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一七五：雏鹰

第172章 一七五：雏鹰

说着说着萧玉珏再也忍不住落泪，将手里的人递给老人，年过七旬的老人轻轻接过，道：“孩子你当真要回家？”

“嗯。”他答。

皇后早晚知道是他救出的人，那时候对小姑姑和母亲都是不利的，老爷爷好心收留，不能也给他带来困扰。皇后是阴险的人，再加上皇帝视他为鬼魅，就算这件事戳穿了，遭殃的指不定是谁，为了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在天亮之前回宫，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领旨前去佛庵，只要去了佛庵，皇后再也没有理由迫害他和他爱的人。

只不过一旦下了决心，他将再也不能和母妃见面，只要不见，母妃就能此生安好。

“孩子，要不你还是住爷爷这儿，你家里的人搜不到这里的。”

萧玉珏摇头，他留在这儿了，小姑姑怎么办，就算要离开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也要把小姑姑和墨玉带上。萧玉珏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给老人：“爷爷，麻烦照顾好我母亲，以后，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他眼神坚决，老人一眼就读破，道：“老头子明白，你此番回去一定要小心。”他也不推脱，接过金子放到桌子上。

草房子只有一门，一屋，一桌，一床，一灶，条件不好，收了钱对病人恢复有很大帮助。

“爷爷，不要暴露母亲，我，先走了。”他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包在白布里的百里凝，白布突然动了一下。萧玉珏立刻转过头，迅速离开。

老人的屋子正好在出城的直道旁，他扒开芦苇丛回到主道，原路返回到城门，城门松懈的守卫此时已变得森严，想要像刚才那样简单的进出是不可能的。

他身躯娇小，隐藏在黑暗中不容易被人发觉。他必须要回去，不然皇后发现不妥后，千丝万缕被拉扯出来，早晚会发现，找凝贵妃灭口。

他蹲在城墙边，突然听到一阵车铃声。

“出去啊。”守卫问。

“嗯，要看腰牌吗？”送夜香的人问。

“不用了，你每日这个时候送夜香出去，一个时辰后又回来，咱偏门就属你走的最多，次次看腰牌多麻烦啊。”守卫道。

送夜香的人一脚垂在车板上，摇摇甩甩，车上的铃铛有规律的响着，伴着一股难以表达的味道，夜香车通过偏门，消失在黑暗里。铃声已消失，味道还久久不散去，守卫们捂着鼻子互相打趣：“我还知道他次次都要在前面的草堆子小解呢。”一阵哄笑后大家顿时变得精神许多。

萧玉珏小小的手指在地上画圈圈，嘴角勾起笑，慢慢起身朝夜香车的方向过去，估计距离够了，找了一堆枯草，藏在草后面静静的等待，一个时辰。

夜长的很，在空旷的大道旁空气也十分燥热，周围没有人烟，只有聒噪的虫子，偶尔可以看见一两只萤火虫，丛草堆里探出来，放一点光，又藏进草堆里。

月亮悬挂在正中，几点细碎的星在旁边显得黯淡无光，时间分毫过去，寂静的夜晚又想起铃声。

送夜香的宫人手拿皮鞭，脚已经搭在了小毛驴的屁股上，突然一个哆嗦，小腹处有点酥痒，他拉住绳子，摇摇晃晃走下马车，然后一头扎进草堆里。

宫人是回来的方向，萧玉珏蹲的草垛是去的方向，两个草垛在路两边分开，刚好萧玉珏没有被发现。宫人刚下车，他立刻从草堆里出来，轻手轻脚踏上驴车，揭开夜香桶的盖子，捂住口鼻翻身进去，顺手带上盖子，一切像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

宫人小解完，抖了抖身子，穿戴好衣物按原先猜出的路又上去，拿起皮鞭，继续赶驴车。驴车的速度突然变缓，他朝后看了看没怎么在意，继续朝前去。

一路颠簸，夜香桶左右摇晃，萧玉珏待在里面跟着移动，没有清理完的污秽沾满他全身，加之恶臭满鼻，他实在忍不住吐了出来。

呕吐物到嘴边，他双手捂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微张指缝，让液体从指缝流出，身体几乎贴近桶底，不让呕吐物滴落时发出声音。

