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不知人前路

2个月前 作者: 督门提酒
前人不知人前路

穆凉站在国内登机口定眼望着那挺拔的背影,看得痴了方觉眼前模糊,再一定神那人的背影已隐匿在人流中寻不着了。穆凉伸着脖子又望了两眼依然寻不见人时,只叹了口气怏然下了电梯。

许之桓系好安全带,趁着空乘人员还未强制关掉电子产品抓紧时间给穆凉发了条短信。

“前人不知人前路,足下方始绕阶行。良人何觅 风雨同归处!”

短信刚发完,身旁一位西装革履的老人便不停咳嗽起来。许之桓连忙拍着老人的背“要不要喝水”

老人连连摆手道“不用,你叫服务员把灯光调暗点,昨天处理公事太晚了爷爷休息一下,你姑母爱凑热闹的性子,恐怕下了机又要张罗一番,我哪有精力应对。你和之绘万不要给我惹麻烦,不然她要到我这里告状的。”

许之桓嘴上应道“知道了。”而后伸手按了头顶的呼叫按钮。

老人那饱经风霜的面庞沟壑纵横,老人斑在那张皮肉下拉的脸上清晰可见。手上的笔记本在发出最后一条指令后终于合上。老人闭上眼睛,以一贯命令的口吻同身旁的孙子聊家常。

“我把你送去穆家是让你反省的,我听说你不大想离开,你是反省的还不够深刻吧”

许之桓紧闭着嘴唇,默默看着空姐调好适合睡眠的灯光。

“虽说同根同源你和小安的脾气却相差甚远啊!你的性子可是一点不像晟达,他脸上藏不住事。你倒好,活脱脱一个林若梅的复制版。你那个妈说好听了叫清高,其实就是不通人情世故,冥顽不灵。我宁可你学学小安,无论一根肠子在肚子里的绕多少圈圈,它也打结的时候。”许老虽与眼前的少年不大亲近,可血缘总归是个说不清的东西,亲疏或许在来日方长,但血液里的亲近往往在冥冥里。

许之桓手里握着一张飞至首都国际机场的作废机票,默默听着老人的话。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发出这么一段肺腑之言。当日赶他和母亲出去的是他,数年后迎他回许家门的是他,再因几本不堪读物把他送到穆家的是他,如今又强制送他赴美读书的还是他。

他许之桓的童年破落,母亲辛劳成疾郁郁病逝,少年忍辱自强寄人篱下哪一个不是因为他而这个所谓的亲人一概不察,就想凭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把许家二进二出的戏码变成谆谆教诲这未免太可笑。

他许之桓年方十八,还未学会这般通达。

他心中万般愤懑使他过早少年老成。他没有许之安的强韧手段,或许美利坚总算天高皇帝远,他想他总算不碍着谁的眼了。

偌大个商务机舱里众人都在休憩,许老爷子终于在发表了一通演讲却得不到回应的尴尬下,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这般飞往加利福尼亚州西南部的国际航班终于在九个多小时后在另一片天空下降落,洛杉矶这个具有“天使之城”之称的美丽城市里都是金发碧眼的天使。她们皮肤白皙,雀斑点点,笑容明朗,轮廓分明的脸庞盛满了异域风情的美。

这里他许之桓将进入世界高等教育机构开始求学之路,然而他却没有半分喜悦。他心里清楚,他与阿凉的北京之约,在十个小时前,在他转而消失在人群走向国际通道时,约定就已经作废了。

而许家给他安排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从入住姑母在加州某知名公寓起,他那蝇营狗苟的生活或许才刚刚开始。可他已不是那个手无缚鸡的十五岁少年,尽管世事艰难,人心叵测,他得拼力一搏。他爷爷豪掷万金用钱给他铺了一条康庄大道,他总得回馈点什么才能对得起他母亲和他自己。

为了不暴露自己不在北京的事实,许之桓每次与阿凉通讯时总是小心翼翼,尽量减少手机通话,转用邮箱。而转用信箱的不便之处就在于,文字取代语言的情绪化表达,逐字逐句中不动声色地掺进真真假假。

穆凉始终不甚不明白那句诗“前人不知人前路,足下方始绕阶行。良人何觅 风雨同归处!”

穆凉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阿桓的邮件了,上封邮件的日期清清楚楚注明的日期显示,她有五个多月失去阿桓的消息了。

距全国高考来临的日期还剩一个星期,连宁致远也乖乖复习不出幺蛾子了。时间在唰唰的笔迹声中流逝,流行手里的模拟题越来越少,语重心长的说教却越来越多。

全班同学在流行一声声叹息中忙碌着,家境优渥找关系的出国,成绩半死不活的临时抱佛脚,疯狂做题,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能二十三小时都醒着。感动天感动地,却感动不了中国的应试教育。

高三也即将成为他们永远的回忆。只是这回忆总是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悲痛。

李畅所在的校队在初春的全国中学生运动会拔得头筹,有了增加分数投档的资格,加上长时间的补课,他的文化课进步不少,拼进一等体育学府的几率还是挺大的。据说李畅中意北体大是因为宁致远准备报考北大,穆凉为他的宏伟志向和忠诚度深深折服。北上名校的狂热度向来高,但凡有志之士,眼里大概只有中国的两所高校“清华”“北大”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周筱玫和林丹艺在一月份竟然手拉手去报考北影和上戏了,据这俩人说,考不考上那是天命,最重要的是要留给青春一个美丽的回忆,尽力为中国的演绎事业和文化传输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穆凉一度惊叹高考的鬼斧神工,中国的应试教育的伟大之处在于能让数以万计的芊芊学子,都有一种同病相怜的相惜感,这种伟大的革命情谊在高考将来未至的特殊时期格外明显,试未完同窗情,谢师宴的应酬却络绎不绝。“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和老狼的《同桌的你》等等热门歌曲又一度在校内传诵。

近来,午休的教室安静的有些死寂。穆凉伸手接过谷悦递来的同学录,附身下笔。笔尖未着纸,就被流行哒哒的高跟鞋声打断了。

众人一片唏嘘,为了拍下午的毕业照流行竟然专门烫了微卷,化了淡妆,穿了一袭黑色的职业包臀裙,身段丰腴。

后排的学生起哄道“班主任,你这打扮的跟相亲似的。”

“老师好歹带了你们三年,我这三年的青春年华可就都花在你们身上了,一个个的没良心。”

众人笑道“老师,你这罪名扣得也太大了。不过你这么打扮真挺好看的,你说你平时要都这么打扮,肯定没人看我们美术老师了。”

流行被这帮孩子奚落着簇拥着,往教学楼走去。

七班赶到教学楼下时,花坛这个绝佳的拍摄处已经被一班抢去了,后面还排着三班五班。于是七班同学一致决定在学校那条香樟走廊。民国风的毕业照在近年来格外流行,女同学的蓝衣黑裙,男同学的中山装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象征着国家兴起的希望。

民国的先人们一定不会想到,一百多年后的新中国学生依然模仿着他们的素洁简雅的装束。

同学们手执一本民国读物对着镜头羞涩浅笑,少女们青春洋溢,少年们挺拔俊朗,天边是被风吹开的薄薄的云层,午后的光线很足,光束穿过香樟树斑驳地洒在同学肩上。

一切定格在五月末。包括穆凉的青春。

“前人不知人前路,足下方始绕阶行。良人何觅 风雨同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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