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一七三：逃离

第170章 一七三：逃离

血淋淋的肉球上长了浓密的毛发，溃烂的肉皮翻卷，有两个大窟窿，窟窿外流出两条黄褐色的脓液，往下，圆球中心的血不时冒出一点泡，起泡破裂，频率就像在呼吸一样。

萧玉珏被吓得上气不接下气，猛地咳嗽几声，结果水缸里面的东西剧烈的动了一下，毛发颤抖，血流如注，吹出血泡的同时还伴随着呜呜的声音，原来刚才在地道，那奇怪的呜呜声是缸子里的怪物发出的。

他朝后退两步，试图用黑暗遮盖眼前的恐怖，但每退一步，怪物仿佛知道他要离开，发出的声音更大。

他不知道是用什么在发声，诡异的声音从水缸里发出，回环一周被放大，更加诡异空灵。

这样的情况不知是在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不过看到缸子里的人，萧玉珏暂时舒心了，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但这个怪物，或者是人确实吓到了他，也应证皇后是个极其变态的人。

满地的白骨，水缸里的怪物，哪一样都是不能被世人知道的，萧玉珏心里有了个盘算，用这件事威胁皇后让她把母妃放出来不就可以了吗。

这样想着，他就越发想要离开。

栓子已经被打开，想要再挂上去需要花很大的力气，十二岁的小孩子绝对做不到，不过他也不需要再挂上去，本来就是要找皇后谈判。

萧玉珏咽了咽口水，平复好心情后绕过水缸往地道口走，脚刚好跨上去，突然哐啷一声，是金银器落地的声音。

好奇心作祟，他转过身看，正好发现水缸旁地上反折烛光的一块金属物，东西应该是从怪物身上掉下来的，远远看竟然是七彩色。

想来怪物以前还是个富人，否则怎么有这样的稀奇玩物，能反折七彩光的东西在整个皇宫都找不出两件。

两件……南介宫里反射七彩光的首饰确实只有两件，一件在太后宫里，另一件在沉霜殿，是凝贵妃出嫁从东炽带来的。

萧玉珏忍不住跌坐在地上，惊恐的肩膀颤抖着，眼睛里那个怪物的影子越来越像他寻找的那个人。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他还是壮着胆子走上前，走到怪物面前，颤抖着手撩开怪物脸上的毛发，将那颗肉球捧起，往上抬，怪物慢慢显露出脖子，看起来逐渐像一个人。

两个黑色的窟窿本该填充着眼睛，现在却只有一些肌肉组织，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血，化脓。中间安放鼻子的地方是一个血淋淋的平面，整张像脸一样的东西只有嘴唇还在。肉球被拉动，触痛了伤口，他痛苦的呜咽着，露出嘴里面漆黑的舌根，舌根被横截断，凝固的血填满整个口腔。

“你是……？”他试探性的问。

那人听到他的声音，残缺的面部扭曲着，嘴里又发出呜呜的声音，残损的舌根左右摆动，但是发出的声音没有一个字成形。

萧玉珏提起衣袖，道：“忍一忍。”用袖子将他脸上的血擦干净，逐渐，一个人脸的轮廓才慢慢显现。

他越擦，心里越发慌，触感，大小，被掏空的五官像极了一个人。

地上的首饰还在反射七彩光，他实在不愿意相信缸子里被这么的面目全非的人是母妃，萧玉珏赌最后一次：“如果你是母妃，就呜三声，好吗。”

那人立刻停止嘴里的呜咽，颤抖的双唇发出细小的声音：“呜……呜……”

萧玉珏心里默数，入耳的声音只有两声，他不知是喜是悲突然啜泣一声。

“呜……”他原本停止呜咽，喉头滚动一下，实在忍不住又发了一声。

“你……”这一声如晴天霹雳，重重的敲击萧玉珏心里最痛的位置，他双手抬高，脸凑过去：“你真的是母妃？母妃？为什么！为什么！”

他寻找的人，此刻像怪物一样寄居在一口水缸里，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鼻子和舌头。

