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顾锦珠看到上面有个小厮，又提了一桶水，摇摇晃晃的站在上面，她立时就把这个弟弟推到了胸前，这样如果他敢再泼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顾容启。

那小厮提着水果然犹豫了，不敢再泼下来。

顾容启气坏了，拼命挣扎，顾锦珠紧紧扭着他的手臂。

十岁的男孩子其实力气已经很大了，他用力起来，顾锦珠完全抓不住他，只是她用了巧劲，反手扭过他的胳膊，只要他敢挣扎，她就使劲扭他的手腕。

顾容启挣脱不开，突然想也不想，一只脚就冲着身后顾锦珠的腿用力踢去。

顾锦珠吃疼，手下一松，顾容启顺势跑开，还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小厮终于把那一盆水泼了下来，只是顾锦珠早有准备，离的比较远，那桶水“哗啦啦”一声都泼在了地上。

那小厮把桶一扔，跟着顾容启跑得就不见了踪影。

顾锦珠蹲下，摸着被踢疼的小腿，又气又无语。

这就是那个被传得天资聪颖，无比乖巧的弟弟？还被送去全国属一属二的书院读书，据说是顾父的骄傲？

她怎么看这骄纵顽劣的性子，简直比顾碧瑾都有过而无不及。

这种熊孩子，以后还是要离远一些，免得又被他恶作剧。

她揉了揉腿，感到不疼了，才回了清蔷园。

紫鸢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受了寒，小翠给她熬了姜汤，让她暖暖的喝了睡下了。

芸香一边替顾锦珠换衣服，一边忍不住气道，“小姐，那个孩子是谁呀？赶明儿不找出来，得狠狠打他一顿！”

顾锦珠淡淡道，“顾容启？”

芸香惊讶道，“就是，府里刚回来的大少爷？”

顾锦珠点了点头，特意让芸香把清蔷院所有人的都叫了进来，把顾容启的相貌告诉她们，然后叮嘱道，“以后见了大少爷一定要远远躲开，免得无事生事！”

数菊好奇道，“小姐，大少爷不是才十岁吗？哪有那么厉害？”

顾锦珠叹气道，“不是厉害，只是说年幼的孩童才最容易胡闹，顾容启在府中一向受宠，他就算是做出什么，也不会有人责罚他……”

素菊点了点头，惊讶道，“小姐的意思是说，紫鸢姐姐这水算是白淋了？根本没有人去罚大少爷？”

顾锦珠点了点头，这才是她最头疼的地方，这个顾容启打不得骂不得，碰他一根手指头，怕是姚氏都要拼命！

而且依他在府中受宠的程度，就算那桶水真的浇在了她的身上，顾清远都不会追究，这才是真正的没办法！

素菊不可置信的气道，“怎么可以这样？那难道就由着大少爷胡来？那水要是浇到小姐身上呢？难道老夫人都不管？”

芸香掀帘进来，无奈道，“你觉得会管吗？大少爷害得兰姨娘都差点小产，不也一样不了了之……”

素菊气得鼓起脸，然而却也没有办法。

顾锦珠揉揉额叹口气道，“所以你们知道了吧，以后一定尽量躲得他远点，没什么事最好不要去前院！”

素菊和芸香都点了点头。

从那天过后，清蔷院的所有人都很少再出院子，除了素菊偶尔出去采买一些东西，但是都有杨柳陪同。

转眼间年三十就到了，一大早，顾府张灯结彩，下人们清扫院子，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挂桃符，贴春牌，整个府邸一片喜庆。

顾锦珠早提前给长宁侯府送了年礼，一大早，长宁候府的管家就送来了回礼。

满满一大车的东西，绫罗绸缎，各式吃食，还有一些小玩意，甚至还有几套做好的衣裳和一些各色首饰，柳烟为顾锦珠置办的很是全面。

因是长宁候府的管家亲自送来，姚氏不得不亲自接待，看着那些东西眼睛都红了，恨不得全搬到自己的库里，只是长宁候管家眼睁睁的盯着，她也没办法，干脆让人把车子直接拉去了清蔷园，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清蔷园里上下都喜气洋洋，丫环婆子都换了新衣裳。

顾锦珠今日穿了一袭洋红的芙蓉暗花织金罗裙子，一头漆黑的长发挽成双髻，鬓边垂下红色的璎珞，两粒洁白的珍珠耳环垂在脸颊旁，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精致。

