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2020-03-18 作者: 潜雨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有身孕了!”

她凑到我耳边,声音隐忍中透着欣喜。

“那真是恭喜了!”

她眼中带笑,但随即又沉下来,“虽然有了这个孩子,但我却还是担心的。”

我深呼一口气。

她想要说什么我是知道的,左不过就是些害怕这个孩子再遭不测云云,但如今她也是今非昔比,威远伯不顾内宅,却愿意往外头跑,放眼后院,她掌家大权在握,除了上头有个恶婆婆,再无人能挡她的路,且就唯独这么一个婆母,眼下也将精力都放在我身上了。

啊,对了,还有一事恐不能如她的愿。

小世子。

从前她手中无子,她自然是没什么念想,可如今却是不同了,她终于坐不住,想要出手了么?

我也不接话,听她继续道,

“嫂嫂最是知道的,我前头的那一个孩子…”她眼泪说来就来,用帕子拭了拭,吸了吸鼻子,又道,

“索性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就斗胆称一声表妹了,”

“当初若不是表妹出手相助,我那孩子怕是陪不了我几日,表妹对我的恩情,我是一辈子都记在心里的。”

她既然唤我一声表妹,那我还是要配合一下,“表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要不说同聪明人讲话就是痛快呢!”她又变出一张笑脸来,

“可眼下我的孩子就这么去了,她的孩子却能稳稳的占着世子之位,表妹觉着,这可合理?”

“伯爵爷的内宅妇人众多,你就这样确定,一定是她?”我问。

“即便不是她亲自动手,也是她身边的妈妈!当初本就说好,我若生下庶长子,就即刻抬为平妻,我儿落了地,她却不断给伯爵爷吹耳旁风,说过周岁时再抬也不迟,到时候双喜同贺也是美事,伯爵爷耳根子软,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满院的姨娘生的都是小姐,我的孩子能挡住谁的路?”

她说是小世子的亲娘,其实,我心里是知道的。

但她眼下要做什么,我却不是很清楚,

“说起来,再怎么样也是伯爵爷府里的事,表姐说与我听,又是什么意思?”

她低头笑了笑,“话虽然这么说,但表妹的心肠一向柔软,当年那样瞧不上我,却依然能来看我的孩子,尽心尽力,且世子亲娘能将世子托孤与你,也定然是拿住了这一点,”

“是以,表姐我在这里恳求妹妹,切莫插手此事,我保证只要世子之位,这孩子往后我也不会亏待了他!”

人的欲望果然是无止境的,得到了想要的,又想要另一样,我皱着眉瞧着她,问道,“你就这么有把握?你别忘了婆母眼下说话还算数,那孩子养在她身边,你不会轻易得手的。”

她好像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妹妹说张氏?”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她早就是秋后的蚂蚱了!”

“妹妹最是心明眼亮的,这点自不必我多说,且我冷眼瞧着,妹妹一直对她百依百顺,想来早就有了应对之策,眼下只是陪她做一出戏罢了,”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每回我见她都不太舒服,现在明白了,这是种冷意,高兰芝活得太聪明,但人活一世,太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容易反被聪明误。

“被我说中了吧?”她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容,“你是不是在想,我如何得知的?因为我同妹妹想的一样啊!”

她语气相对平和,但那副红宝石耳坠却晃得有些张扬,“妹妹,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若我同你保证,绝不伤那孩子一分一毫,一辈子金尊玉贵的养着,你可能抬一抬手,视而不见?”

