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一八三：魔鬼

第180章 一八三：魔鬼

他懂我的意思，却依旧没有生气，痞痞道：“我做事，从来不计后果。”

“那他们呢？寒冬，替你出战？为了什么？你明知道南介士兵的短板就是不耐寒，还要让他们替你打仗？”

“你早就知道了，”他没好气的嗤笑一声：“看来你们把我调查的很透彻。但有一件事你永远调查不出来，就是我为什么出战。如果你乖乖的休养，半个月后如期嫁给我，我就告诉你。”

“说。”本苗苗不是古代人，不遵从君子一言，先稳定现状为好。

“因为，她是在冬天走的。”一句话，他的眼面波澜不惊，眼底确实惊涛骇浪，这句话他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记忆如潮水涌进脑海，当日坐在断崖上，寒风瑟瑟，一双光脚丫被冻得通红，正是因为天寒，我的咳疾才越来越严重，由此有了借口骗他。当日走的时候，正是冬天。

“所以……”我哽咽了，强忍泪水：“石聚壕那战，选那个地方也是为了她？”

“算是吧。”他仰头不知道在看哪里：“十年前，那里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大旱过后，再也找不到以前的影子了，除了那颗大树。”他自嘲的笑了笑。

把这些话综合起来看，温知月是在冬天逝世的，这是他不顾大臣劝阻，冬天出兵的理由。那一直想要杀百里枭呢，又有什么隐情？

“所以这些和你一直针对百里枭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一怔，道：“现在你还是他的女人，我说了不就泄露机密了吗，大婚之后再告诉你。”

萧玉珏腻歪一阵，碰了几次壁后道：“算了，还大半夜的，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无奈悻悻而归，只身一人去往朝阳殿。

虽然皮外伤没什么了，但内里的伤口还需要恢复，我躺下身子再次梳理最近发生的事。

萧玉珏第一次在石聚壕搞怪，是为了让百果庄和东炽结仇？仔细想来好像没有那么简单。第二次，也就是正在筹备的一战，首当其冲的是大国东炽，为什么不先去攻打较弱的西湪呢？他出兵这件事好像受到朝臣反对，所以才在凌安王府偷偷制备冬衣。

他出兵攻打东炽选在冬天，为了温知月，这怎么越看越像是……陪葬。

对！陪葬！我做温知月的时候，为了让他长大后不针对百里枭，时时在他耳边念叨：百里枭是你姑父，是你姑父……所以萧玉珏一直想杀百里枭，竟是为了给温知月陪葬！

猛敲脑壳：“又搞砸了！又搞砸了！”如果没有十多年的熏陶灌输，萧玉珏连百里枭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想着要杀他！原来这口锅是我的！

取百里枭的命有了原因，那东炽呢，好歹东炽有温家人，他不至于让整个温家一起陪葬吧……越想背后越寒，我打个战栗将被子往身后掖了又掖。

“十年，你就成了我摸不透的人了。”

一夜失眠，第二日早一大群小丫头端着洗漱用品和花裙子站在床边，为首的见我一直睁着眼睛，却又不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朝身后的小丫头耳语几句，小丫头答应下来飞快跑出大殿，不一会儿，一个我最不想见的人出现在床前。

“居然会睁着眼睛睡觉。”他小声的自言自语，屏退其他人，坐到床沿上。

晨光熹微，冬风裹着细碎的霜花飘进门，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将大部分光遮住。

看见他心里就莫名的烦躁，我翻个身转向墙面。

“就知道你醒着。”他自嘲道：“不过我也是个要面子的，总不能让下人觉得我被你无视了。”

“萧玉珏，你放了我吧，也放了百里枭，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

“不好。”他的语气有些强硬：“百里枭的命我一定要拿到，东炽和北卫我也一定要拿到。”

“为什么！小姑姑当年没有跳崖！你设想的一切都不存在！”

“不！”他突然红了眼，转过身一把扯掉被子，掐住我的脸强行与他对视。“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东炽？胆小怕事，我母妃还没有那个什么破盟约重要？我求了他们好多次，都没用，没用！北卫，也同样该死！没有北卫，皇后的地位怎么可能那么稳固！老皇帝忌惮，就不管我母亲的死活！”说完一把将我丢开。