她很少穿这样颜色艳丽的衣裳，大红的颜色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这一年，她的身量抽条很快，臂上挽了紫金青纱流云披帛，整个人细细袅袅的，腰肢不盈一握，胸部微微鼓起一道柔美的弧线，已经初初有了少女的风姿。

把长宁侯府的人送走，芸香陪着她回屋，看着自家小姐笑吟吟道，“小姐，你这模样真美，以前的衣裳到底素净了些，再有几个月您就及笄了，奴婢倒觉得小姐该多制些颜色鲜亮些的衣服才好。”

素菊和紫鸢正在旁边整理年礼，素菊闻言笑嘻嘻的道，“小姐皮肤好，穿什么都美，对了，小姐，你看看这批缎子行不行？颜色很漂亮啊，等过几日天暖和了，用来做春衫最合适不过了……”

芸香和顾锦珠都转头看去，素菊手中捏着一匹轻烟紫纱软罗，细腻的织面，柔软清淡的色彩，就如同天边缓缓晕开的云霞，在一批缎子中显得极为显眼。

芸香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忍不住也笑道，“果真是好料子，还是长宁侯夫人知道小姐的喜好，这颜色可真美，又柔软，正好给小姐做两套裙子……”

顾锦珠也走过去摸着，那布料触手细腻软滑之极，穿在身上肯定舒适，她心底也很喜欢，摸着爱不释手。

素菊却从下面翻出一张贴子，看了几眼，突然叫道，“呀，这不是长宁候府的礼物，是三爷送来的……”

她话音一出口，大家都是一愣。

顾锦珠拿过那张帖子，上面罗列了一些礼物，果然是顾翊卿遣人送来的，只是下人把和长宁候府的礼物堆在了一起，她们先前才没有看到。

紫鸢也看到了，笑道，“怪不得呢，我说长宁候府怎么这么大手笔，送了这么些东西呢，好些东西京里根本就没有，小姐你看看这个……”

她把一个小匣子递了过来，里面并不是什么珠宝首饰，却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域外玩意。

用绿松石串起的链子，造型奇特的小镜子，背面雕刻的却是狰狞凶猛的狼头，甚至还有一把造型精巧的小型匕首。

一抽出来，那薄薄的刃口泛着寒光，近在咫尺的顾锦珠的脸颊立即激起一层细小的颗粒，再稍微离得近些，都能感觉到那股锋锐无匹的寒意。

芸香奇怪道，“大小姐又不是男孩子，又不需要骑马打仗，三爷送个匕首做什么？看着怪危险的。”

素菊不确定的道，“上次出门不就遇见了那些什么北狄人奸细了吗？三爷大概是想让小姐留着防身也说不定……”

“这是什么呀？”她从匣里拿起一个圆筒形的东西，好奇的左看右看，下意识放在眼睛上一望，瞬间惊呼道，“呀，真漂亮，里面怎么有好多花……”

“真的吗？”大家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抢素菊手里的圆筒看。

顾锦珠看着小匣子，思绪却在一瞬间飘远，三叔已经走了快两个月了，听说他是和锐王一起去巡视边防，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她心底隐隐泛起一丝牵挂。

素菊笑嘻嘻过来，把那个圆筒形的东西凑到她的眼前道，“小姐你快看看，真的很漂亮。”

她的手腕微微晃动，随着她的动作，那个圆筒的底端，突然像是出现了百花齐放，无数艳丽繁华，一霎那间在眼底绽开，让人目眩神迷。

顾锦珠也惊讶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神奇的东西，花怎么会出现在圆筒里？还会自动绽放？

芸香在旁边惊叹道，“三爷真是有本事，这些东西也不知是哪里弄来的……”

紫鸢道，“听说这些都是海外西夷的玩意儿，要隔着茫茫大海才能运过来，上次我在鎏金阁见过一个，着实珍贵呢。”

素菊叹道，“三爷还真是记挂小姐，这么大老远的捎了东西过来，就是今天过年他也不能回来，真是可惜……”

她们越说，顾锦珠心底越失落，芸香低声道，“都怪那个什么锐王，在街上胡乱杀人，要不皇上也不会一怒之下把他派出京都，连累的三爷都不能回家……”

