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一把短刀

2018-04-15 作者: 孔二狗
第9章:一把短刀

“张岳,这是宋老板,认识一下。”孙大伟一进门赶紧介绍。

“张老板,早就到了?”宋老板赔着笑跟张岳打招呼。

“嗯……”张岳头都没抬,轻轻哼了一声,继续拿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白酒。

“实在不好意思,其实富贵那事儿完全是个误会。我本来是找赵山河和你们谈和的……”宋老板边赔笑边给张岳递烟。

“有他妈的这样谈和的吗?”性格暴躁的蒋门神声如洪钟地怒吼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既然这事儿已经出了,也有我的责任,富贵的医药费啊什么的我都愿意出,张老板你就说个数吧……”被蒋门神吓了一跳的宋老板赶紧说好话。

“姓宋的,富贵是个孤儿,一直跟着我干活儿。现在你找人把他的手给弄残了,他下半辈子怎么办?”张岳依然没抬头,声音不大。

“张老板,我的确是想找赵山河他们和你们谈和的……”宋老板总想为自己做无罪辩护。

人不是你找的吗?”宋老板的话刚说到一半,蒋门神又是一声怒吼。

“张老板,那你的意思是……”宋老板胆怯地说。

“富贵这下是残了,不能再跟着我干活儿了,我总得给他找个营生。这样吧,姓宋的,你把你那夜总会兑给富贵吧!”张岳缓缓地说,说完玩弄着手中的酒杯,还是没有看宋老板一眼。

“张老板,这……有点儿过分了吧。”巴黎夜总会是宋老板投资了一百多万建起来的,这是宋老板的命根子。当他听到张岳居然是要他的夜总会时,的确有点儿接受不了。

“哦……”张岳再也不说话了。“你他妈的别动!”蒋门神“霍”地站了起来,拿起三棱刮刀对准了宋老板的脖子。前来帮忙谈判的孙大伟冲上去抱住了蒋门神的腰。“张岳……”抱着蒋门神腰的孙大伟近乎哀求地看着张岳。

张岳没有理会,仿佛眼前什么都没发生,玩弄着自己手里的酒杯。

蒋门神的刀子已经刺进了宋老板脖子的肉里。

宋老板的手被表哥按在了桌子上,手慢慢摊开。

“别砍了,我答应,我全都答应!”这时的宋老板满头是汗,平时红彤彤的脸已经疼得变成了酱紫色。张岳听到这句话,举起在手中玩弄已久的酒杯,扬头一口把酒喝了下

去。张岳挥了挥手,示意表哥停下。

“何苦呢?”张岳淡淡地说。

“明天我给你五万块钱,你的夜总会,就兑给富贵吧。”张岳继续说。他

终于正眼看了宋老板一眼。“嗯……”宋老板勉强挤出了个“嗯”。宋老板走后,孙大伟留了下来,他给赵红兵打了个传呼,想让赵红兵过来评评理。“张岳,你不是答应我要和他谈吗!”孙大伟虽然一向怕张岳,但是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大伟,我没动手。再说,那姓宋的也没什么诚意。”张岳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为自己开脱了几句。的确,如果蒋门神和表哥他俩不动手,张岳今天绝对不会去动宋老板,但是红了眼的表哥真的动起了手来,张岳也是听之任之,没有阻拦。

“什么叫诚意?人家说了多少钱都掏!你还想怎么样!我不说了!等一会儿红兵过来,让他评评理!”这么多年,孙大伟第一次跟张岳弄得面红耳赤。

“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我已经动了,你叫红兵来有什么用?大伟你别里外不分啊。这事儿咱别说了,坐下来咱们喝酒吧!”张岳安抚孙大伟。

“孙哥,刚才是兄弟一时冲动,你别怪大哥了。一想到富贵的下半辈子,我就想哭。富贵就这么残疾了,他连老婆还没有呢。他是个孤儿,我们兄弟不帮他,谁能帮他?不给他置份家业,他以后怎么活?谁养活他?”表哥说得很动情,眼眶都红了。

虽然孙大伟打架没什么天赋,但是人很讲义气。张岳一直把他当兄弟看,张岳的这几个手下也都很给孙大伟面子。

“唉……”孙大伟低下头闭着眼睛,双手摩挲着自己圆嘟嘟的脸,无话可说。的确,表哥说得也不无道理。赵红兵此时溜溜达达地走了进来。“你们几个怎么又想起找我喝酒了?我昨天又喝多了。”刚进来的赵红兵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还像平常一样跟大家打着招呼。“你有不喝多的时候吗?”孙大伟低声回了一句。

