶缩了一下身子，轻轻地依偎在他的肩膀上。

张成祥喃喃地说：“昨天一天没你的消息，可把我急坏了。我这才发现，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昨晚就给你打电话，办公室没人接，宿舍管理员那里也没人接，今天早上我再往你办公室打，你同事告诉我你感冒了。”

“于是你就来了？”小叶又咳嗽了。

张成祥赶忙起来给他倒水，重新坐下后，张成祥换了个位置，他的右手紧紧地攥住李小叶的右手，李小叶再次依偎在他的身上。

张成祥担心她再咳嗽，便说：“你别说话，我说，你听好吗？”

李小叶点头：“嗯，你给我讲笑话吧？”

“好，我给你讲讲我们公安局邱局长的笑话吧。”张成祥想了想说。“我们局长可有意思了，他很幽默，也很有智慧，经常开玩笑，而且经常自己编自己的笑话，活跃气氛，给大家逗乐子。”

“是吗？讲给我听听。”

于是，张成祥开始讲他亲身经历和听说的有关他们局长的笑话。

他说，有一次，公安局开会，会后聚餐，我们和局长一个桌，上菜前，服务员倒酒，我们的副支队老蔡牙不好，经常牙龈出血，而且口腔溃疡，便没让服务员倒。

局长见只有老蔡一个人没倒酒便说，某些人很不自觉，坐那里和个大干部似的。

老蔡不知说的是他，便左右看了看，局长说看么看，说的就是你。

老蔡赶忙站起来：局长，我牙不好，不能喝酒。

喝酒还用牙吗？局长一句话扔了过来，老蔡不敢再坚持了，便让服务员倒上。从此，喝酒还用牙吗，便成了公安局家喻户晓的经典名言。

李小叶问：你这局长，很严肃啊？

张成祥说：猛一看他挺严肃，其实他是故意要的那个氛围，目的是给大家开玩笑。

张成祥接着给李小叶讲了局长的第二个笑话。

有一年，市政协换届，局长给政协新主席祝贺，同时为老主席送行，大家落座之后，局长一本正经地对老主席说，平时知道你这个人为得不是太好，没想到这么差。大家一听，当即楞了，不知什么意思。老主席也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只见局长继续说，这次大会选举，同意你辞去政协主席的举手，全部举手，不同意的举手，一个也没有，弃权的举手，也没有。你看看人家。局长指了指左边的新主席说，同意他担任政协主席的举手，全部举手，不同意的举手，一个也没有，弃权的举手，也没有。为啥有这么大的差异，人家为得好埃大家这才明白，哈哈大笑。

李小叶说，这笑话也太严肃了，不好笑，你给我讲个好笑的。

张成祥说，好，给你讲个好笑的，局长亲自讲的。

他说，小时候跟他爹上街去买了一坛子酒。他爹背着手走，让他抱着回家。到了村子中间，突然窜出一辆马车，马车有点受惊，他躲闪不及，车把撞在了酒坛子上，酒坛子被撞裂了，酒哗哗地往外流，他吓得有点傻眼，不知该怎么好，他爹过来，说了一句“小唻，还不快喝，难道你还等酒肴吗？”说完，老爹抱起酒坛子喝了起来。

张成祥还没讲完，李小叶便笑得直揉肚子，眼泪都流了出来：“这个笑话好——！”紧接着，李小叶又咳嗽起来。张成祥抬起右手轻轻地帮她捶背。

张成祥说：“不讲了，免得你咳嗽。”

“不，我还想听，我想听你自己的笑话。”

“听我的笑话？我没什么笑话。”

“不行，你肯定有笑话，你想想，给我讲一个。”

“这样吧，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干的坏事吧？”

“你干的坏事？你干过坏事？好，说来听听。”李小叶顿时来了兴致。

张成祥说，平时大家都以为我是个一心学习的好孩子，其实根本不是这样，上小学时，我就干过很多坏事。

李小叶紧紧地依偎着他，静静地听他小时候的故事。

张成祥说，大概上三级的时候，那时候，你应该上二年级，有一段时间我特别不愿上课，我们班教室的钥匙，就由我拿着。到了礼拜天，我偷偷跑到学校，往锁眼里塞火柴棒。等第二天上学时，我便拿钥匙使劲往里捅一捅，然后告诉大家锁眼里有东西，打不开了。等老师张凤霞来了之后，我便告诉她锁打不开。张凤霞便找来细铁丝往外掏锁眼里的火柴棒。

很快，上课时间就到了，火柴棒还没掏出来，你们班已经上课了，我们班还可以在外面玩。等张凤霞把锁打开时，已经过了大半节课的时间。

张凤霞意识到这是有人故意捣乱。于是到村里找来了一个木匠，在门上开了一个小洞，把锁移到了里面。开锁时，从洞里伸进手去，尽管很别扭，但张凤霞以为这样一来就没法往锁眼里塞东西了。

“捣蛋鬼”自有好办法。到了第二个礼拜天，我偷偷跑到学校，找了根棍子，从茅房里沾了些屎，塞进门洞，抹到了锁上。等礼拜一上学时，我来得最早，告诉同学锁上有屎，太臭了，不敢开。等张凤霞来了，我又把锁上有屎的情况告诉她。张凤霞捏着鼻子把门打开。

