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顾青城

2019-03-07 作者: 匪军三千
第二十一章 顾青城

王善坐在靠椅上,望着面前的卷宗发愁。现在是傍晚的时候,如今虽是夏初,天还是很早就黑了。在王善的公案前,早有下人掌上了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万善满是愁容的脸上,官帽下两鬓早已经花白。王善今年还不到四十,是凉州缉捕厅里的捕头。主管凉州城治安,缉盗诸事,品秩不高,事务却是繁巨。王善为了爬到捕头这个位子,早早就熬白了头发。缉捕厅的捕头可不好当呐。

这年头外面兵荒马乱的,便是在这凉州城里,也不太平。关西历来民风彪悍,一言不对便会拔刀相向,帮会间的火拼更是家常便饭。每隔数日,城外的护城河就会不时浮起一两具浮尸。这些事多半都是会成为无头公案,尘封在缉捕厅厚厚的卷宗里。至于那些在豪门世家,坊市货栈中的下人,他们的生死更轮不到缉捕厅来操心。

缉捕厅的存在,不过是上层为了维持表面干净的一块抹脚布而已。至于里面的脓疮还轮不到缉捕厅来清理。在帮助上层擦屁股的同时,缉捕厅还得承受民众的口水。夹在中间的王善,这些年一直过得如履薄冰,生怕一着不慎,两头都讨不了好。

半月前,城西又发生了一件凶案。其实这也不是稀奇的事,凉州城人口数十万。真要个没半点事情的话,那可就鸟生鱼汤了。这种事多半是做个备案,只等那卷宗送入故纸堆就行了。坏就坏在这受害人是个修士,说是修士也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具身着道袍的无头尸首。

事情是这样的,半个月前,城里的一个闲汉在路过酒糟巷的时候,发现了一具无头尸首。那闲汉为了几个赏钱,把这事报给了缉捕厅。缉捕厅按照惯例前去查看,只见那尸首身着道袍,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原本这尸首被人埋在深坑里,酒糟巷一带人迹罕至。要不是让在城里乱窜的野狗闻到味尸臭,将尸体刨了出来,可能根本就没人知道此事。发现的时候,那具尸首被埋在酒糟巷里起码有一两个月了,早已高度腐烂,还被野狗扯得七零八落,头颅也不知道在哪里,只有身上的那袭道袍还算完整。仵作就是想验尸也无从验起。缉捕厅开头也不把这当回事。只是落个卷宗,在城内发几张布告,敷衍了事算了。若十天半月无人前来认领,就可以让义庄把尸首拉出城外的乱葬岗草草埋掉,把此事了结。

只是缉捕厅没想到还真的会有人来认领,来的还是法华宗的仙师。凭着那袭道袍,法华宗的修士认出,那具尸首正是法华宗失踪多日的弟子姚承晚,原是凉州城恒源祥苏家的供奉,据苏家报称,他家的供奉已经失踪一月有余。

至于如何认出,其实也简单。原来尸首上的那袭道袍是由雪蚕丝织成,上面有法华宗的独门印记,风雨不侵,水火不坏。每一件的标记都不一样。即便在法华宗中,也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穿着。

受害人认出了,如何寻找凶手却成了个大问题。虽然苏家报称他家的供奉失踪前曾在迎春阁前与几个军汉有过冲突,但这条线索让王善自动无视了。在王善看来,能谋害一个道法高深的修士的,凶手必定也是一个修士。只是那些仙家历来高来高去的,从不轻与凡人打交道,让王善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入手查起。

这让王善很是头痛,法华宗在朱雀势力强大,与豪门巨阀的关系盘根错节。此事若不能给法华宗一个满意的答复,王善头上的官帽不保是小事,怕就怕项上的人头也不稳当。

王善正在头痛是不是往上面递个折子,让刑部派人下来接手此案。虽然会落个昏庸无能的罪名,总比人头不保强。王善正沉吟间,外头匆匆闯进了一位驿卒,根本就不作禀报,直接递上手中的信函。王善见来人匆忙,知是有紧急文书,也不责骂驿卒的无礼,伸手就把文书接了过来。让那驿卒到一旁歇息。

王善用信刀挑开信函上面的封漆,取出里面的文书细细看了起来。一看之下,王善不觉面上冷汗直流,脊背处更涌起一阵凉意。王善也顾不得失态,扯开喉咙就叫了起来:“来福,速去衙中传我命令,命衙门里的所有巡捕全部到门前集合,带上黑山犬,我们要连夜开去兰山。并将此信递上凉州军府衙门。”

