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如海市进入科学发展、和谐发展的新时期。

有人把深圳特区横空出世誉为中国的第一次经济浪潮，把浦东的迅猛崛起称之为第二次经济浪潮，把黄三角经济圈的振兴看作是第三次经济浪潮。

在此之前，新的市委班子根据面临的新的形势任务，紧密结合如海市的实际情况，提出了如海市建设高效生态保护区的发展思路，并制定了10年发展规划。规划制定出来之后，市委、市政府决定以市政府的名义报省政府审批。

省委省政府在如海提出的发展思路和发展规划的基础上，联合相关省市，召开联席会议，共同调查研究，反复协商切磋，提出了建设黄河三角洲高效生态经济区的发展设想，制定了详细具体的发展规划，并于同年报******审批。

当年年底，******正式批复《黄河三角洲高效生态经济区发展规划》。******批复下达后，如海市重新调整完善了本市的发展思路和发展规划，把如海市定位在建设黄河三角洲高效经济区核心区上，并提出了重点发展的10大建设项目。市委市政府要求各部门、各单位，都要紧密结合自身工作实际，拿出如何在建设核心经济区中发挥优势和作用规划和措施。

第二年，省委省政府将黄三角发展规划和半岛蓝色经济区发展规划紧密结合起来，形成了“黄蓝发展战略”规划。如海市根据本市地处黄河入海口，连接蓝黄两大经济区的特征，提出了“黄蓝融合、海陆统筹、一体发展、绿色崛起”的新思路，他们决心把如海市建设成一个率先发展跨越崛起的“实力如海”、一个体制先进创新涌动的“活力如海”、一个生态优美宜居宜业的“魅力如海”、一个政通人和安居乐业的“和谐如海”。这一思路，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一致认可和高度评价。

市公安局的发展规划和工作措施由张成祥带领有关部门研究起草。这些年，张成祥先后经历了油田开发、撤县设市、城市化改造等重大发展关口，每当遇到新的发展机遇，他是既充满期待，又怀揣担心，心情极其纠结，唯独这一次他感到心里很踏实。因为，他知道这次发展建设无论规划怎么设计，地点怎么确定，都不会影响和改变他家那棵大树，如果有改变的话，只能是对大树的保护。基于这一原因，他工作起来格外上心，也格外认真。

经过认真研究，他们把公安局定位在为助推“黄蓝战略”提供一流服务和保障上，同时对自身建设也提出了要求。他们决定在全市公安机关开展“警徽在黄蓝战场闪光”活动。在他的亲自带领下，迅速开展了“黄蓝一号”冬季严打整治统一行动，以“打黑除恶”、“打霸治痞”为龙头，对各类违法犯罪实施凌厉攻势，先后侦破了一批建筑市场领域的违法犯罪案件，打掉了一批盘踞在建筑市场领域的霸痞犯罪团伙，共破获各类刑事案件512起，打击处理违法犯罪嫌疑人127人；打掉犯罪团伙19个、抓获团伙成员84人，追回逃犯93名。其中，打掉“霸痞”犯罪团伙7个。

国庆节那天，由市委宣传部和市文联联合举办的“胜利杯”聚焦黄河三角洲书法绘画摄影大赛获奖作品展在市会展中心隆重举行。市委副书记、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出席开幕式。市委宣传部长主持仪式，文联主席等有关领导讲话。省内外知名书法家、美术家和摄影家应邀参加。徐大石头作为本次大赛的评委会副主任，也应邀出席。那天，张成祥、胡永森和陈甸也都陪同徐大石头前来。

本次展览，展出了获得一二三等奖的200多幅作品，评委和省市有关领导的部分作品作为特邀作品，也一并展览。事先，大赛组委会曾邀请张成祥也写一幅，张成祥推拒，他说，我是初学者，如果参加展览，肯定会贻笑大方。对方说，你写的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准，尤其在领导干部中，应该属于翘楚。如果能给写一幅，也算是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张成祥想，恭敬不如从命，于是也写了一幅，事先送给了大赛组委会。

开幕式过后，各级领导进入展厅观看展览。其中有几幅作品，给张成祥留下很深的印象。省内著名画家汤松涛先生的应邀作品百米长卷《黄河入海》，气势恢宏，磅礴大气，展现了万里黄河滚滚入海的宏大气概。外省一位不知名的画家画的获得一等奖的《****》，让他长久驻足。画面上是波涛汹涌的黄河，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在河水中央奋力挣扎，长长的白发顺着河水飘起来，满脸皱纹写尽苦难和沧桑。一位获得三等奖的摄影作品，被摄主体恰恰是他们家那棵大槐树，大树尽显苍老，晨光之中，一群洁白的鸽子在大槐树上空盘旋。照片下面写着一行文字：苍凉大树，有时光一半老。