赵红兵这时才发现,气氛有点儿不对。

“张岳,怎么了,什么事儿?”赵红兵问。

“让大伟跟你说吧。”张岳也是低声说。

孙大伟如实地把事情的经过对赵红兵说了一遍。赵红兵沉默半晌不语。“张岳,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赵红兵慢慢地说了一句。说完,赵红兵举起了酒杯,和张岳碰了一杯。据说,张岳没答话,只是仰起头来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和赵红兵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

“大伟,对不起了!”张岳说了一句。

“唉……”孙大伟也一口把三两一杯的白酒喝光了。

二狗想,张岳在抬头深呼吸的时候,可能是想起了已经残疾的富贵下半辈子有了着落,很欣慰。也可能想起了七年前,就在这个饭店,他挥起了酒瓶子砸了张浩然后又泼了张浩然一脸酒水,大家都说他过分,只有一向和他关系最好的赵红兵没有这样说他。今天,赵红兵也说他过分了。七年前,他被大家说了过分以后终于酿成惨剧,他锒铛入狱。今天,一向宽宏的赵红兵也说出了过分这两个字,他将来又该怎样呢?

据说那天,张岳喝多了,而且哭了,抱着孙大伟放声大哭,赵红兵拉都拉不开。

谁也不知道他哭究竟是为什么。

这次酒后的第三天,陈卫东托人给张岳送来了20 万块钱。

“滚!”张岳只说了这一个字。的确,宋老板是可以商量并可以用钱解决的。而陈卫东和赵山河,没商量。

20 世纪80 年代的赵红兵和孙大伟等这些混子们,喜欢弹唱的是“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海风轻轻地吹海浪轻轻摇”这样的乡村民谣或者军旅歌曲,而新一代的混子们如晓波和丁小虎等人爱唱的是“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我是曾经问个不休”等摇滚歌曲。而且,他们连吉他也不愿意去学了,直接开号。

在陈卫东和赵山河跑路,张岳等人满世界地找他们的时候,晓波在刘海柱那儿又发生了一件事儿。事儿不大,但是对于后来事态的发展,影响还真不小。

据说赵红兵和刘海柱曾有如下对话:

“红兵,这孩子,就这样混,他还能活几年?”刘海柱说这句话时气得浑身发抖。

“晓波又怎么了?”赵红兵知道晓波肯定又惹出了什么娄子。

“就算他想混社会,也没这么混的啊!”古典流氓刘海柱对晓波混社会的方式十分不齿。“究竟怎么了?”通过接下来的对话赵红兵才知道,他的侄子赵晓波是讹诈人家的数字传呼机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赵晓波知道张岳巧取豪夺了全市最大的夜总会后,一向自认为武力不逊于张岳的赵晓波觉得,自己也应该凭自己的本事“多赚点儿钱”了。有赖宁大哥哥作为榜样他不去学,他非要去学张岳。而且,他学张岳也没学像。张岳,是兄弟被害,为兄弟出头。而晓波,则是毫无来由,只是靠武力硬抢。

他靠着叔叔们的威名和自己的武力抢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的数字传呼机,他说的是借来玩玩儿,但是一借不还。

这个被抢传呼机的孩子怕回家被爸爸妈妈训,让他的弟弟出头帮他要回这个传呼机。这个孩子的弟弟叫丁小虎,1993 年前后,是当地最新一代混子中唯一可以与晓波抗衡的人物。

1993 年的丁小虎,只有15 岁,但是在江湖中已颇具名气。如今,他的绰号已经成了丁老虎。丁小虎那时就已经长到一米八一,一双大眼,两道英雄眉,鼻直口阔,绝对是个小帅哥。

据刘海柱说,丁小虎带着两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来到修车店找赵晓波要数字传呼机时,他正在修车的坑里修车,对外面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外面的赵晓波和丁小虎没谈上几句话,就动起手来。丁小虎掏出了卡簧朝晓波刺去。赵晓波虽然勇猛过人,但赤手空拳毕竟不能和卡簧肉搏,转身跑进了修车行,准备抄家伙。晓波手里没家伙就不会打架,但丁小虎极其凶悍,根本就没给赵晓波任何抄家伙的机会。

“刘大爷,救我!”赵晓波边跑边喊。

“住手!”满身油腻的刘海柱从坑下爬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铁绕把子。

刘海柱虽然已经多年不曾动手打架,但拿起绕把子依然威风凛凛。

丁小虎再勇悍,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他也认识大侠刘海柱。当时,丁小虎就停手不追了。