她话还没说完，顾锦珠突然道，“好了，不要在背后议论别人是非，锐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其实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差。”

素菊也在旁边点头，“没错没错，上次也是锐王救了我们呢！”

顾锦珠想起上次的事情，挡在自己的身前的那抹身影，他毫不犹豫的救了自己，还担心的问她有没有事。

对这个人的感觉她很复杂，只要想起那天，他像个浴血修罗一样杀人如麻，她就忍不住恐惧，和其他人一样畏惧排斥。

可说起来，他竟然救了自己两次，一次是在朱府落水，一次便是在上次集市上。

所以尽管锐王恶名远播，她还是没办法像别人一样在背后嚼他舌头。

素菊把上次集市上的事说了一遍，芸香惊讶道，“小姐，您是说，锐王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残暴？”

顾锦珠道，“残暴不残暴的我不知道，至少上次，我看到他在抓那些北狄人时，却还顾忌着街上的百姓……”

芸香疑惑道，“可是大家都说他杀人如麻，上次我还听外头的那个小四说，锐王杀了前御史刘大人一家三百多口，连老人和小孩子都没放过……”

她说着还打了个寒噤，主要是小四当时说时太可怕了，还脸色夸张的锐王最喜欢用小孩子的脑子下酒。

她当时听了就做了好几天的恶梦，完全不敢想像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恶魔。

顾锦珠皱着眉头道，“众口砾金，流言不一定就是事实，世人多以讹传讹，你们只要知道不要随意议论就好，况且锐王也不是好相与的，当心祸从口出……”

大家齐声称是。

因为是大年三十，顾府所有人要聚在一起用餐。

顾清远命下人在后园庭中水榭开了一排筵席，亭子周围围了厚厚的帐子，里面点燃火盆，烧得暖暖和和的。

顾府下人们来来往往，全都换了新衣，看起来精神奕奕，往桌子上摆满了瓜果茶点等物。

所有的主子都坐在庭子里说话，无比热热闹闹，这其实是顾府大房二房自上次事件过后，第一次聚在了一起。

甄氏坐在最上首，穿着一件褐色松鹤延年赫纹富贵流云裙，身上罩着银狐毛坎肩，额中带着一根绿宝石抹额，身子两侧一边是顾容启，一边是顾碧彤，听着两个孙子孙女逗嘴说话，甄氏笑的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红光满面。

顾锦珠去的有些迟了，刚一到，就听到一道欢快的声音叫道，“大姐姐，你怎么才来呀？”

她转头，就见顾玉容提着裙角欢快的跑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粉嫩嫩的棉裙，头上挽了两只丫角在头顶两侧，末梢拴了两束粉色流苏，衬得玉雪可爱，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小心跌倒，”顾锦珠忙扶住她，仔细看着她的额头。

她脑门上的伤口早已平复，只剩下一片淡粉色的印记，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看来雪肌霜的确很有效果。

顾锦珠心下欣慰，与她互相见了礼，问道，“容儿，你娘呢？”

“在那边和大伯娘说话呢！”顾玉容甜甜的道。

顾锦珠抬头，果然就看见李氏和姚氏正在另一边庭子里说话，两人脸上都是笑吟吟的，哪里看得出半年前恨不得撕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她没有过去，反而先走进里面向甄氏磕头请安。

今日过年，又有心爱的孙子陪在身边，甄氏心情好，难得对顾锦珠也有了些笑模样，还吩咐孙嬷嬷给了她一个荷包。

顾锦珠叩头谢恩，就察觉到头顶上有什么东西被掷了过来。

她抬起头，就看见顾容启笑嘻嘻的看过来，手中居然拿了把瓜子，一下一下冲她头顶掷来。

甄氏忙斥道，“启儿别淘气！”虽是斥责，脸上却笑着，哪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顾锦珠抿了抿唇，站起来，把身上的瓜子都抖落在地上，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向外面走去。

外面是二等席，姜氏和赵氏坐在外头，看到她过来，赵氏忙起身向她行礼，恭恭敬敬称，“大小姐。”

她的穿着依然简单朴素，旁边的顾芷月偎在母亲身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绫缎小袄，也随着母亲失礼，抬头向她看来，细细柔柔的道，“大姐姐。”

顾锦珠点了点头，还没有说话，旁边就有一抹视线狠狠的瞪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