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道别

2019-03-07 作者: 匪军三千
第二章 道别

河西一战后,朱雀集结在雍州前线的近二十万大军,除了留驻雍州的五万屯卒外,剩下的十几万大军在数十日内陆续回撤。一时间,官道上铁流滚滚,尘烟飞扬。

固山营一路沿着官道逶迤而行,夯土筑就的官道经过人马的连番踩踏,扬起滚滚黄尘,像雾霭一样把整个固山营都笼罩在其中。数日的行军,将士们的衣甲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尘,脸上也是灰蒙蒙的,汗一出,就变成了戏台上唱戏的大花脸。官兵们没少拿彼此的尊容互相嘲笑,长长的队列里不时爆出阵阵笑声。

七日后,固山营行进至回龙镇。新任的统领马成芳决定在镇外宿营。得令后,士卒们开始安营扎寨。

回龙镇是雍凉交界处一个不大的镇子,由雍州往凉州的官道就从回龙镇的边上穿过。回龙镇扼雍凉之要冲,地势险要,不少往来的客商都会在此歇脚。凉州地方在此处设了一个巡检司,有两百名刀弓手守卫。朱雀退军的消息传开后,精明的商人们很快就嗅到了其中的商机,纷纷带着大批货物来到回龙镇开档设摊。凉州城的老鸨更是带来了几十个窑姐,把镇中能租的客房都租了出去。小小的回龙镇很快被挤得满满当当,人声鼎沸。论热闹,都快赶得上凉州城了。

黄昏时分,固山营的官兵应过卯后,三三两两地向镇内走去。马成芳见了,也不加阻拦,任凭官兵散去。参军邓通说了:“早就应该让弟兄们泄泄火了,在雍州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呆了七年,耗子都给憋出病来,何况是大活人。”

如今,固山营中只剩下两个校尉,一个参军,三个队正。马成芳升做统领后,还兼着长史之职。秦骧刚晋身校尉,还要到凉州报备,以侯差遣。马成芳新官上任,急着对部下做一番拉拢。秦骧年纪轻轻就已晋身校尉,更是马成芳示好的对像。

日暮时分,马成芳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镇里最大的同福客栈。跑党的伙计眼尖,看到马成芳几人都是官爷。连忙招呼进来安排好座次。

同福客栈兼营住宿饮食,这几日,不时有朝廷的大军经过。客栈里一刻也难得消停。连老板都跑去帮忙,只让老板娘春十三娘守住柜台。春十三娘身材丰腴,浑身上下都透着熟妇的风情,尤其胸口两只嫩鸽更是饱满,桃红抹胸上露出的半抹春光更是让堂里喝酒的军汉们流尽了口水。面对堂下众多色眯眯的目光,春十三娘也不住着恼,不时隔着柜台向那些军汉目送秋波,打情骂俏一番。

马成芳几人坐下后,手脚麻利的伙记很快就端来一壶凉州大曲和几样小菜。参军邓通溜须拍马的功夫最为了得,只见他从伙计手里一把抢过酒壶,给座上的众人杯里的酒斟满。邓通长相有点滑稽,身高不满六尺,腰间长满了赘肉,一双小眼睛总是滴溜溜的乱转,最善察言观色,只见他首先向坐在主位的马成芳敬道:“马大人在营中多年,对兄弟们一向照顾。如今荣升统领,也是应当。以后只要大人开口,弟兄们赴汤蹈火,绝没二话。”说罢昂头就把手中的酒干了。这一席话,说得马成芳十分受用,也跟着把酒干了。座上众人大声叫好。邓通按照座次一一敬过众人。一轮酒下来,肉鼓鼓的脸已变做猪肝色,那小眼睛也转得不是那么利索了。但座上的气氛也变得热闹起来。

几杯酒下肚,众人都放开了架子,话题也变得宽泛起来。功曹刘昂之是个色胚,没事就喜欢到窑里逛逛。手里的军饷全都花在了娘们的肚皮上,被娘们榨得只剩个骨头架子。进门的时候,就让妩媚的春十三娘把魂魄沟到了九宵云外,席间不住拿眼睛瞟一下成熟丰韵的老板娘,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往女人身上引。邓通心思玲珑,连连附和。仓曹金有德不失时机地提议:“俗话说,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蹲过仓。那才是杠杠的兄弟。咱们一起在雍州那地方熬了几年,蛮子也杀了不少,可秦老弟还是个雏,咱们几个不如凑个份子钱,请个识趣的姐们把他那顶帽子给摘了吧。”邓通,刘昂之立刻随之附和。马成芳摸着颌下的短须,笑而不语。三个队正则从搭琏里凑出两两碎银来。秦骧想不到金有德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也不距绝,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笑道:“兄弟如此盛意,老弟岂敢推辞,不过,寻常娼妓怎比得闺中熟妇来得有趣,话说,这店里的老板娘不错。就有劳兄弟帮忙了。”

听到这回答众人皆是一愣,还是邓通反应得快,大赞秦骧品味独特,与纪侯杨亮有得一拼。邺城纪侯杨亮生得风流倜傥,诗画人称一绝,不喜清葱少女,只喜良家熟妇。一篇《熟女赋》更是传遍南瞻部洲。被朱雀礼部尚书董春秋斥为‘败类’。被邓通拿来作比,秦骧自愧不如。而刘昂之更是把秦骧引为人生难得的知己。队正刘奎是个急性子,行事一向鲁莽。当下就要离席给秦骧充当说客。