刘海柱在听完事情的原委后,勒令晓波把数字传呼机还给了丁小虎,然后就给赵红兵打了电话。

赵红兵听完刘海柱的讲述,半晌无言。

当晚,赵红兵叫来了张岳、李四等人到他的饭店。赵红兵希望这些当地的江湖大哥能现身说法和晓波谈谈混社会有多难,或者,即使晓波非要混社会不可又应该怎么混。

“晓波,你为什么要抢人家的传呼机?”赵红兵问。

“我没抢,我只是借来玩几天。”晓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就不相信你想过要还!”赵红兵嗓门突然加大,吼了一句。赵红兵吼的时候极少,但是吼起来嗓门却是极大。

晓波看见二叔发火,不敢回话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

“反正不想修车,刘大爷管我管得太厉害,什么都不让我玩儿。再说,修车我看也赚不到什么钱。”看样子,晓波是铁了心不再回去学修车了。

“你刘大爷难道不赚钱?现在人家都至少有几十万了!人家为什么管你?不都是为了你好吗?”赵红兵又有点儿激动。

“赚钱也是辛苦钱,太慢。同学现在都知道我在学修车,每天都弄得一身油,人家都不愿意答理我了。”晓波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早已混成了江湖大哥的刘海柱当年愿意在烈日下修自行车一分一毛地赚钱,凭自己的汗水开起了修车铺和零配件门市,从来都没觉得自己丢人,每一分钱都堂堂正正,花得舒服。而尚未在江湖中闯荡出名气的晓波,却已觉得修汽车丢人了。

这两代流氓,差距忒大了点儿。

赵红兵自从酗酒以后,反应明显有点儿慢,说话的节奏总比别人慢半拍:“那你觉得什么来钱快?”

“张叔、四叔他们现在赚钱不就很容易吗?他们每天也不用上班更不用干活儿,三天两头就来找你喝酒,一样好车开着,好房住着。”晓波非常羡慕张岳和李四的江湖大哥地位和他们现在的生活。

晓波不懂,高利润可能同时伴有高风险。贩毒利润最高,但是面临的风险是掉脑袋。

赵红兵本来是把李四和张岳找来给晓波现身说法的,却没想到晓波心中却早已把这二位当成了榜样。

“他们赚钱容易?四儿,你跟他说说你赚钱容易不!”赵红兵说。

“晓波,干什么都不容易。先别说我刚开始开游戏厅时有多少人来捣乱,就说昨天晚上,兴业集团的老板的儿子来我们这里拍连线扑克机,几台一块儿拍。他只带了两万块钱,把两万块输光了以后他把他那桑塔纳押在了那里。由于是熟客,王亮也给他上了分。一晚上,他输了19 万。今天早上才走。到了今天中午,他爸派人来要走了车,还说要拿回他儿子在这里输的所有的钱。否则,他就要找公安局抄了我这游戏厅。你说我这钱是给他还是不给他?给了他,别的在这里输钱的难道我也要给?不给他,我这游戏厅是开还是不开?我跟局子里的人是有点儿关系,但是能和人家兴业集团的老板比?”李四开游戏厅的愁事儿不少,黑白两道都得打点。兴业集团是当地第一个民营房地产开发企业,当时当地所有的大工程项目都是这家企业运作的,老板势力不小。

“四儿,扯淡!他输不起就别玩儿,敢来你这里要钱?他长了几个脑袋?明天我叫表哥带人去找他,他输多少我跟他要多少!我可不管他是谁儿子。”张岳这土匪可真不管他是谁。

张岳和李四虽然都是江湖大哥,但二人行事作风迥异。张岳是纯粹的土匪性格,每天都想吃大户。李四则是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如果真得罪了,多数情况下也就是背后下黑手。李四,总是玩儿阴的。

“张岳!”赵红兵是来找张岳等人给晓波上课的,不是来找张岳告诉晓波该如何讹人的。

“哦。”张岳也反应过来了,实在不应该当着晓波的面说这些。“晓波啊,走上这条路就没法回头。你看我是混得还行,但是你知道吗?我已经多久不敢一个人上街了?现在在街上,我只要看见有人朝我跑过来,我就赶紧摸自己包里的枪。只要看见有人把手揣在兜里,我心就哆嗦。这样的生活,你觉得有劲?”