腮帮子被他掐的酸痛，但顾不得这么多，虽然萧玉珏一激动就语无伦次，但他的话我好歹理出头绪了：“你是说，当年找过东炽？他们没有帮你？”

他冷哼一声：“帮？连回信都没有。”

原来如此……当年他的信息应该是被谁拦下来了，才没有传到东炽。“萧玉珏，你有没有想过是皇后阻断的消息？”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皇后根本不知道母妃是我带走的，也不知道我知晓了她的秘密。”

“……”秘密，皇后还有什么秘密吗。

突然感觉上辈子白活了，真的是混吃等死温知月！

萧玉珏已经被激怒，刚才摔的那下，身体还在隐隐作痛，我不敢再惹他了，乖乖窝到床的一角。

“怎么了？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没好气，大袖一拂：“醒了就别躺着了，起来锻炼一下。”说罢，挺着胸膛离开。

我慢悠悠的溜下床，在众多花花绿绿的衣服中找到一件正常的纯黄色衣服，稍微整理一下头发就迈出房门。一出门，久违的空气滋养着每一个细胞，快要霉变的真菌砰砰砰全部被紫外线杀死，心情顿时舒爽了不少。

百里枭回东炽了，对他来说那里是安全的，而我在南介，有小姑姑义女的身份在萧玉珏也不敢做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当日被小水滴一起诓骗到国师府的其他几个人。

十天了，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南介皇宫我熟得很，从房间里出去，上了主干道就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走两步歇一下，终于在快要正午的时候走到朝阳殿。

殿内明黄色的影子背对着矗立在正中央，一文一武两名官员站在他背后仿佛在交谈着什么，若猜得不错，其中一个正是当年的书生乐笙。

萧玉珏确实不喜欢政事，听了乐笙几句汇报就头疼得很，大袖一摆屏退他们，一个人站在原地。

我见缝插针，溜进大门，跨门槛时脚不稳将门带动，吱呀一声。

“怎么，都追到这儿来了。”他依然背对着，语气中带着一丝邪笑。

“萧玉珏，我要见白墨和卓羽他们。”

他一顿，喉头抽动一下，道：“他们……在国师府地下室，我马上命人将他们带过来。”

“嗯。”没有征得他的同意，我一屁股坐在朝阳殿最靠门外的椅子上。

他没有驱赶的意思，只不过脸色不太好，一会儿黑，一会儿红，茶色酱色应有尽有。

朝阳殿是整个南介皇宫最豪华的地方，大到屏风的边，小到一尊酒盏，上面镶满了宝石珍珠，太阳一晒满屋子的反光物件儿。再加上皇家钟爱的黄色为底称，越看越觉得恶心。

“你不是贪财吗？”他看得出我眼里的厌弃。

“我爱财，用钱财换吃的，钱变成了饭就不恶心了，不像你这宫里，极尽奢华却没个屁用。”

他大笑：“果然是小姑姑带大的姑娘，你们说话一模一样。”

跟他又扯了几句，每次想套话都被他完美的躲过，我无奈闭嘴什么也不要说。

终于一个时辰后，七八个南介士兵押解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上前，那个人像发疯一样，对所有人怒目，看着谁就龇牙上前咬，七八个人才勉强把他带到朝阳殿。

他一见萧玉珏，对准他的颈动脉直接扑上去，拉动身上的链子哐啷作响，南介士兵拼命将链子往后拉，桎梏了四肢，腰身和脖子，他正好停留在距离萧玉珏一尺处。

“白……墨？”我凑近看，撩开他眼前的乱发，将脏乱的头托在手里，拿出手帕将多的污垢擦去，露出那双漆黑的眸子。“白墨真的是你！”

他哽了一下，许久没有发过声的嗓子道：“庄主……”

我怒瞪萧玉珏，没想到才十天他就把白墨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快点叫人打水！”朝他怒号。