这时,楼上的客房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一顿怒骂:"那些嬷嬷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找来这样的腌臜货色来消遣小爷我。”堂里喝酒的众人都朝楼上望了过去,只见二楼的甲字号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湖绿罩衫的女子低头掩面,急急地走了开去。那女子略有几分姿色,被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虽然用手捂着,指痕依然清晰可见。跟在女子后面出现的,是一个身穿华服,轻摇纸扇的年轻公子。那年轻公子一身皮囊倒是长得不错。但下巴极尖,一脸的刻薄之相。

见楼上客房有事,春十三娘离开柜台,双手摄着罗裙,迈着碎步向楼上走去。春十三娘人未到声已到:“哟,客官因何发这么大的火,有什么事情说一声就得了,何必动气呢。”那年轻公子上下打量了春十三娘一番,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桃红抹胸,仿佛遇见猎物的饿狼:“呵呵,想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还有这等绝色,美人,你也别守着这破烂客栈了,你若把少爷我侍候得舒坦了。绸衣锦缎,金银珠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春十三娘嫣然一笑:奴家真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那年轻公子眼睛都看直了,想也不想就应道:“当然。”春十三娘仿似说动了:“那奴家想把公子项上的人头挂在闺门之上,日夜看着奴家,不知道公子愿不愿意呢?”“大胆”“大胆”不知何时,那年轻公子后面多了一个身穿道袍,面目枯瘦的老者。第一声就是那老者所喊,第二声则来自在堂下喝酒的马成芳马统领。

只见马成芳站起来,拱手作揖,朗声道:“苍天之下,朗朗乾坤,尔等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民女,尔等还有没有王法。”马成芳一向信奉明哲保身,这等闲事本不会去理的,但耐不住部下的攒掇,又有意树立自己的威信,便站起来打了一通官腔。

那年轻公子转过头来望向堂下,冷笑道:“好大的官威,我道是哪里来的大人物,原来不过是几个粗鄙武夫。”这话几乎得罪了堂下所有人,不少在堂下喝酒的军汉都站起来,准备给那不知死活的小白脸一点教训,而马成芳更是气得说部出话来。这时,同福客栈的老板急急忙忙地从门外进来,跟在他后面的,是本镇的巡检。

那巡检进来后,也不理堂下将要发飙的军汉。而是急急走上楼来,拱手作揖:“黄公子远道而来,也不知会在下一声,好让在下为黄公子接风洗尘。至于今日此事,还请黄公子给在下一点面子,就此揭过。”

那黄公子把纸扇往手心一拍,笑道:“陆巡检如此尽忠职守,我又怎会不识趣呢?”说罢,望了一眼在堂下安抚众军汉的老板,只见那老板虽然五短身材,搌转腾挪间却颇为灵活。又对陆巡检身后的春十三娘说:“美人,还是随了我吧,那等货色,怎配得上你呢,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来东阳找我,我叫黄观。”堂下的军汉清楚这等贵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但讨了个没趣。喝酒的心思就淡了下去。纷纷开始散去。闹得最不痛快的就是马成芳了。马大人刚当上统领,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今天闹了这么一出,简直是在掌他的脸。结了帐后,马大人黑着脸回了营房,众人见马统领生气,生怕自己成了出气筒,也跟着回了营房。

夜半打烊后,同福客栈的后堂里。春十三娘半躺在胡床上,出神地望着油灯上跳动的火苗,酥胸微露,神情慵懒,自有一股说出的风情。这时,老板走到后堂,纳头便拜:“属下参见大人。”春十三娘申了一下懒腰:“都打听清楚了吗?”老板低着头回道:“属下都打听清楚了,那黄公子乃东阳侯嫡子黄观,东阳侯乃庆王妃舅父,算是皇亲。至于丙字号那桌客人,为首的乃固山营新任的统领,名叫马成芳,剩下那几个是他属下,分别是功曹刘昂之,仓曹金有德,队正刘奎,陈余发,高本,还有最年轻的那个是刚晋身陪戎校尉的秦骧。听说在沙车城之战中一人斩首十八级,夺狼旗一面。”春十三娘摆了摆手:“嗯,知道了,你下去吧。”老板却不肯就此退去,咬了咬牙,抬起头道:“属下认为,那秦骧不过一小小校尉,本身并没有可疑之处。不值花心思在他身上。”春十三娘站起来,盯着她面前这位属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盯住那个年轻的校尉吗?告诉你也无妨,这是一个女人的直觉。很多时候,女人的直觉都是很准的。明白的话就下去吧。”“属下告退。”老板说完,连忙退去。

夜已深,春十三娘望向窗外,一轮孤月高悬天际。还有一点她没有告诉老板,秦骧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引起她的注意,秦骧每走一步,距离都是一样,这可不是小小的校尉能有的能耐。

秦骧回到自己的营房,默默地按《涅槃经》运行体内经脉,忍受每日必至的剧痛。秦骧并不知道,是打小养成的一个习惯让他在春十三娘面前露了破绽。不过,秦骧自小六识敏锐,已经注意到春十三娘那有意无意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故而鼓动刘奎帮他探一下虚实。而黄公子闹的那一出,让他感觉那老板娘绝不简单。

由于固山营回秦川并不经过凉州。第二日,秦骧与马成芳他们一一拜别后。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凉州的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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