“母妃，我们出来，出来！”他将胳肢窝架在缸沿上，双手伸进去想拖拽凝贵妃，突然百里凝剧烈的喊叫，声音震得整个地宫都在颤抖。

萧玉珏缩回手，看着满手的鲜血，他无法想象刚才那诡异的触感，断臂和骨头，就在肩膀的位置。

所以，凝贵妃不只是五官被挖走了，连双臂也被砍掉，而且是被齐齐砍断，没有一点骨头茬子和肉末。

“母妃。”看因为伤口被触碰而痛苦不堪的百里凝，萧玉珏已经哭不出声，他的脑海里一遍遍浮现那个美丽的人是如何被折磨至此的，对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他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唾弃。

皇后一向宽厚待人，对百里凝很好，对萧玉珏也很好，至少在十二年间，他从没有见过两人有什么争论，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为何皇后要下如此黑手！就算有天大的仇，也没人能狠下心这样对待一个活生生的人。

萧玉珏突然想起小姑姑曾经讲过汉后吕雉的故事，他大叫一声，发疯一般寻找周围有没有可以打碎水缸的东西。

地上的头骨一碰就碎，根本不能作为武器使用，他又朝四周看，光秃秃的地宫除了人骨和水缸什么都没有。

“母妃……”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面目呆滞，对着百里凝小声道：“你忍着点。”说着就将双手伸进水缸里，双掌夹着她腋窝的地方，猛的往上拉。

百里凝已经被痛的神志不清，干嚎几声就晕死过去，头刚好耷拉在萧玉珏肩膀上，脸上的血顺着他的后背流到地面，染红一片白色的骨头。

临近水缸，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烛光黯淡，但依稀能看到半缸血水上漂浮的肉末和……蛆虫。

百里凝个子很小，身体纤瘦，加之双臂被砍，萧玉珏将她拖出来毫不费力。到半身过缸的地方，突然一个落空，百里凝的身体直直砸下去。

他料到是那个结果，从使力提出来的一瞬间就知道了，小姑姑曾经说过，所谓人彘，就是去其五官，砍其双臂，断其双足。

他躺在地上，怀里抱着残缺的百里凝，就像小时候母妃抱着他一样。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珏儿，起来了，母妃累了。”百里凝宠溺的看着怀里的小孩子，实在是抬不起手了才让他起身。

“不要，抱抱。”七八岁的身体发出三四岁孩子才有的声音。

“来这儿，小姑姑这儿。”温知月张开双臂。

萧玉珏照例从百里凝身上起来，一下子扑到温知月怀里，浑身散发奶香，甜甜的笑着。

“母妃背珏儿，这次换珏儿背母妃了。”他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人托起，从衣裳上撕下几根布条，头尾打结成一条长的绳子，绕过伤口，将长条的‘肉疙瘩’困在自己的后背，双手撑地站起，一步一步朝外面走。

皇后心狠手辣，又有母家帮扶，就算这件事被捅出去皇帝也可能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不会顾他们的死活，就像他在昭阳殿偏袒皇后那样。

一开始他想着可能皇后还有一点人性，他借这个缝隙逼她交人，但现在母妃已经被折磨成这样，可想而知皇后的恨，既然如此，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逃跑。

萧玉珏环视四周，想到一个主意。

他将地上的血污收拾干净，背着百里凝返回地道，在那里将晕倒的雪姑姑彻底解决，然后把她拖到地宫里。

身上背一个人，手里还拖一个人，萧玉珏一咬牙干脆用匕首将雪姑姑做成百里凝的样子，来去几趟才把该拿走的东西拿走，用白骨堆起，藏好手脚和眼珠，身体丢进水缸里。

一切准备就绪，他搅动栓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水缸一点一点上升到原来的高度。

他背着百里凝做完一切，确保无误之后才转身出地道。

八字结紧紧地嵌在他的身体里，汗水混合血水流下，他原本可以放下百里凝，但是没有，带着她，小小的身躯完成了一个成年人都做不到的事。

做完这一切，他回忆起刚刚在雪姑姑脸上做的事后，突然一阵干呕。

收拾好过道的血迹，他手脚并用怕出入口，探出地面，深深地吸一口气。

虽然做了伪装，但皇后早晚会发现，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逃出皇宫！可是，背着一个人，一路滴血他如何才能安全出去？而且小姑姑还在沉霜殿，她怎么办？

