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逊领着捕头张以及衙役奔往野猪林。梅敬听说马俊受伤,也跟着去看究竟。许逊道:“你与马俊素来相熟,又认识胡神算。正好可以帮忙。”
众人来到野猪林。这片树林曾经有野猪出没,故而称之。
许逊瞧见马俊手中握着一把菜刀,上面刻着一个葛字,右胸中了一刀,鲜血淋漓。算命先生的脖子上有好几道刀伤,被伤得血肉模糊。祸斗对着菜刀狂吠。许逊捡起菜刀,仔细观察,发现刀柄上有好几处血痕,似乎是多人握过。他又把菜刀放在鼻子前用力嗅了嗅,不由皱起眉头。
捕头张问:“大人,你鼻子很灵么?”
许逊道:“还行。”他蹲下来探马俊的鼻息和脉搏,察觉马俊只是晕厥过去。他指着尸体问梅敬:“这就是马俊梅敬所说的算命先生么?”
梅敬一眼认出,说:“正是他,号称胡神算。”
有人小声议论:“神算却没算到自己横死。”
葛郎泰也在人群当中,也指认说:“正是他,他多次到马俊家中做客,死得真惨。”
围观群众啧啧称奇,议论纷纷。在场当母亲的女人住小孩子的眼睛,不让他们看这血淋淋的一幕。许逊命人将马俊抬回县衙,他本人来医治马俊,将胡神算也抬回去,由老仵作李英来验尸,等待胡神算的家属领尸体回家。
许逊的祖父和父亲均是宫廷御医,只因他父亲得罪当朝权贵,为了避祸躲回豫章郡老家。他自幼受家庭熏陶,医术高明。马俊血流成河,伤势夸张,实则受伤并不严重,调养休息几日后便已醒来。许逊问他为何躺在树林里,为何身边躺着胡神算的尸体,以及是否为他所杀。
马俊连忙喊冤,说他昨晚家中突然看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若想找唐燕,三更时分树林见。
许逊心想:“旌阳县的人果然都喜欢押韵。”
马俊一心找回妻子,急急忙忙奔往野猪林,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正在焦躁,突然感觉有人在背后。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衣人拿刀扎他,正中右胸。他顿时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就已经躺在县衙了。其余事情,一概不知。
许逊摸着祸斗的狗头思考,沉吟道:“怪哉。为何杀人案总有黑衣人?彰显身材吗?”
捕头张却将自己代入县令角色,喝问道:“马俊,你手上拿着凶器,胡神算死在你身边,证据确凿,胡神算定是你所杀!”
马俊非常虚弱,辩解道:“冤枉啊,如果我是凶手,为何不毁尸灭迹?”
捕头张冷笑道:“很简单,胡神算身强力壮,六块腹肌,临死之前奋起反抗,一刀砍晕了你,你来不及搬运尸体!”
马俊问:“我为何要杀胡神算?”
捕头张一愣,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凶手。”
马俊生气地说:“我跟他无冤无仇。我跟你也无冤无仇。那你为何血口喷人?”
捕头张手中没有过硬的证据,全凭猜测,一时哑口无言。
许逊笑道:“捕头张,马俊还很虚,你莫要欺负他。”
马俊颇为不满:“大人,我很虚弱,不是我很虚。”
捕头张问:“有什么区别?”
……
许逊找到梅敬,打听到胡神算家住在旌阳县治下的万福村,乃他新购房产。捕头张前往王府村,见胡神算家中无贵重之物,古书典籍倒有许多,也有他的读书心得。捕头张一鼓作气将他的所有书都搬回县衙,企图查出蛛丝马迹。
又过了几日,马俊恢复迅速,已经能下床行走。但是马俊夫人没找着不说,又多出一条人命,许逊极为头痛。马俊的岳父岳母从老家赶来旌阳县城,发动所有亲朋好友找爱女。可是唐燕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丝毫踪迹也无。祸斗鼻子已经畅通,依旧问不着唐燕气味。老夫妻含泪苦寻,日渐憔悴。岳父怨恨马俊,认为是马俊将唐燕逼得离家出走,甚至有可能遭遇不测,多次上门殴打马俊。马俊不敢反抗。
许逊深知老夫妻心中苦痛,邀请二人来家中做客,顺便打听唐燕身世和夫妻关系。老头子见县令相邀,受宠若惊。梅敬搀扶着他来到许逊府上。许逊看到梅敬,难免有些意外,问道:“你们认识么?”