张成祥的特邀作品，并不是他经常写的“木苍苍以向荣，河汤汤归大海”，而是七字横幅“一枝一叶总关情”，字是隶属，挂在应邀作品的最后面。当张成祥走到自己作品跟前时，主要领导和名家们已经走了过去，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多看了几眼。胡永森过来问他：“一枝一叶总关情，啥意思？”张成祥回答说：“写的是我家那棵大树。”陈甸却说：“不仅是大树吧，我看还有两个女人。”张成祥拿眼看他，陈甸不再说话。

他们跟着领导队伍往前走，突然听到有人说：“这是谁的臭字，也敢拿来展览？”张成祥回头，发现一个拿照相机的记者，正站在自己的作品跟前。那一刻，他的脸腾地红了。

临离开时，他找到组委会工作人员，悄悄要求将自己的作品撤掉。对方不同意，他说：“丢一次脸就够了，你不能让我丢那么长时间。”张成祥知道，本次展览要展出二十多天。

第三号强热带风暴“梨花”即将在渤海湾登陆，气象部门发布红色预警。如海市进入一级防范状态，全市紧急动员。工厂停工，学校停课，商店关门，军队、武警、公安、消防、水利和海洋等相关部门紧急备战，以应对可能引发的问题。

“梨花”于下午两点准时到来。大海呼啸，掀起一排排巨浪。海水倒灌，黄河倒流，一直流了十多公里。风暴所到之处，尘土远去，暴雨如注。所有树木都在风中摇晃，楼房也在瑟瑟发抖，整个城市在风雨中飘遥

风暴过后，如海市不仅一片狼藉，而且损失惨重。全市共有74个镇受灾，受灾人口39.366万人，因山体滑坡造成9人死亡倒塌房屋3614间。此外，毁坏耕地以及公路路基、输电线路、通信线路、水库、堤防等设施大批，造成直接经济损失3.423亿元。

风暴来袭的当晚，张成祥在公安局值班。前半夜，他一切正常，零点时分，他突然感到浑身发冷，一会儿有感到热的难受。他病了，病得突如其来，病得天塌地陷。他身体的各个环节都背叛了他，浑身难受。他找了药吃了，依然不管用。他想去医院急诊，但外援暴雨倾盆，只好等待天明。他躺在床上，牙关咬得直响。令人不解的是，天亮时刻，风暴过去，雨也停了，他便恢复了正常，像好人一样。

在这次热带风暴中，很多大树被拦腰折断。张成祥家的大槐树只是断了一些枝条，森林公园里那棵梧桐树却没有那么幸运，整个树头被狂风拧断，只是公园管理人员暂时没有将这一消息告诉张成祥。

在新一届市委领导班子换届中，王市长被任命为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综治委主任。

履新前，市委组织部让王市长举荐接替他的人选，他举荐了张成祥。随后，市委组织部向********和市长作了汇报，********和市长同意张成祥作为考察人眩组织部随之征求了省公安厅的意见，公安厅没有提出不同意见，于是确定张成祥为市长助理兼公安局长的考察人眩

为了把公安局班子一次配齐，正式考察之前组织部专门找张成祥谈了一次话，让他举荐一下政委和副局长人眩在此期间，政委一直由王市长兼任，这一次组织部准备一次配齐。张成祥稍微考虑了一下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举荐王强为副政委主持政治工作，举荐陈甸为副局长。

由于市委改进了干部选拔任用办法，这次组织部到公安局考察干部，与以前有所不同。组织部先提出拟选拔岗位和任职条件，然后由中层以上干部无记名举荐。举荐完了，再进行考察。

一切进行得都非常顺利。举荐结果和组织部确定的人选非常一致，张成祥、王强、陈甸分别作为市长助理兼公安局长、副政委和副局长的人眩

50岁周岁生日这天，张成祥正式被市委任命为市长助理兼公安局局长。面对这一好事多磨的重要升迁，他的心里并没有多数人被提拔重用时应有的欣喜，而是感觉十分淡然。八年前，当他第一次面临当局长的机会，自己也非常渴望上的时候，领导并没有考虑他，而今时过境迁，他已经对升迁并不是很感兴趣了，组织却把他推上了这个有点特殊的舞台。