她的话很有分量,不是因为我怕事,而是世子与她,的确是凶多吉少。

一个是手握内宅大权的伯爵夫人,一个是没有亲娘保护、没有外家撑腰,就连眼下瞧着厉害的祖母都是外强中干,自己还在呀呀学语的幼儿,实力悬殊,没得比。

她看我半天不开口,也不催我,笑着起身,环佩叮当。

“嫂嫂且回去慢慢想,咱们妯娌来日方长,天色不早了,嫂嫂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坐在马车上,我根本无暇想着高兰芝和小世子的事,刚坐上去便觉着脑袋昏昏沉沉,靠在软枕上,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我迷迷糊糊的听见书蕾唤我,我不想睁眼,但她唤的那样急,我实在不想她担心。

我多么希望睁开眼就能瞧见熟悉的纱帐,但愿望永远是好的,不过好在书蕾喊了抬椅过来,我被她扶着下了马车,就一路被抬着回了房间。

“侯爷还是没回来?”

马嬷嬷亲自伺候着我躺在床上,心疼的道,“夫人莫要担心,我已派人去找侯爷了,您先好好休息,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我已经没有力气点头,闭上眼睛,就掉入一个巨大的黑暗深渊。

在梦里,我独自一人在一条狭长的空间摸索,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我虽不知道是哪里,但却没有一丝一毫感到害怕。

但越往里走,我心里越觉着不舒服,很不舒服,就像是有一只大手一把用力的抓住了我的心,捏的我透不过气。

我自己调节,深呼吸,不停的深呼吸,强撑着走到了尽头,它却突然亮起来,一束束白光照的我眼角生疼,我赶紧用手遮挡,可一点儿用都没有,我想大声呼喊,可嗓子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般,怎么也开不了口。

周围开始出现嘈杂声,像是有人在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我却一点儿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开始害怕了,我想要逃出来,又不知道要往哪儿逃?怎么逃?

情急之下,我大叫一声,突然梦就醒了。

“薇儿!你醒了!”

睁眼能瞧见暗红色的窗幔,感觉真好。

“薇儿,你还哪里不舒服么?你说与我听听!”

宋易恒半跪着守在我的身边,我心里突然就踏实很多。

我本想跟他说说,我头疼、嗓子疼、骨头疼、肚子疼,哪哪儿都疼,可费劲张开口,说的却是,

“侯爷回来了,真好。”

我与他离得这样近,能清楚的看到他眼眶的变化,那一圈醒目的红,愣是将我的眼泪也逼出来了。

“不哭不哭!”他赶紧用手来抹,但又怕弄疼我,一时间显得有些笨拙,直到书蕾及时拿来了帕子,他才算是有了救星,

“都怪我!都怪我!你要打要骂的都行,只是得先养好身子,才能有力气。”

我本想用眼神示意他,我不生他的气了,可眼睛在这时候有些不听话,闭上了,就又睡过去了。

待我一觉醒来,一是第二日的下午了。

睁开眼,轻轻的深呼吸,觉着好像好多了的样子,只是身上依然没有一点儿力气,全身的酸痛也像是减轻了一些。

“侯爷?”一扭头,便瞧见他靠坐在美人靠上,打着盹儿。

“恩?”他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我叫他,欣喜的赶紧坐到床边问我,“怎么自己就坐起来了,头还晕么?哪里疼?饿不饿?哦,对了,你等等我,我去叫你那会医术的丫头来!”

“侯爷!”我轻轻抓住他的衣角,“我想要你陪陪我。”

“好好好!”他看看外头,又瞧瞧我,还是坐了下来,从身后环住我,又冲着外头喊了一声‘来人,夫人醒了!’没一会儿,书蕾她们几个就来了。

可能生病了的人,就是要比平日里柔弱些,我觉着我还是个比较独立的人,可唯独这会儿子,我就想窝在他怀里,什么也不想做,就这么一直发呆下去也不错。

“夫人,喝药吧。”以蕊将药碗端过来,远远的我就闻见了苦味,便皱着眉头往他怀里躲。

后脑勺有一只大手轻轻抚过,一遍一遍的,

“乖,吃了药,就不难受了,还给你准备了饴糖,就一下,喝进去就好了。”

低沉的嗓音轻声的哄着我,像是在哄小孩儿般,很是耐心,

我其实是有私心的。

我躲进他的怀里,其实也是想要偷偷的闻一闻,他身上还有没有再沾染脂粉的香气,可结果,却让我失望了,

“今日,是梨花香。”

“什么?”