梅敬夫人被康七误杀后郁郁寡欢,对待老头子却毕恭毕敬,解释说:“唐老先生乃我授业恩师。只不过生性愚笨,不是读书的材料,因而半途而废转去做生意,但是一直尊敬老先生。”
许逊颔首:“原来如此,二位,请坐。夫人,泡四杯茶来,切记用小杯子,大杯喝不完,浪费。”当初许逊带着一鸡一犬上任,身边一个使唤的佣人都没有。后来周夫人从豫章郡赶来旌阳县,带着一个小丫鬟,许逊才有人照料。
周夫人偷笑:“老爷和葛郎泰一般小气了。”
老头子半边屁股落座,感谢县令夫妇款待,然后说:“老夫姓唐,名越,年轻之时在京城权贵府中做伶人,算得上精通说书唱戏,也初通文墨,经常替权贵撰写奏折,颇受重用。但是伶人地位低,总归受人歧视。老夫攒了一些钱,便回老家买了块地,边劳作边生活。后来生下小女唐燕。到了待嫁年纪,见马俊老实勤快,便嫁给他。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也算过得去。谁知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肯定是马俊这小贼害了我家唐燕!”老头没说几句话,就落泪伤神。
许逊好言相劝,道:“老丈万万注意身体,我身为旌阳县父母,必定全力寻找失踪百姓。我想问,令嫒与马俊夫妻感情如何?”
唐越擦干眼泪,道:“并不算亲密。马俊做买卖,常年在外奔波,一年难得相聚两月,感情自然算不上多么深厚。小女爱美,喜欢买胭脂水粉,容貌算得上好看,但是嘴碎,喜欢唠叨,不为马俊所喜。”
许逊与唐越畅聊许久,唐老妇人坐在一旁垂泪,令人动容。
他吩咐捕头张率领众兄弟四处调查走访,查询马俊马俊娘子葛郎泰以及胡神算四人今日来的一切行踪。他自己和周夫人以及李英一起研究胡神算的尸体。很明显,他是乱刀砍死,每一刀都不致命,但是累计起来就要了他的命。许逊又去询问梅敬马俊等人,打探到胡神算乃孤家寡人,并无家属,死在异地他乡,收尸的人都没有。
待马俊行动自如后,许逊笑脸一收,再次公审马俊,因为马俊是谋杀胡神算嫌疑最大之人。先前许逊见马俊伤重,遂暂时不提审,如今秋后算账。
这一日,县衙门口围观的百姓无数。公堂之上,则站着疑犯马俊,和马俊指控的嫌疑人葛郎泰。许逊念马俊大病初愈,特地给了他一张椅子。他素来不讲究官威排场,令人所有人都站着,无需下跪,无需自称草民,称“我”或者“某”即可。
许逊一拍惊堂木,道:“本月初六,马俊找胡神算算命,胡神算说他三更时分有血光之灾。当晚三更,马俊自称受人袭击,不中,凶手遗落菜刀一把,菜刀乃葛郎泰从他大哥家中顺走。马俊捡起菜刀追赶凶手,没追上,回家后,马俊娘子唐燕失踪,遍寻多日不见。本月初九,马俊前往万福村寻胡神算,彻夜未归。次日清晨,被村民发现躺在野猪林,左胸被插一刀,重伤晕倒胡神算身中数刀,已然死亡,躺在马俊身边,马俊手握菜刀一把,菜刀和胡神算的伤口吻合,正是凶器。马俊、葛郎泰,本县所说,可有错漏?”
葛郎泰说道:“大人言简意赅,如此复杂的案情,大人三言两语就陈述完毕,比啰啰嗦嗦的马俊强上万倍。”
马俊仍旧沉浸在夫人生死未卜的悲痛中,简单答道:“并无错漏。”
许逊点点头,继续说道:“公堂之上,不得有半句谎言。马俊,本县问你,胡神算可是你所杀?”
马俊还没来得及说话,葛郎泰便抢过话头:“启禀大人,定是他杀的。马俊认识胡神算后,经常请胡神算来家中做客。许多时日,马俊在外做生意,胡神算也来到他家,不过,是在三更半夜。大家想想看,一个漂亮的夫人常年独守空房,丈夫不在家,这胡神算长得也不赖,嘿嘿……”
马俊大怒:“嘿你奶奶个腿儿!不要玷污我娘子名声!”