张成祥履新之际，不想再像往常一样新官上任三把火，准备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常曾经的沧桑，家庭的变迁，让他心事已然苍老。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在新岗位上平平安安地度过最后几年，顺顺当当地退下来，别出什么乱子。他认为，为官，没有什么比无为而治更好；生活，没有什么比幸福安定更好。

不久前，本省某市发生了一起警察上门排查杀人嫌疑犯时被歹徒持枪袭击、造成多人伤亡的重大恶性事件，虽然事后遇难警察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省公安厅也召开大会进行了隆重表彰，但他可不想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辖区。在张成祥看来，在这一事件中当地公安部门的人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常识性错误，让民警赤手空拳去查杀人嫌疑犯是典型的愚蠢之举。

那是一个阳光丰沛的下午，在新任********段和风宽大的办公室里，段书记把市长助理兼公安局长任命书亲手递给张成祥，随后和组织部长一起对他进行了上任前的例行谈话。张成祥两眼看着段和风慈祥的脸庞，耳听段和风滔滔不绝的谈话，貌似在根据领导要求在认真思考，其实他的思绪已经慢慢飘向遥远的地方，他甚至想起早年奶奶去世那天的情景。

与张成祥谈话完了，段书记告诉他，第二天到公安局正式宣布。随后，段书记安排组织部长和王强、陈甸谈话。当他们回到公安局的时候，班子成员已经得知了他们任前谈话的消息，副局长们提议，晚上安排为新任领导班子庆祝一下，但被张成祥谢绝了。因为，今天是他的50周岁生日，妻子李小叶早已做好准备在家等他。不过，他给出的理由是，还没正式宣布，今天安排不合适，一切等正式宣布之后再说。

下班回家路上，司机把车开得格外稳当。

正是初夏时节，天气不是很热，张成祥把车窗玻璃调了下来，风吹着他的头，感到很是清爽。

车过中心广场，张成祥无意间看到了那棵大槐树，他让司机把车停下，告诉司机稍微等他一下，便下了车，一个人走向那棵大树。

夕阳开始西下，广场上洒满橘红色光芒，那棵大树高高地矗立在广场的中央，市民三三两两地在广场上行走，远处是喂鸽子的人群，整个大地一派安详。

按照市政府的统一规划，本市将建成全国最大的黄河主题文化生态公园，这棵大树将被迁移到十公里之外的公园内，而此地将建起如海市的标志性建筑——1000米的高塔。按照市领导的要求，高塔设计要体现石油之城的气魄、河海之城的动感、都市之城的浪漫。目前，高塔正在面向全球招标设计方案，据说清华大学的方案已经得到组委会的初步认可。

“移树建塔”的决策大出张成祥的预料。他没想到，这棵历经风雨的大树，历次大的发展变迁都没有将其改变和毁灭，反而是这次建设生态保护类公园却要移动它生存的地点，撼动它生命的根基。

当得知这一消息时，张成祥曾担心父亲会有过激反应，没想到这一次父亲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他老人家只说了一句话：世事不由人，随他去吧！

张成祥来到大树跟前，抬头仰望树冠，发现上面有仍有两段断裂的枝条耷拉在上面。这都是去年那场飓风造成的后果。

槐花刚刚落尽，苍老的枝干上长满透着淡黄色的青叶，空气中弥漫树叶的清香。

一只只麻雀栖落在树上，然后从这个枝头飞向那个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很长时间没有认真地观察自己这棵大树了，张成祥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大树周围，已经被拦了一圈栏杆，目的是为了防止人们触摸。旁边的“市重点保护文物”石碑依然立在那里，只是上面布满牛皮癣式的纸条广告。

张成祥伸出右手，他想透过栏杆抚摸一下大树的躯干，手刚伸出的时候，突然感到心中一阵绞疼，他用手捂住心口，疼痛依然难忍，头上开始冒汗。他意识到大事不好，想要离开，但腿脚已不听使唤，身子开始倒斜。他顺手去掏速效救心丸，口袋里却只有手机，手机刚离开口袋便“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进接着，他也倒在了地上。

张成祥感到天旋地转，他仿佛看到一片片金黄色的树叶，在空中慢慢飘落，大槐树的树头上，闪过一道金光，金光之上似有一条巨龙在逶迤盘旋。

他闭上了眼睛，从此没有睁开。

倒下的张成祥好像被卷进波涛汹涌的黄河里，他拼命挣扎着，试图起来，远方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成祥——！成祥——！”声音空灵而悠长，似是李小叶，又像是李小诗在远处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