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一七六：清修

第173章 一七六：清修

“小姑姑，我们要走了。”萧玉珏趴在床头，声音甜糯。

“嗯……”睡梦中，我仿佛听见了他的话，迷迷糊糊回答了一声。

“小姑姑！”他惊喜极了：“你醒了！”从昏迷到现在也就一两天，可在他看来仿佛过了一百年。

“呃……”我慢慢睁开眼，眼睛像被胶水粘住：“珏儿，打点水。”

“好！”他快步跑向小厨房，没有叫墨玉，自己抽水盛到锅里，一把柴一把柴的加，没加一把，他不知不觉的就笑起来。

萧玉珏从小喊着金汤匙长大，哪知道灶头怎么用，连打火都费劲的很，好在找到了火种，照小姑姑教的方法将柴火引燃，搭起火架，小心翼翼的往里面塞柴火，生怕把虚弱的火盖熄灭了，手忙脚乱下，脸上沾满碳灰，整个像小花猫一样。

一刻钟后，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他用小板凳搭在地上，踩上去，拿瓜瓢一瓢一瓢盛进桶里，撩起袖子提着水桶进房间。

“小姑姑。”他拿一张洗脸帕，热水冷水兑好之后将帕子润湿，“洗脸了。”

久违的热气袭来，我顺着热气的方向把脸偏过去，任由他在脸上擦拭。

“小姑姑，我们要去佛庵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佛庵过一辈子。”他边擦拭边说。

？？我一脸懵逼，难道昏迷了一个世纪吗，怎么醒来就要去佛庵？虽然本苗苗不是一个拜金的人，但突然要从皇宫去佛庵，这谁顶得住啊！

“一辈子？？为什么？？还有，凝贵妃找到了吗？”

凝贵妃三字一出，萧玉珏柔情似水的眼立刻结冰，面色阴沉道：“这件事，我在路上给你说。”

我被惊掉了下巴，萧玉珏怎么突然露出这样老成的样子，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睡了几天？”

“两天。”他答。

“还好还好……”两天而已，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快收拾东西吧，必须马上走了。”他端上洗脸水，朝小厨房去。

睡了两天，腰酸背痛，但后背好像还比较舒爽，应该是他们经常给我翻身吧。那天被萧玉珏一刺激，突然心脏剧痛，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倒了，没想到一晕就是两天，看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应该是时候要离开了吧。

我翻身下床，踉踉跄跄到梳妆台前，看到满桌子的空盒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房间布局，这是墨玉的屋子。铜镜里一张疑惑的脸，找这两个发髻，身上穿的是丫鬟的衣服。

怎么滴？晕倒两天我就降级了？混了十二年脱掉的丫鬟服今天又给穿上了？

“珏……”正要喊他，墨玉突然推门进来。

“知月姑娘你终于醒了。”墨玉带着哭腔，积攒了这么多天的委屈终于能找到人释放了。

“到底怎么回事？”从她刚刚推开的门缝看，一向热闹的后院竟然看不见一个丫头，想起刚刚在梳妆台上看见的空盒子，我又问：“你犯错了？赏赐都被收走了？”

“没有。”她连连摆头：“沉霜殿出事了，陛下下旨将小皇子贬到边界的佛庵去清修，娘娘也出事了，但具体小皇子不告诉我。一切他知道的最清楚，你去问他吧。”

她这样说我突然有点担心起来，萧玉珏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能让皇帝贬斥他呢，百里凝也出事了，难道……

我背后开始发凉，难道这就是那个所谓的死劫？

“你……”我抽抽嘴角：“能不能先给我整点吃的。”虽然难以启齿，但两天没有吃饭确实顶不住，走两步就头晕眼花，他们也不知道给喂点流食什么的。

“好我马上就去。”她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连忙去小厨房，但是临走的时候露出一副同情的样子，她在想要是我知道了真相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坐在梳妆台，透过窗子和门缝把外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墨玉在小厨房遇到萧玉珏，说了我要吃饭的事，他立刻道：“我来帮忙烧火。”