终于走完了官道的石子路，临近皇宫的时候路平坦许多，颠簸少了他终于得以缓一口气。

“可以进不？”宫人问。

“当然可以！”守卫回答。

萧玉珏松一口气，就这样轻松的返回宫里。

夜香车按规矩放到劳役间，宫人鄙夷的看一眼，忍不住踹一脚，一边打哈欠一边摇晃着身子回卧房睡觉。

萧玉珏快被那恶心的气味给熏晕了，跌跌撞撞起身，爬下驴车仰躺在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缓了许久才慢慢站起来，扶着墙柱慢慢走向沉霜殿。

夜晚的宫殿就像一座囚禁人的牢笼，离开它的人会被抓进来，抓进去的人怎么也逃不掉，围起来的高墙就像荆棘一样，虽然花开的茂盛，但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的人都触碰不得。

沉霜殿的门没有关，好像刻意在等谁，他舒一口气，绕过前殿的人，直接到墨玉房间里。

“小皇子！”墨玉看他满身黑色的污垢，还伴随着恶臭，赶紧拿白布上来。

萧玉珏挥手拂开她，严肃道：“墨玉，我找到母妃了。”

“真的吗？”她一激动手里的白布落下，赶紧躬下身捡。

“皇后将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了保护母妃，我只有把这件是隐藏下去。”

墨玉听得云里雾里，皇后不是替他们求情了吗？

“母妃现在需要人照顾，只有把你派去我才放心。明天我就接旨带着小姑姑去佛庵，你去偏门城外的一座茅屋那里找到母妃，然后和她好好生活下去。”

“为何？”墨玉消化不了他的话，一头雾水。

“皇后心狠手辣囚禁母妃，她早已不是那个温柔的一国之母了，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我不能拿你们冒险。小姑姑说过趋利避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保住命，只要活着我们就有机会，就有机会！”

从萧玉珏两岁那年，皇后替温知月说亲的时候白墨就开始做凝贵妃的贴身丫鬟，虽然最后温知月也没有嫁出去，但她还是留在了沉霜殿，这一待就是十年。

她看着他长大，深深地了解萧玉珏的品行，这么多年，墨玉从没有听过萧玉珏能说出这样有条理，有意义的话，甚至这么长的句子她都从来没有听过。

“小皇子放心，墨玉一定会好好照顾娘娘。”她递上白布：“奴婢这里只有这样粗鄙的布料，小皇子不要嫌弃。”

萧玉珏露出深沉的目光，老成的向她摆摆手，道：“不必了，准备沐浴的水吧。”

墨玉点头，朝小厨房去。

房里只留萧玉珏和温知月两个人，他走近床前，突然戏笑一声：“好臭。”捡起地上的白布将脸上手上的污秽擦干净，蹲在床边道：“小姑姑，我们去佛庵后，就没有这些事情了，没有人打扰，只有我们两个。”

墨玉烧好洗澡水，提了两桶到浴桶，又加了两桶凉水，伺候萧玉珏洗干净身上的脏东西，将他带回房里。

临走时，萧玉珏给了她一个盒子，道：“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去了佛庵之后，我就不会再来找你们了，这里有一盒子珠宝，作为接下来的吃穿用度吧。”

墨玉不知道‘不会再来’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她皱着眉头道：“为什么不能再来？小皇子一辈子都不见娘娘了吗？”

萧玉珏道：“不，我会来的，也许十年后吧，小姑姑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墨玉嗤的笑出声：“小皇子，十年不是真的十年，知月姑娘说那是代指的众数。”

萧玉珏这才哦了一声。

墨玉心疼的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吹灭蜡烛关上门，返回自己的房间。

其实他还只是个孩子，刚刚老成的样子八成是她出现了错觉吧。墨玉还是把萧玉珏当成一个小白，直到她见到了已经被做成人彘的百里凝，又听老人说了事情的始末，才知道原来萧玉珏不再是以前那个躲在大人羽翼下的雏鹰，他在那一天，在见证这个世界的残酷后，就已经学会了飞翔。