王善吩咐完后,虚弱地坐回靠椅上,浑身像失去力气一样软绵绵的。清河裴家的子弟横死演武堂,这事不知又要闹出多大的风波。置身其中,祸福难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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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官道上,凉风习习,旁边的柳树上不时传来几阵蝉鸣。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正骑着枣红马悠哉游哉地行走在官道上,眯着眼观赏着黄昏下的美景。不时赞叹几声,神态优雅从容。跟在儒生身后的是一个作小厮打扮的书童,那书童生得唇红齿白,一双狭长的眸子眼波流转间,神态比女子还要娇柔几分。只听那书童开口对中年儒生道:“爷,天就要黑了,不放快一点脚步,怕是半夜也到不了凉州城。咱们那可就得在外面露宿了。”只听得那书童声音尖细,仿佛是在捏着嗓子说话。却是一个阉人。

中年儒生笑着回道:“无妨,贪看春色不知时,却误秋闱试佳期。那些儒生为春色美景所迷。连连考期都误得,我不过是耽误了入城而已,又何足道也。”

正说话间,却见不远处几十支火把排成一道长龙,飞快地向这边赶来。

离得稍近,只见一行数十骑人马,皆手执火把,身着皂衣,正风风火火地往中年儒生这边赶。那行人见到对面有两骑,远远就大声叫了起来:“缉捕厅正执行公务,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那中年儒生也不回避,远远地朝那行人拱手道:“某凤州典书顾城,不知各位公爷如此心急火燎的,却不知因何差使?”

为首的王善正心急如焚要往兰山赶去,半路上却被一小吏拦住去路。饶是王善修养再好,此时脸上也挂不住了。正要张口开骂,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脏骂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只见王善滚鞍下马,跌跌撞撞地走到那中年儒生跟前,跪下叩首道:“不知道典书大人亲至,在下有失远迎,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还在马上的中年儒生摆了摆手道:“阁下职司所系,理所当然。谈不上冒犯。只是不知道如此匆忙,却是为了何事。

王善见马上的儒生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心里松了一口气,身上的官服被冷汗浸透也不知觉。见儒生开口询问,便将事情合盘说出,也不敢有丝毫隐瞒。

那中年儒生听罢,略一沉吟,说道:“看来我该去瞧一下热闹,若能让裴正公欠我大栅门一个人情,那最好不过。”说罢,就让王善在前面带路,跟着这一行人往兰山而去。王善骑在马上,望着前方苍茫的夜色,心里长吐一口气。庆幸自己好在见机得快,躲过了一劫。若是不小心惹恼了刚才那位,王善根本不敢想象后果会是如何。

王善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刚才那中年儒生名叫顾城,系诏狱里的典书,自称“穆公门下走狗”。在朱雀,阉党中最令人畏惧的大阉宦既不是权势熏天的掌印大太监曹辅国曹大内侍,也不是照顾朱雀皇帝日常起居,常年侍候在旁,有阁老之称的韦忠贤韦常侍。而是一直寂寂无闻,罕在人前出现的穆好古穆典狱。穆好古掌朱雀诏狱,不受廷尉制约,只受皇帝敕命。权势之大,宰执之下莫能与之相抗。

顾城人称顾青城,本是朱雀青城顾家庶子。顾家虽不见著于朱雀朝堂,却掌管着青城剑宗。青城剑宗乃蜀山九脉之一,是朱雀有数的修真巨阀。因此顾家在朱雀的地位一直超然。顾城自小天资聪慧,才华横溢。幼年之时便入青城剑宗修剑,一手七十二路寒山剑少有敌手,人称“一剑倾城顾青城”。在青城一时风光无两,曾引发顾家的嫡庶之争。随后多年不见其消息。当顾城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时,已经是朱雀诏狱的典书,更拜穆好古为干爹,在人前自称是“穆公门下走狗”。朱雀朝野一时为之哗然。

阉党如今虽然权倾天下,但士族清流对其还是嗤之以鼻。面前恭恭敬敬,屈膝低眉讨好,背后大骂阉竖乱国的不在少数。顾城身为顾家庶子,却拜在权阉门下。背后不知道遭到多少自命清高的士子儒生的唾骂,被骂作是寡廉鲜耻之徒。耐人寻味的是,青城顾家却对顾城的举动保持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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