张岳说的是实话。张岳出狱以后,得罪的黑道白道的人已经太多了,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二狗曾亲眼见过一次。1994 年的某天,张岳在当地某商城门前站着等人,忽然对面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朝着他跑来,这两个孩子手都揣在上衣的口袋里,跑的方向和速度把张岳吓得够戗。张岳马上一动不动,屏住呼吸,面部表情极为紧张,手摸进了包里,包里,是他的手枪。直到这两个孩子从他的身边跑过,跑进了对面的冷饮店,张岳才一口气松下来。

二狗当时觉得,张岳不是一口气松了下来,而是全身都软了下来。二狗当时看到张岳这个样子,都没好意思走上前去打招呼。这就是张岳每天的生活状态。“张岳,你也知道不容易,那咱们不干了不行吗?”赵红兵本来是找张岳来训诫晓波的,但是听到张岳说得这么可怜,开始劝上张岳了。“现在我已经停不下了,停下来,兄弟们怎么办,怎么活?他们都是靠着我吃饭的。该得罪的人都已经得罪过了,我是不是混下去,人家该找我麻烦还是要找我麻烦,就这样了。”张岳说得很无奈。

“张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三个人,都做了很多坏事,就叫坏人甲、坏人乙和坏人丙吧。有一天,上帝看他们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决定劝他们三个洗心革面。上帝劝了坏人甲一个礼拜,坏人甲就同意再也不做坏事了,上帝告诉坏人甲他可以进天堂了。上帝又开始劝坏人乙,坏人乙开始时不愿意听,又干了很多坏事,直到一个月后,才认真地听上帝的话,再也不做坏事了。这时,上帝也对他说,你可以上天堂了。上帝劝坏人丙用的时间最多,花费的力气最大,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其间,坏人丙做了太多太多的坏事,但最终还是被上帝给感动,决定再也不做坏事。上帝也同样告诉他说,你可以上天堂了。就这样,这三个人都上了天堂。这时坏人甲和坏人乙都不高兴了,问上帝说,为什么我们那么早洗心革面上天堂,他又干了那么多坏事你还让他上天堂?这不公平。上帝笑着说:这很公平,如果你坏人甲当时做了八天的坏事,你将下地狱;如果你坏人乙做了三十一天的坏事,那么你也将下地狱;如果坏人丙今天还不醒悟,那么他明天也将下地狱。每个人具体的情况都不同,所以,对你们没有任何不公平。幸运的是,你们都悬崖勒马了,所以都上了天堂。”

至今二狗从未听任何人说过这个故事,所以二狗认为赵红兵这个故事是他自己编的。

“红兵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张岳没太明白赵红兵说这件事儿的道理。

“我的意思是成仙得道不分先后。只要及早醒悟,事情总是要好办一些。因为,你不知道你究竟哪天会真的下地狱。或许,就在明天。”20 世纪90 年代中期,赵红兵对张岳的劝导,有点儿像唐僧对孙悟空,磨磨叽叽,没完没了。赵红兵虽然有时候邪劲儿上来也不比张岳差多少,但是他绝不认同张岳当前的所作所为。

赵红兵认为,这时的张岳,就像是一只明显处在下跌通道的股票,任何时候割掉都是正确的,都会减小损失。“别说这个了,晓波,那你想干什么去?”李四见赵红兵又开始劝张岳了,岔开了话题。“找个营生呗,赚点儿钱。”晓波说。

“来我这里吧,跟着王亮学修游戏机,这也算门手艺。”李四说。

“好呀四叔。”晓波很是高兴。

“四儿,他去合适吗?”赵红兵问。

“合适。”

“那你好好看着他。”赵红兵对李四还是很放心的。他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安排晓波。据说他也琢磨了直接让晓波来他的饭店学做厨师,但是还是觉得不大合适,想着实在不行再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管着。

从那天起,晓波就开始在李四那里打工了。在李四那里晓波没学到李四混社会的交际本领,却学会了李四的阴狠。

张岳般暴躁的脾气和李四般阴狠的个性,集于晓波这个15 岁的孩子之一身。试问,这将会是个什么人?

陈卫东和赵山河跑了,李老棍子和勾疯子两个团伙却大打出手了,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正是因为陈卫东跑路。陈卫东跑路后青原鹿关门,陈卫东手下的妓女光荣地成为了当地首批下岗女工。陈卫东经营多年,手下当红的妓女不少,这些妓女不愁没出路,而且还很犯抢。

勾疯子一直在为火车站前的一条街看场子,基本每个场子都有股份,所以十分希望能得到陈卫东旗下的那些当红妓女。而当时的李老棍子已经开始多元化经营,他手下的黄老邪已经转攻色情业。20 世纪90 年代初的当地,色情业的从业者无论是规模还是数量,与现在相比都相去甚远。在市场竞争并不十分激烈的前提下,陈卫东、勾疯子、黄老邪、毛琴四人堪称色情业四大巨子。陈卫东跑路,巴黎夜总会的毛琴失业后,带着队伍投奔了黄老邪。

有了毛琴协助的黄老邪风头一时无二,而勾疯子方面则相形见绌。勾疯子不希望当地的色情业市场成为黄老邪的绝对独占型市场,而是希望能成为勾疯子与黄老邪的两大寡占型市场。这样陈卫东手下的当红待业妓女就成为了勾疯子手中最重要的筹码。这个筹码,勾疯子志在必得。