为了防止类似事件的发生，到了周末，张凤霞决定让同学们礼拜天轮流到学校看守。第一次安排的就是我和大牛。

礼拜天，我和大牛准时来到学校。那天，我们真没想再干坏事，两个人只是在那里玩。玩了一会儿，感到无聊，于是便想干点什么。当时，教室墙上有个洞，洞里放了一些书，我便想拿下来看看。但是，我们站在长条水泥课桌上，依然够不到洞里的书，于是便把教室里张凤霞平时坐的那把方凳拿了过来放在课桌上。方凳四条腿，腿之间呈八字形，腿之间的距离比桌面要宽，凳子只能卡在课桌上面。

大牛扶着凳子，我爬了上去。正要起身，只听“咔”的一声，凳子面从中间裂开，我差一点儿从上面摔下来。

这下可好了。老师让看学校，我们却把她的凳子给弄坏了。这可怎么办？

想来想去，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你们教室不是也有这样一把凳子吗？如果把你们教室打开，把凳子换过来，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当时，大牛他爹在村里保管仓库，我便让他回家把他爹管仓库的钥匙全部拿来，然后，我们俩挨个钥匙试了一遍，也没有把你们教室的门打开。

怎么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和大牛一起，搬来石头，找来瓦块，把教室里砸得乱起八糟，把门也给砸了，然后溜之大吉。

星期一早上，看到教室里的景象，张凤霞顿时傻眼，同学们议论纷纷。张凤霞过来问我，不是让你们来看教师吗？怎么出了这种状况？我唯唯诺诺地回答，我们上午来看学校了，下午家里有事儿，就没来。

张凤霞被我骗了，居然没发现我们的破绽，收拾好教室后，他开始在班里查找“嫌疑犯”。当时，我们班里的外号“黑鱼”那家伙，是公认最坏的一个。老师直接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来，问他昨天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你干的。大概那天“黑鱼”也去干坏事了，但不是干的这一件，他一时回答不出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干什么，不是我干的。张凤霞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直接把他提了起来，疼得他哇哇大叫。到底是不是你干的？还不承认！是我干的老师，我再也不敢了！

没想到这小子屈打成招。

李小叶笑了，你可真够坏啊，真是人小鬼大，可惜了那个“黑鱼”了，替你背了黑锅。

张成祥说，哎，你知道吗，你们班陈老师和张凤霞，都有一个外号，还有一段顺口溜？

李小叶说，我知道，张老妈，陈老头，他俩睡觉在一头。咱们学校，包括全村人几乎都知道。

张成祥说，你知道他们的外号是谁起的，顺口溜又是谁编的吗？张成祥看着她的眼睛问。

不知道，难道与你有关？

聪明，就是我起的，我编的。我编好之后，让“黑鱼”传出去的。不过，谁也不知道是我干的。可怜老师都以为我是个埋头苦学的好孩子。

你啊，装的真像，是不是现在还这么坏啊？

早不坏了，大了就觉得再坏没意思了。

他们说个不停，过了半个小时，针打完了。护士拔了针后，他们往外走。

路上，张成祥问李小叶，你小时候有没有干过坏事儿？

李小叶想了想说，嗯，我没干过什么坏事，不过干过一件糗事儿，现在想想，挺丢人的。

什么糗事儿？说给我听听。

李小叶说，小学四年级放秋假时，我去姥爷家住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跟三姨和三姨夫到桃园看桃花。桃园里桃花盛开，蝴蝶飞舞，非常美丽，我尽情疯跑。为了追赶一只蝴蝶，一直跑了很远。

当我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三姨和三姨夫抱紧紧地抱在一起亲嘴儿，阳光从树林里透过来，照在三姨的脸上，粉红色的桃花掩映着她的身子，显得格外美丽，让我禁不住深深地吸一口气。

后来，上语文课时，老师让同学们说出自己认为最美的事物。有的同学说妈妈最美，有的说夕阳最美，也有的说村里的小河最美。我站起来大声说：最美的是粉红色桃花和亲嘴儿！

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却让我讲一讲自己的理由，搞得我很不好意思。你说，是不是很糗啊？

张成祥说，这不是糗，而是你善于发现人间的美。

李小叶领张成祥回到宿舍时，李小诗并不在宿舍里。李小叶最初和同事两个人一间单身宿舍，妹妹来油田干临时工后，她找到宿舍管理员把同事调了出去，她和妹妹住在里面。

“这丫头，不知道又疯哪里去了。”李小叶咳嗽着让张成祥坐在床上。

“我回去吧，你洗洗好好休息，明天再去打针。”张成祥站起来要走。

李小叶说：“太晚了，路太远，一个人走不安全。今晚你就别走了，住在这里，我和小诗睡一张床，你睡一张床。”

“那样不好吧？”张成祥有些犹豫。

“没事儿的。”小叶不让他走。就这样，张成祥留了下来。

一会儿工夫，小诗就回来了。李小叶告诉了她的想法，小诗说，要不这样吧，食堂张姐那屋有张空床，我去那里住，你们两个住这里？说完转身要走。

李小叶一把拉住她。不，你要陪着我。

那一夜，李小叶和妹妹很快就睡了，张成祥第一次在女孩子屋里睡觉，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