我从他怀里出来,不敢抬头看他,许是怕真的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疑问就变成了质问,又或许,还没等他开口,我的眼泪就没出息的先掉下来了。

“薇儿方才在说什么?”

他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想是还以为我缺了什么,又问道。

马嬷嬷刚好从外头进来,脸色也有些板正,见此场景,开口道,

“侯爷昨日去了哪里?这几日的脂粉香熏着夫人了。”

他起初有些疑惑,后来又偏着头想了一番,最后恍然大悟,

“原来薇儿在生我的气么?”

我沉默的不置可否。

他随即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来,我心想,这是在笑我无理取闹么?还是他觉着,果然娶了个比自己小些的,日子过得费力的紧?

我这边越想心情越复杂,一个没留神,却被他一把捞进怀里。

“你先听话,把药喝了,我一定将这些日子的去向,一五一十给你说个干净,说完要是你还气不过,就打我两锤,好好解解气,夫人觉着可好?”

我觉着他在此时还能嬉皮笑脸的很是不严肃,这样瞧着我这个侯夫人很没有威严似的,但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毕竟身子骨好了,往后打他才能…额,我斜眼瞧了瞧他,恩,还是没什么成算。

药是真的苦,苦的我都张不开嘴,仿佛多伴着呼吸一下,就能多感受一分那种苦。

侯爷眼疾手快,也不亏是武将出身,力道也刚好,就这么将糖塞进我的嘴里,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敢大喘息。

以蕊有些内疚的瞧着我,许是瞧着侯爷在,也不敢多话。

“好些了么?再喝口水漱漱口。”他又将茶碗从书蕾手中接过来,也不让我插手,径直送到我唇边。

我犹豫着要不要自己来,毕竟他这样威武的大将军还是要面子的,但他却丝毫没有避讳她们的意思,就这么细心尽力的伺候我,倒是一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到了这会儿,我脑子已经清明过来了。

方才那一段,实属瞎胡闹,既做了人家的夫人,怎的越活越回去了,反而还有了闺中小女儿的情态,实在是不端庄、不稳重、不应当。

他不过是去了烟花柳巷,沾染了些女儿家的脂粉气,虽说这几日的味道都不同,至少证明,他没有将心放在一个人身上,且他如今二十有七,这个年纪,旁人孩子怕都该背诵诗词了,若让他一点过去没有,也不现实。

纵然、纵然他从前对我说过很多信誓旦旦的话,但那毕竟是婚前,说些应景的话也是应当,可以理解。

最重要的,我不是自打决心在这里好好生活,嫁人这事不就已经想的清楚明白了么?妾室、随侍、外室什么的,实属正常,即专一如父亲,不是即便心里一直想着母亲,可还是没有拒绝姨娘么?

是以,我要知足,侯爷尚且给了我体面,没有刚成婚就将人接进来,就这样相敬如宾也很好,何必非要以心换心呢?

人和路都是自己选的,将心收拾起来,在深宅大院里过日子,用脑不能用心。

“发什么呆?还苦着?”他见我并不张嘴,一脸关心的问道。

回过神来,想清楚了,一切就都好办起来,我顺从的张口抿了一嘴。

“这下好些了吧?”

我点了点头。

一个没注意,他又像是变戏法似的端了一小碗鸡肉粥来,轻声道,

“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坏了吧。”

我又实在的点了点头,瞧着他一手端碗,一手拿着小勺,搅了搅,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

我用了一小口,品一品,香香糯糯的,味道很是惊艳。

“好吃么?”他见我吃下了,很是欢喜的样子。

“恩,好吃。”

他更高兴了,“这是我专门劳烦马嬷嬷煮的,我小的时候不爱吃饭,有一次病了太后娘娘接我过去,什么都吃不下,直到喝了马嬷嬷的粥,才肯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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