矛盾由此产生。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一个陈卫东跑路了,这边两大流氓团伙干起来了。

勾疯子和黄老邪以前认识,但并不是很熟。黄老邪虽然怕刘海柱和赵红兵,但他真不怕勾疯子,因为他在江湖上的名气也不小。而且,最关键的是,他那深入骨髓的装逼行为已经欺骗并蒙蔽了他自己。他错误地认为勾疯子是他的晚辈,总得给他黄老邪几分面子。

勾疯子主动找的黄老邪,那时勾疯子被张岳捅了以后刚刚痊愈。据传二人曾有如下对话:“黄老破鞋,卫东出事了,知道吗?”勾疯子明知故问。勾疯子知道陈卫东跑路以后有点儿幸灾乐祸。他可是尝过张岳的苦头,知道张岳的厉害。

“别叫我黄老破鞋行吗?叫我黄哥。我当然知道卫东出事了,你说他得罪谁不好,非去得罪张岳去,这不是活腻了嘛!”每次有人叫他“黄老破鞋”,黄老邪都会耐心地纠正一下。

“卫东走了,青原鹿那些小姐怎么办,以后她们吃什么?黄老破鞋你说呢?”勾疯子故做忧心忡忡的样子。

“叫我黄哥!”黄老邪又耐心地纠正了一下,黄老邪继续说。

“我的意思是,我在火车站那边不是有几个店嘛。我琢磨着把她们都招过去。”兜了一大圈,勾疯子终于说明来意了。

“那你来跟我说这个干啥?你有能耐你就招去呗,我又没拦着你。”黄老邪自信有能力把陈卫东那里的当红妓女都招入麾下,剩下的再留给勾疯子。毕竟,勾疯子在火车站前的那些小店虽然数量不少,但是毕竟店面小,属于粗放式经营。

“我的意思是,现在巴黎夜总会的毛琴都已经带着那些小姐来了你这里,你这里也不缺小姐。卫东那里的小姐,我就都招了去我那里吧,你没意见吧!”勾疯子说得挺客气。

“人家爱去哪儿去哪儿,这个我可管不着。要是非要来我这里,我也不能把人家轰出去是吧!”黄老邪说得貌似在理。

“你这里已经有这么多漂亮的小姐了,你咋也得给兄弟留口饭吃对不?”

勾疯子一向脾气暴躁,看到黄老邪在那里优哉游哉地抽着烟,火气有点儿上来了。

“谁不让你吃饭了?你爱吃啥吃啥!”黄老邪说完眯上了眼睛。他自认勾疯子不敢对他怎么样。

“跟你说正经事儿呢!”看到黄老邪这个态度,勾疯子的火彻底上来了。

“说就说呗。”黄老邪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吐了个烟圈。

“黄老破鞋!”勾疯子怒吼了一声。

“叫黄……”

黄老邪这句“叫黄哥”还没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一把雪亮的大号卡簧,黄老邪根本来不及躲闪,被这一卡簧端端正正地抡在了嘴唇上,上嘴唇和下嘴唇全被砍裂了。

勾疯子这是被黄老邪给气急了,犯了疯病,他掰开卡簧想都没想就朝黄老邪砍了过去。他都已经忘了,卡簧是用来捅人的,不是用来砍人的。“黄老破鞋,你还装吗?你再装我砸了你这儿!”勾疯子一刀砍完,看黄老邪没还手,也就没再捅。

黄老邪的上嘴唇和下嘴唇全被这凌厉绝伦的一刀砍豁了,满嘴是血,用手捂着说不出话。自从被赵红兵吓得跳楼之后,黄老邪已经多年不打架了,近年来专心做生意,身上再也不带刀了。看着拿着卡簧的勾疯子,黄老邪真的不敢还手。

“卫东那儿的小姐我全要了,你找谁来也不好使!”勾疯子说完这一句,转头走了。

兔子三瓣嘴。1993 年的黄老邪,四瓣嘴。

嘴上被砍了一刀的黄老邪随后就去找了李老棍子。

李老棍子本人还是以倒腾文物为主,但黄老邪那儿也有他的股份。他听说此事后非常恼火。他自认为一直是当地最大的流氓头子,这么多年来,除了在赵红兵手里折过以外,还真没有人敢在他的太岁头上动土。而且,李老棍子和同时代的其他混子真不太一样,20 世纪80 年代当别的混子都成天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打打杀杀的时候,李老棍子就已经专心赚钱了。和钱无关的架,李老棍子从来都不打。

李老棍子视力一直不是太好,近视散光加斜视,到了1993 年的时候,一只眼睛已经接近失明,好多年都没亲自动手打架了。但是如今勾疯子不但威胁到了他的江湖地位,而且还直接侵犯了他的利益,他怎么能忍?