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难道沉霜殿真的一个丫头都没有了吗。我手撑着下巴，脑袋里一片浆糊。

饭烧好了，墨玉和萧玉珏眼巴巴的看着我，吃一口……看他们期待的眼神，忍住恶心咽下去道：“好吃。”其实味道什么样真的难以描述，墨玉当大丫头当惯了，现在居然连一个饭都烧不好。

我吃的怨声载道，却不知道其实厨房里根本找不到什么食材。

刚放下碗筷，萧玉珏道：“小姑姑，咱们走吧。”

“？？去哪儿？”

“佛庵。”他平静答。

“这么快？现在就要走吗？”

“嗯。”他不愿意多说一个字，眼睛偏向外面。

“我要收拾很多东西……等等……”想起床板里的私藏，那些东西足够在外面过得风生水起了。

“不用了，我已经帮你收拾了。”萧玉珏突然露出微笑：“小姑姑说过，出门什么都不要多带，带够钱就行了。”

“聪明。”我摸摸他的脑袋，在墨玉的搀扶下走出沉霜殿。

原来，繁荣的沉霜殿此时已经落寞不堪，树倒猢狲散，连花草也衰败了。

想当年，因为百里凝的宽厚，沉霜殿的丫头太监亲如一家人，大家没有阶级区分，没有严苛的宫里制度，沉霜殿是出了名的宫里天堂，就算你犯了大错也不会受皮肉之苦。现如今，百里凝和萧玉珏败落了，他们也结群离开，除了墨玉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

起先我问墨玉，他们是不是被强制遣走的，她说不是，那些人在百里凝出事的那几天就变性了，贬斥萧玉珏的圣旨一下，所有人收拾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

“也罢，知心人在精不在多。”再看沉霜殿荒凉的大门，与萧玉珏上了马车，马夫鞭子一甩，马儿嘶鸣一声朝宫外的方向离去。

没想到这一见竟然是永别，谁也想不到，这一走，沉霜殿潜移默化的就成了宫里的冷宫，持续了十年之久，一直到萧玉珏回宫才被开辟出来。

马车在路上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去往一个我不熟悉的地方，到一处荒凉的山道旁突然停下了，萧玉珏道：“墨玉，拜托你了。”他扑过去抱着墨玉：“今天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不，会再见的。”他仰起头，坚定眼神道：“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但这个时间可能会很长，也许五年，十年，二十年，你一定要照顾好母妃。”

墨玉流出两行泪，哽咽着：“小皇子放心，放心，墨玉一定会好好照顾娘娘。”

他们两个互相煽情，把我听得云里雾里，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怎么回事，墨玉就下了马车，带走一只沉甸甸的盒子。

她一走，马车继续往前行，很快就隐藏在一座山林里。

“这下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吧。”我问。

“小姑姑有什么想知道的？”墨玉一走，萧玉珏突然又露出以前天真的样子。

“你母妃呢？你怎么会被贬斥去佛庵？为什么墨玉要提前下车？我昏倒之后你在皇后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垂目，睫毛扑闪着，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道：“母妃在老爷爷的小茅屋里，因为一颗雷火，父皇认定我是不祥之物，所以贬斥去佛庵清修，墨玉提前下车是去小茅屋照顾母妃，那天在皇后宫里，我知道了真相。”

“……”他说了当没说，我完全没有头绪理清楚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萧玉珏吸鼻子，憋回眼泪道：“母妃被皇后收押到凤仪殿的地宫里，被做成了……”一颗浊泪从他脸上流过，“做成了人彘。”

“什么！”耳朵突然翁的一声，混乱的脑袋此时一片空白，人彘二字在眼前来回晃动，慢慢变成电视剧里面戚夫人的样子。

我瘫软在马车里，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自责。皇后，原来始作俑者是皇后！我还那么天真的期待她能做萧玉珏母子的救命稻草，原来真正给他们带来灾难的人就是皇后！