葛郎泰却笑道:“马相公,莫要焦躁。葛某虽然抠门小气,但是从来不说谎。葛某最大的兴趣,就是晚上数钱玩。我多次在深夜数钱之时,听到胡神算半夜敲你家房门,天亮之前悄然离去。众人皆知,只不过没告诉你而已。若非胡神算惨死,我也不愿意吐露真相让你难堪。”
马俊气得青筋暴露,却无话反驳。
葛郎泰继续说:“初六晚,我依旧在家数钱,听得你和你娘子吵架,虽然你们俩压着嗓子,但是葛某耳朵好,听得听得一清二楚。原来你知道了唐燕和胡神算的奸情,愤怒地指责唐燕,唐燕子却不承认,因而吵架。后来你家中传来打斗之声,不知是你在殴打唐燕,还是所谓的凶手来杀你。你出门追赶所谓的凶手,回来后,唐燕就不见了。很有可能是唐燕跟着胡神算私奔。你恼羞成怒,借着找老婆的机会出去找胡神算,将他砍死。胡神算临死前反扑,把你砍成重伤。对不对?”
马俊气得伤口崩裂,大声说:“姓葛的,你嫉恨我岳父讲唐燕许配给我,而非许配给你,早已恨我入骨。你平常舍不得力气跟人说话,今天却摇唇鼓舌,污蔑我是凶手!你不开口就罢了,一开口就想置我于死地。本来我就怀疑你是勾引我夫人,今日更加确定,就是你,勾引娘家妇女,谋杀胡神算,然后嫁祸于我!”
葛郎泰正要反驳,许逊又拍惊堂木,喝道:“你们俩平时都不怎么说话,今天看着人多,都来炫耀口才么?本县就给你们表演的机会。马俊,你继续说,你为何怀疑葛郎泰?”
马俊朝许逊鞠了一躬,表示感谢,接着说:“大人,这葛郎泰是个小气鬼,妇孺皆知,其实他还是个色鬼,家中藏着好几张春宫图,他多次偷窥他人洗澡洗澡,包括我夫人,还有街上的王寡妇,好几次被王寡妇抓了个正着。葛郎泰早年前便喜欢我夫人,数次上门提亲,我岳父嫌弃他小气,每次都拒绝。后来,他故意搬家搬到我家隔壁,经常色眯眯盯着我家娘子,时常趁着我不在家,调戏我夫人。姓葛的,你敢否认?”
葛郎泰若无其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用欣赏美的眼光来看待一切,不要用偷窥这么难听的字眼。读书人叫偷窥吗?那叫窃玉偷香。”
马俊说道:“你承认就好。你觊觎我夫人美貌,想占为己有,因此想杀我,让我娘子守寡,你再耐心等候一段时间便可将她娶回家。万幸胡神算替我算了一卦,让我有所提防。你慌慌张张落下凶器菜刀,被我捡到,我出去追赶你没追上,你趁机回来将我妻子打晕带走。又给我家扔纸条,约我在树林见面,趁机在杀我,我中了你一刀,侥幸没死。不巧的是,胡神算来找我,路过野猪林,你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也杀死,让后把凶器放在我受伤,嫁祸于我!菜刀便是铁证,加上你平时的为人,凶手就是你!”
“放屁!明明是你杀人,遭到胡神算的临死反扑!”
两人又争吵起来。
许逊暗想,马俊娘子失踪,和胡神算身亡,这两起案件必定互相关联。马俊有作案嫌疑,葛郎泰也不见得干净。
这时,马俊的岳父,唐越老先生颤颤巍巍站出来,对许逊说:“大人,老朽怀疑,小女并未失踪,而是被马俊所杀!”
马俊大惊,叫到:“岳父大人,你不能乱说啊!”
唐越不搭理马俊,继续说:“小女嫁到马家,可以说是贤良淑德,乃是贤妻典范。小女曾多次告诉老朽,说她见马俊常年在外奔波,便建议马俊娶个小妾,在身边方便照顾。马俊爱惜自己名声,想塑造痴情形象,一直拒绝,可是他在外面沾花惹草,惹了一身病。小女说他几句,他就打骂小女。小女过得极为艰辛,只是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小女并无多少怨言。可马俊嫌弃小女啰嗦聒噪,竟然想要休掉小女。小女从未犯错,他找不到借口,心生歹意,便杀害小女,谎称失踪!真是衣冠禽兽,我跟你拼了!”
唐越越说越气,冲到马俊面前,扬起巴掌想抽马俊。马俊伸手用力格挡,将唐越弹开。唐越站立不稳,摔了个跟头,脑袋磕到柱子,竟然磕出血。唐越应声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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