李老棍子决定,先派当时他手下的头号悍将志刚去砸几个勾疯子的场子。志刚是在土豆被崩、老五洗手后李老棍子手下的头号猛将。二狗曾见过志刚几次,个子高高略显肥胖,和李老棍子一样,也戴个眼镜。在20 世纪90 年代,全市戴眼镜的混子极少,出名的只有李老棍子和志刚,他俩那是真近视。现在则不同,现在当地的黑社会头目多数都戴着眼镜,就算不近视也戴个平光镜,以显示其斯文。

志刚此人颇具传奇色彩,战国末年秦舞阳十三岁时敢在闹市中手刃仇人一举成名,而志刚则是十四岁时在闹市中用一把三棱刮刀捅死了总是欺负他父母的亲叔叔。据说他杀人之时刚上初中二年级,全校的黑板报上有年级组学习成绩排名,他的大名从未下过年级前三名,学习成绩极好。他入狱后,老师乃至校长无一不扼腕叹息。

作为少年犯的志刚在服刑数年之后出狱。据说志刚当时曾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出狱后无任何工厂或者单位愿意接收他,而他又是少年入狱身无一技之长,生活根本无法维持。无奈,志刚做了职业混子。经人介绍他跟了李老棍子,志刚看着那些当年学习成绩远不及他的同学们一个个或者读了大学或者发了大财,心理极不平衡,总想报复社会,所以他打架时下手比谁都黑。

很快,由于智商高,下手黑,志刚成了李老棍子手下的头号战将,每逢大事,李老棍子必派他去解决。

这次,李老棍子又找了他。

志刚当天至少带了二十个人去砸勾疯子在火车站前的场子。

这二十个人中,有混子,有学生,有志刚的朋友,形形色色,相互之间也并不是很熟。但较为整齐划一的是,这些人全都身穿烟色夹克衫,手持型号完全相同的宽背大砍刀。据传,他们穿的夹克衫是从城北的服装批发市场三十五元一件买来的,而经营服装的人也参与了此次砸场子的行动。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本次砸场子依然在当地的流氓界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因为这是当地的混子们第一次穿上同一款服装集体走上街头恶战。李老棍子活着的时候永远都走在当地流氓界的最前沿,十分莱卡,这不得不服。自从这一战过后,当地的其他大大小小的流氓团伙在打架时也开始统一着装,紧跟这一潮流。1993 年以前,当地混子们打架都是有什么穿什么,有什么家伙拿什么家伙,但在1993 年—2001 年前后,统一着装成为风尚。只要是有组织有计划地去斗殴,基本都会统一着装。2001 年以后,有组织的大规模群殴少了很多,而真正的黑社会,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杀人,杀人用不了几个人,更不必统一着装。

而且还听说,志刚他们全用宽背大砍刀也是有讲究的。用宽背大砍刀可以对敌人的心理有极大的震慑。虽然宽背大砍刀的威力远不及黑黑短短外形丑陋的三棱刮刀,但是它又长又亮还发着寒光,的确令人心惊胆战。

志刚在每次恶战前都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那就是摘掉眼镜并且扔出去。1993 年当地尚无树脂镜片,所有的眼镜都是大玻璃片。恶战时眼镜如果被砸碎极容易刺到眼睛,志刚是个十分具有实战经验的选手,每打一次架就扔掉一个眼镜。时间久了,志刚经常去的那家浙江人开的眼镜店的老板已经成了当地半个黑社会通。当年二狗不像现在戴隐形眼镜,而是戴框架眼镜,去配眼镜时没少听那个老板讲志刚的逸事,可见志刚在那几年里打了多少次架,扔了多少次眼镜。志刚近视近900 度,每次打架眼镜扔掉后都分不清眼前谁是谁,总是拿起砍刀乱抡一气,经常误伤友军。

当天晚上,志刚就带着这二十多个身着烟色夹克衫、手持大砍刀的人去挨个地砸勾疯子的场子。据说自从他们下了出租车,就引起围观者无数。“你们都别动!”据说在砸每家店的时候,志刚都拿着他那把宽背大砍刀指着已经吓得筛糠的小姐们说。