“不对！”我握住他的双手：“为什么，百里凝做了什么皇后会这样对她？”

“不知道。”他仰着头将地宫里的事情说了一遍，“也许这是她的喜好吧。”

原来是这样，皇后的残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

我搂过萧玉珏，将他窝进心口，听了他的话，一个十二岁小孩子描述人彘，白骨，没有眼睛的血窟窿，他好像是见怪不怪，不畏惧，不避讳，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我完全不能想象他是怎么收拾好赤裸的百里凝，再把她背到沉霜殿，背去小茅屋的。

“珏儿你做得对，真的。”十二岁的小孩子，躲在羽翼下的雏鹰，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连一个成年人都不一定做得到。

悄悄回到沉霜殿，打消皇后的所有疑虑，与百里凝分于两地生活，就是为了她能够安全，为了母亲的安全，他愿意一辈子不见。

我突然沉默了，未来的萧玉珏有没有经历过这件事？如果经历过，我就是元凶，那个妄图借皇后的庇护，却没想到将他们推向深渊的人。

“对不起珏儿，小姑姑不该不争气的晕倒，不该把这些留给你一个人面对。”

“没关系的，”他突然又露出了往日甜甜的笑：“如果有你在，我还可能方寸大乱呢。”

此话一出，我被震惊到了。

回想十二年的生活，我对他的庇护，教他温和，宽厚待人，把他培养成一个爱红色衣装的人，这一切，好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所以，这一次穿越，我到底有没有改变历史？还是说，又傻乎乎的做了历史的推动者，给他们带来了悲剧。

看着怀里软糯的孩子，未来那个残忍的萧玉珏，是他吗。

“咳咳咳……”我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小姑姑！”萧玉珏紧张极了，递上水壶：“小姑姑喝点水。”

他的眼里还是像以前一样，看我的时候都是闪着星光的，未来那个萧玉珏是不是他还没有定论，至少现在的萧玉珏是善良的，我接过水壶，道：“小姑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以后还要仰仗珏儿的照顾哟。”

“好！”他挺起胸脯，像一个小男子汉。

“珏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以后如果小姑姑不在了，你就按照这个方式做人做事。”

“好。”他答。

马车摇摇晃晃，前后大概走了一个月，幸好马夫是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一路上毕恭毕敬，没有因为萧玉珏是落魄皇子就歧视他。

很快马车就驶进了一座山林里，空旷的山不时传来回响，山路变陡，马车上去很困难，马夫干脆收了九成的钱，将我们丢在路上自己再返回煖城。

“阿欧，只有自己走了。”我抱着一个大箱子，不甘心的爬着山路。

车夫拿了钱像脱缰的野马立刻就跑的没烟儿，若大的山林只有我们两个。

大白天，山里到没有豺狼虎豹，只不过乌鸦的叫声听着渗人得很，我们走的很小心，就像西游记里面，唐僧一个人走在凄冷的山里一样。

这么多年，萧玉珏也有了我的脾性，该怂的时候很怂，一听乌鸦的声音就哆嗦的说不出话。

咔，咔，咔……突然山顶传来奇怪的生意，萧玉珏一下子被吓得钻进我怀里。

“砍柴而已，别怕。”

他憋着嘴：“珏儿没有听过。”又道：“听过以后就不会怕了。”

他这个样子，我突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太懂事了，懂事到让人心疼。

一路上，脑海里浮现出他描绘的画面时，我都会被自己的臆想吓到，单凭想象都不能接受的事实，一滴血，一块肉，真实的触感，作为医学生，本是见怪不怪的我都觉得害怕，萧玉珏作为一个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母亲。

我下定决心，在这一世的有生之年好好爱护他，尽所能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不求美好，只求没有遗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