第二日早，萧玉珏慵懒的睁开眼睛，还未起身就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

“请小皇子出来接旨吧！”老太监冲着房门喊。

墨玉挡在前面道：“等小皇子醒了再说吧！”

老太监一巴掌扇过去：“故意藏起小皇子，咱家还没有找你的麻烦，你还在这里挡道！”

墨玉捂着红肿的脸，偏过头去，脸和脖子生疼。

萧玉珏立刻穿好衣服破门而出，一副暴怒的样子，他大呵：“谁准你们在沉霜殿打人的？”

老太监的巴掌还僵在半空，他没有预料到萧玉珏会出来，更没有预料萧玉珏会以这样的姿态和他说话，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有什么事就说吧。”萧玉珏负手站在台阶上，正好比太监高一个头，居高临下看着他，眼里全是轻蔑。

“萧玉珏接旨！”老太监少被人轻蔑，虚荣心作祟，他高拉着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命皇子萧玉珏前去东炽南介边境佛庵清修，为两国祈福祈福。”

萧玉珏高昂着头，越过太监看皇后宫里派来的姑姑，他的眼里充满杀意，穿刺她就像穿刺皇后一样。

“皇子萧玉珏接旨！”老太监意思是他需要跪下。

“领旨。”两个字之后，他挥手示意墨玉接下太监手里的圣旨，依旧保持轻蔑的样子转身就进房间，背影道：“公公，本皇子需要半天收拾行李。”

老太监还没晃过神，他沉浸在萧玉珏高傲的表情里，做了总管这么多年，就连王爷世子都对他毕恭毕敬，宫里的娘娘更是不敢造次，一向温和的皇子居然藐视他的权威，当着这么多人不给面子。老太监转身看后面的一众徒儿，面子搁不下，端起架子道：“陛下说了，要皇子立刻走。”

萧玉珏冷笑一声，不管身后人的话大步流星走进房间，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太监的权威再一次被挑战，他舌尖撩过牙齿，让人把墨玉止住走上前，正要推门，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直接砸在他鼻子上。

太监是没根儿的，疼的直冒眼泪，鼻血立刻喷涌而出，他后退几步招呼人：“回朝阳殿！回朝阳殿！”

徒弟们将他搀扶走，挤满人的沉霜殿立刻变空旷。萧玉珏刚才一脚是使足劲儿的，他特意等在门口给老太监一击。老太监刚走，就招呼墨玉收拾行李。

皇帝赶尽杀绝，让人搜刮了沉霜殿的钱财，仅给萧玉珏路费，墨玉得知后说什么也要把那箱珠宝还给他。萧玉珏笑道：“看这里。”

撩开温知月的床帘，露出厚厚的床板，他蹲下身子从头往后敲打，到一处闷响后，他猛捶一拳，看起来厚重的床板立刻裂开一条缝，一颗圆润的珠子滚下来。

墨玉捡起，捧在手里细细端详。纯白的珠子没有一点杂质，浑圆完整，是极好的海蚌珠。

“怎么会……？”话还没说完，又有一颗珠子滚下来，紧接着三个四个，最后一发不可收滚下来一堆东西。珠子，金瓜子，碎银子，玛瑙应有尽有，算起来比那个箱子里的财宝还要多。

“那箱珠宝是母亲私藏的，样式比较特殊，所以你将它们捣碎了再用。”萧玉珏捧起一抔珠子：“这些也一起拿去。”

“这是谁的？”虽然是在温知月的房里发现的，主人是谁一目了然，但她还是想知道，同为奴婢，怎么温知月零花钱这么多。

萧玉珏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笑，他道：“小姑姑自有她有钱的道理。”

墨玉突然有点恍惚了，她在萧玉珏的眼神中，竟然看到了一丝宠溺。

他应该是经历了太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应该是这样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