他们连砸了三家店,只要是能砸的就全砸碎,玻璃和饰物无一完好。

当他们砸到第四家店的时候,终于遇上了勾疯子。

第四家店,是个灯光阴暗且暧昧的发廊,这是20 世纪90 年代初当地典型的的场所,挂着理发店的牌子行苟且的行当。“你们都别动!”志刚第一个走进门,还没看清里面是怎么回事儿,推开门就习惯性地喊了一句。志刚的话刚说到一半,一阵风扑面而来,志刚想伸出手去遮挡已来不及。“哗啦”,志刚的眼镜碎了,被勾疯子手里攥的烟灰缸砸碎了。这次,志刚根本就没有机会摘下眼镜。“嗷”的一声惨叫,玻璃镜片扎在了志刚的右

眼里。当天和勾疯子一起在这个发廊里的还有他的小舅子和其他三个兄弟,个个手持枪刺和刮刀。他们的职业就是看场子,手边必备凶器。当志刚被勾疯子砸了一烟灰缸以后,他身后那些统一着装的兄弟们还在习惯性地不断地向前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冲!”勾疯子大喊一声,向前冲去,他身后的四个人也紧紧跟在他身后冲了出去。

志刚带领的人虽然多,但是心却不齐,他们是仗着人多势众来欺负人的,而不是来搏命的。当他们看见志刚倒地后已经开始琢磨是不是要开跑,这时看见勾疯子势如疯虎般冲了出来,个个都保自己的小命,纷纷让开。勾疯子没费什么力气就杀出了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当勾疯子和其他四个人冲出门外五六米时,志刚的人才发现原来勾疯子他们只有五个人。“追!”志刚的人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在敌寡我众的情况下,如果有人振臂一呼,那么其他人也就来了精神。志刚带的这20 来个统一着装的人挥起手中的砍刀追了上去。刚才那群纷纷给勾疯子让路的懦夫们又成了追砍勾疯子的勇士。

勾疯子等五人拼命地在前面跑,连头都不敢回。

据说在被追砍的过程中,勾疯子他们全都挂彩了,勾疯子后背被砍两刀,裂开了两道足足有十厘米长的大口子。被砍刀砍完的人伤势就是这么恐怖。

最惨的是勾疯子的小舅子,据说他在高速奔跑过程中,身后不知道谁舌绽春雷怒喝了一声行话这叫“喊喝”,一向胆小的他听到这一嗓子后吓得腿一软,当场倒地。倒地后,身中20 刀,但所幸这20 刀并未伤及要害,但也的确被砍得皮开肉绽,大量失血。

柿子专拣软的掐。刚才勾疯子向外冲的时候没人敢阻拦,但是跑的时候却有人敢追,终于抓到了一个被吓得瘫倒在地的胆小鬼,人人都来上一刀过过瘾。

事后得知,勾疯子等人虽然跑得狼狈,但其实伤得最重的是志刚,他右眼彻底失明。从此,他开始戴着一个近似于墨镜的近视镜,更加凶狠暴戾。

“李老棍子和勾疯子他们这事儿没完,以后他们肯定还得继续掐。呵呵。早晚他们得掐死几个。”赵红兵听说此事后曾这样评价说。

赵红兵说勾疯子和李老棍子还得继续掐,一点儿都没说错。但继续掐的不仅仅是勾疯子和李老棍子,还包括张岳与陈卫东和赵山河的对掐,以及无数想一战成名的小混子之间的混战。

1993 年当地的江湖,极其像中国19 世纪袁世凯死后的军阀混战。旧的统治体系倒塌已经成为必然,在新一轮洗牌中,李四团伙、张岳团伙、李老棍子团伙、勾疯子团伙、陈卫东团伙、范进团伙、菜刀队、二虎和三虎子团伙、出狱后的李武团伙以及后来加入战团的赵红兵都是这一轮洗牌中的主要参与者。如果这些当年的参战者哪个不死不残不入狱,那就可以称之为最终的胜利者,成为20 世纪90 年代后期全市闻名的大混子,然后成为具有黑社会性质的流氓团伙头目。

而这次大规模混战的导火索就是发生在1993 年春夏之交的张岳与陈卫东、李老棍子与勾疯子之间的结仇。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几番恶战极其残酷且血腥,而且由于这些恶战极其具有传奇色彩,传到那些正被荷尔蒙剧烈燃烧着的十**岁的男孩子耳中时,他们都把这些人和事当成自己效仿的对象。1993 年当地那些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腰里别着一把军匕或者兜里揣着把卡簧走在街上是最时髦的行头,就像今日之中国的少男少女脖子上都挂着MP3 一样,是必备的。二狗还记得当年很多男孩子都把军匕挂在腰后,故意把衬衣塞在裤子里,露出军匕的绿色外壳,晓波和丁小虎就是这年轻一代混子的杰出代表。