萧玉珏仰天，正好看见月亮被乌云遮起来，他面无表情，道：“遮住了，不亮了。”

娇生惯养，不学无术，种种皇家大忌的字眼统统体现在他一个人身上，但小姑姑说过，纯洁的孩子不需要思考世间的污秽，有大人在身边保护，一辈子可以无忧无虑，不用担心生死祸福。但这一刻，萧玉珏突然觉得原来险恶一直存在于他身边。

他没有打算，呆呆的按照原路返回，机械的走到雪姑姑房里，看见什么就拿什么，用布条将百里凝的四肢包住，拿一张毯子将她包裹，又捆到背上。

收拾好雪姑姑的屋子，他背着百里凝从凤仪殿后门溜走，一路躲躲藏藏终于到沉霜殿。

皇帝在太后那里没有结果，一定会再来沉霜殿，所以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他绕过其他宫人，躲进墨玉的屋子里。

墨玉惊喜极了，立马上前询问：“小皇子，到底怎么回事！皇后不是保你了吗，怎么陛下他们又到太后宫里去？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还有，为什么这么臭？”

一连串的问题，萧玉珏一个也没有回答，只呆呆的走到床前，看着小姑姑已经被梳上了宫女的发髻，两个冲天发髻滑稽可笑，他忍不住嗤的笑出声。

一旁的墨玉看呆了，她从没有见过萧玉珏这样的笑，笑容和眼神，满满的都是……宠溺？

“墨玉，保护好小姑姑，不要让她和皇后见，我过两天回来接她。”说罢，他趁着夜色，不顾墨玉的劝阻毅然离开，选的，是那条几乎没有人走的偏门之路。

好像上天在开玩笑呢，他走的地方要不是没人，要不是遇到插科打诨的，轻轻一隐藏就躲过，一路畅行无阻，直到皇宫偏门。

偏门有重兵把守，他的特征太过明显，血腥味，异物，随便哪一个都会被拦下来。

他叹一口气，拼死赌一把，成功最好，不成功和母妃一起去了，只要小姑姑安全，他离开这个世界也没有遗憾。

守城士兵很懒散，他们有的斜靠着墙，有的用兵器杵着腰，有的直接蹲下。偏门很少有人走，合页都快锈掉了，夜黑风高，困意袭来，一个个偏头甩脑，眼看着就要睡下去。

萧玉珏背过手，拍拍背上的人，道：“母妃，你先别动，我带你出去找郎中。”他掂了掂怀里的碎金子，全部是从雪姑姑房里搜刮的。一个宫女存了那么多金子，她也不是个善茬。

“求你，放我出去。”他对着一个长得面善的人道。

那人正在打瞌睡，被突然出现的孩子吓了一跳，他当差几年，从没见过这大半夜出去的人，更何况，他瞪大眼睛仔细看，对方竟然还是个孩子。

萧玉珏鼓着大眼睛，腮帮咬的老紧，已经抱着过不了的决心，谁知那人被吓傻了，呆呆的看着他。

萧玉珏想钻个空子，直接往外走，结果那个人好像是被吓着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他已经过城门那人才转过身，一脸不可置信的目送远去的背影。

萧玉珏的心砰砰直跳，过城门这么简单的吗？这时候背上的人突然动一下，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她的拱动，笑了。

上帝偶尔关错了一扇门，等发现的时候会大发慈悲的打开一扇窗，他以为自己是在弥补错误，却不想再一次扰乱别人的人生，有时候错误了就立刻停止，比弥补之后再次迎来地狱要好。

一路畅通无阻会给人错觉，满怀希望走下去，忘却痛苦，原谅过去，却不想一切只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