萧玉珏抿唇，示意手下的人烧洗澡水。

白墨刚才狂暴的戾气突然一点一点消散，他虚弱的随着满身链子瘫倒在地，整个人如一滩烂泥，唯独一双眼死死的瞪着萧玉珏。

“白墨你再忍忍……没事儿了……我……卓羽他们呢？”从一开始进朝阳殿的就只有白墨一个人，那卓羽他们呢，会不会和白墨是一样的情况所以不敢带出来？

一听卓羽，他的眸子仿佛冒出火，想要把萧玉珏生吞活剥，他咬紧牙关，双拳紧握，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雷。

白墨一向是谦谦君子的形象，鲜少见到他露出这幅样子，突然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一阵落空感。“萧玉珏，”我扭着他的衣领：“你把卓羽他们怎么了！”

他不说话，脸还是和之前一样，茶色酱色。

“你说！混蛋！”

他的手慢慢抬起，握住我的手，一直紧闭的嘴唇微张：“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

他这句话一结束，我仿佛猜到了什么，脑海里本能的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带我去见他们。”

萧玉珏抿唇，道：“照顾好他。”然后拉着我出了朝阳殿。

身后，白墨烈火般的眸子没有熄灭，沿着萧玉珏的背影，将沿路的东西烧成焦灰。

萧玉珏的步子忽快忽慢，着急什么，或者又怕见到什么，我一甩手，将手腕上的大掌丢开，落后一步跟在他身后。

出朝阳殿，一路直行，直到看见皇宫大门，直到上了大门口那辆萧玉珏吩咐准备的马车，直到马夫加快马鞭的甩打，直到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人群中突然出现叫卖声。

“为什么来菜市场。”我面色平静，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他道：“对不起，”然后撩开车帘，指向斜上方。

顺着他的手，我看去。马车外人头攒动，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小贩子们极力的吆喝着，刮下的鱼鳞被弹射从车窗旁飞过。

我继续找，照他手指的角度慢慢抬起头，看到煖城两个大字。

煖城的菜市场。在大字下面，拱门顶，垂挂着几个球状物体，我的心咯噔一下。“能不能，往前……”

萧玉珏代为转达了，车夫识趣的将马朝前赶，那几个球状物体越来越清晰。

毛茸茸的，圆的，不多不少正好五个。冬天，还有苍蝇往上面扑，而底下路过的行人好像见怪不怪，油滴到身上，指尖拭过，对着头顶的球状物大骂两句，又若无其事的走开。

冬风过，毛茸茸的黑丝被吹起，露出肉色的内里，每个球下面都有碗大的一个红色断面。

我放下车帘，转向旁边的萧玉珏：“你就是个恶魔！恶魔！”忍着后背的疼痛一拳一拳敲在他身上。

他不说话，任由我发泄。

然而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的死根本不是一刀那么简单的事。

“这里就是个地狱，你是地狱里最可怕的鬼，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想见到你。”

萧玉珏没有理由了，杀死他们确实是他准许的。

我若一具行尸走肉，被马车带回沉霜殿，明知道是沉霜殿还是抬脚进去了。沉霜殿的装潢没有变，只是多了一分时间的侵染。白墨已经收拾好，两眼无光的等在大厅。他身上的铰链还未撤去，七八个士兵也还跟在身边。

萧玉珏无颜再多看我一眼，命人守好门就带着其他人离开，偌大的大厅只有我们两个人。

“庄主，他不是人，你为何还跟在他身边？”

“权宜之计。”

“卓羽他们，你看到了吗？”

“嗯。”

“他真的不是人！”白墨拍桌，嘶嚎：“为了逼我们说出玄王的下落，他没有用性命威胁，而是，用同伴的性命威胁！”

我突然后背一凉，呆呆地看着他。

“大前天，我和卓羽亲眼看见周三的头被砍掉，昨天，我亲眼……看见……卓羽……他的头掉了，身体还在抽搐，他们还把头挂在菜市场门口，让万人唾弃。如果不是你，恐怕明天就到我了……”

“好了……”我打断他：“别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