20 世纪80 年代的赵红兵和孙大伟等这些混子们,喜欢弹唱的是“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海风轻轻地吹海浪轻轻摇”这样的乡村民谣或者军旅歌曲,而新一代的混子们如晓波和丁小虎等人爱唱的是“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我是曾经问个不休”等摇滚歌曲。而且,他们连吉他也不愿意去学了,直接开号。二狗曾清晰地记得丁小虎当年最爱唱的就是“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流氓,流氓,你拿着卡簧”,的确,1993—1996 年的当地,身边如果想有漂亮的姑娘,那么口袋里必须装一把卡簧,否则既不会有漂亮的姑娘青睐,也保护不了身边漂亮的姑娘。

1993 年的混子们不再民谣了,开始摇滚了。不再侠骨柔肠了,开始声嘶力竭了。

第一个开始摇滚的混子是表哥,他摇滚的对象是陈卫东。

自从陈卫东和赵山河跑路以后,张岳等人一刻也没放松打听陈卫东和赵山河的消息。终于有一天,表哥无意间在铁南的一家饭店门口看见了正走进饭店的陈卫东。

要说陈卫东非常点儿背。自从他犯了事儿以后他一直躲在铁南的一个老混子家中,没敢露面。但是那天实在待不住了,出去喝了一顿酒。但是就这一顿酒,就喝出了事儿。

表哥这个绰号是真实的,他在江湖中的绰号其实是二锤子,但张岳等人都叫他表哥。他这个绰号来源于富贵的一次醉酒。他和富贵在狱中关系极好,待富贵出狱后,二锤子把富贵介绍给了张岳,张岳也对富贵很好,所以富贵对二锤子感激涕零。有一次喝酒,醉得开始说胡话的富贵握住二锤子的手哭着说:“表哥,你对我太好了。我这一辈子没爸没妈,在我二十岁以前,只有你把我当人看,我富贵才有了今天。”

富贵他错误地把二锤子当成了那个从小就照顾他的表哥,他心中的表哥和二锤子已经混为一体。当时张岳等人看到富贵这个样子,都以为二锤子真是富贵的表哥,直到第二天,才知道是富贵喝得太多,连人都不认识了。从那以后,张岳团伙内部都戏称二锤子为“表哥”,虽然表面上是在开二锤子的玩笑,其实是在揶揄富贵酒后乱认表哥。

表哥虽然不是富贵的亲表哥,但是这两个人比亲兄弟还亲,买的房子也是一个单元的门对门。富贵的右手被废以后,情绪最激动的就是表哥,他发誓要把陈卫东和赵山河全废掉。

据说表哥在入狱前也是个大好青年,只是偶尔在街上打打架。他入狱时仅十七岁,入狱的原因也极其可悲。他的一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因盗窃罪被捕,在审讯时,诬陷表哥曾与其共同盗窃。表哥随后被捕,继而被强判劳教三年。

出狱后,表哥跟了张岳,成了称霸一方的大混子。

据说那天表哥看到陈卫东时,表哥也只是和一个朋友在一起。他骑着摩托车看到了陈卫东的背影以后,掉头回来,确认是陈卫东后,随后跟了过去。

表哥和张岳一样,出来时从来都是随身带枪。

机不可失,表哥根本就来不及去找张岳等人商量。表哥尾随着陈卫东进了饭店的包间,饭店的包间里只有陈卫东一个人。

“姓陈的,你认识我是谁吗?”表哥说,手伸向了黑色的夹包里。

“不认识。”陈卫东是老江湖,他看见表哥这架势就知道夹包里肯定有枪。

“我是富贵的朋友。”表哥说,表情很平静,但是枪已经掏了出来。

“富贵的事儿,和我无关。”陈卫东觉得眼前这人是想杀人。

“扯淡!那你说说和谁有关?”

“我表弟,赵山河。兄弟好好说话,如果需要钱,你说个数。”

“这事儿,和钱无关。”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今天我不杀你,我就废了你。你要了富贵的一只手,我只要你一条腿。你要是不老实,我就杀了你。”

“按住他!”表哥对他的兄弟喊。

表哥走上前去,用枪顶住了陈卫东的膝盖骨。

“以后买个轮椅吧!”表哥说。

“砰、砰、砰”,表哥连开三枪,三枪打的是同一个地方,都是陈卫东的膝盖骨。表哥有废人经验,朝膝盖连开两枪,那么这条腿肯定是废了;如果开了三枪,那么这条腿肯定是得截肢了,再高明的医术也保不住了。

据说,第一声枪响过后,陈卫东就干咳一声晕了过去,没受什么罪。

果然,陈卫东被送往医院后截肢。

当日,江湖中第一个摇滚的表哥跑路了。摇完了,他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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