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方使绕阶行

2个月前 作者: 督门提酒
足下方使绕阶行

高考前夕,流行在班会上又一次交代了大考在即要带的工具,并且在语重心长的交代过后,逐一检查同学们把2B铅笔,橡皮擦,黑色中性笔,圆规各种直尺三角尺......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流行身上,她那件洗的褪色的黑T已经穿了很久。穆凉记得高一刚开学时,流行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在秋日高阳下的讲台开始的第一次班会。衣肩和她的手腕沾满了粉笔灰,她总是会不修边幅地往衣服上蹭蹭。明明是黑T却总是灰蒙蒙的,即使这样的一件衣服她也不舍得扔。就像后排的那些差生,失望也好,训骂也罢流行从不曾放弃过他们。

检查过后流行终于满意地叹息道:“高考其实并不可怕,你们大家尽力就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无论结果如何算是一种经历。现在的高考不像以前,考学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所以你们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稳定发挥就好。志愿也不要盲目跟风,要量力而为,以自己的能力和兴趣择校。”

众人呜呼哉!兴趣与能力不成正比。

后来班会是怎样结束的,穆凉已恍惚不记。好像大家最后都没有免俗逃不了煽情的桥段。流向向大家许诺,绝对会在大家结束四年大学生活之前先找到对象结婚。

李畅摆摆手道“老师您这儿对自己的要求也太低了,争取四年后孩子能打酱油。”

众人哄笑,班会在一派其乐融融中散场。

黎明来临时,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场关于“白纸黑字”的战斗,而这场仗的输赢将暂时决定他们的人生走向。

值得一提的是,教育部有关高考的择校地点放在南明的几所重点高中,其中包括南巷一高。所以很幸运,南巷一高的学生高考不用来回辗转,就在本校考。当然监考老师全是其他高校的。

考试前一个小时,七班所有人在香樟走廊下集合。流行点名之后又一次对同学的考试工具做了一次例行检查。最后流行长吁一口气,容光满面地对着她带了三年的学生道:“很好,一个个都挺精神的。保持你们这股精神头儿,再难的题你们也得大眼瞪小眼地给我等到铃落才能交卷。今天早上出行都还顺利吧!昨天我怎么跟你们说的,早上起床给我起快点,睡那几分钟有用吗都大战在即你们还能睡得着我也是服了你们。赶不上公交打不着车的,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们,别嫌弃我那小破电动车,在这种特殊时期电动车在马路上的速度,可比什么宝马奔驰的速度快,总之不要给我迟到。我就奇了怪了,每年高考总有几个因为迟到而被高考拒之门外的人,什么时候不带脑子都可以,这几天不能不带......”

同学们憋着笑,纷纷侧目点头。流行恐怕也没几次对他们说教的机会了,所以为了聊表尊师之道,大家都是硬着头皮听完了。

这几天的校园特别热闹,熙熙攘攘挤满了生面孔的考生和老师。学校小卖部也是人满为患,李畅禁不住在林丹艺耳边感慨“在学校开个小卖部,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啊!你看这生意尤其是考试这几天,简直发财了!”

林丹艺正匆忙地翻着物理书,用最后的时间死记硬背一道物理公式。在听李畅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番言论后,忙之中给了他一个白眼,那个眼神明明是在看神经病。

不过最后林丹艺的嘴角还是露出一丝笑,她对着李畅说“李畅,高考加油!”

“高考加油!”这是穆凉进考场前,阿桓发过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上午的考试结束后,人潮往食堂集中而去。穆凉奔忙中撞到了两个因讲题讲得太认真的女同学。匆忙说了抱歉就往食堂赶,不用说,食堂是多么的人气爆棚,可是饭是要吃的,因为试是要考的。她也想去小卖部买桶康师傅对付过去,可是一看小卖部的门口成群结队的人,她就不想往里面凑了。

抬眼看见教学楼顶的大太阳格外耀眼,忽觉眼角干涩,或许从未觉得学校如此大,身旁谈笑风生的擦肩而过的都是陌生的脸。以前她多鄙视每逢考试结束,总有几个不合时宜的人围着刚做完的习题大谈阔论,纠结分数的这种行为。不仅搞的自己唉声叹气还对别人造成无形的心理压力。但是现在她竟然觉得这场景其实是可爱的。是啊!自己还剩多少“青春的小尾巴之歌”是在歌唱学习的呢?

穆凉淹没在食堂打饭的长队伍的小尾巴里,食堂足以用“人声鼎沸”这四个字来形容。穆凉无聊的站队之余又拿起了手机,刚走出考场时她就给阿桓发了条心灵鸡汤。大概内容是不要再想上午的考试了,备足精力迎接下午的考试。可是手机已显示信息已发出半个小时,阿桓并没有回复。穆凉想他应该在吃饭。

最后穆凉是被谷悦叫去吃饭的,只能说食堂太嘈杂,其实大家已经围坐在食堂一角等穆凉很久了,而穆凉并没有听到大家的呼叫,在一旁傻乎乎地排队。原来流行怕大家在午饭时浪费时间,已经提前让几个先到的男生帮忙打好饭了。统一的两菜一汤外加一杯附送的绿豆汁,这是食堂专门为考生准备的解暑饮料。

作为校内有名的“年级第一”流行自然免不了多关心几句穆凉的做题情况。穆凉笑道“都挺好的,我没问题。”流行自然很满意,她这个得意门生榜上提名是她意料之内的事。而后大家为了缓解考试的紧张气氛都把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

流行这几天可能是抽空多看了几篇心灵鸡汤,面对同学们没有了以前的横眉冷对,浑身散发着鸡汤的暖意。吃饭时她还在说,现在的高考改变不了人生太多,所以尽力就行。尽力就行,那十来张白纸就是白纸而已,它改变不了什么。

也许流行不知道,这三年她变了多少,她或许没变,就是身份证上的年龄往上加了。七班的学生或许也没变,就是长大了,成年了。

因为长大了,所以要离别了。离别再也不是小时候只对于别处未知景象的欣喜,还有长大后缄默不言的不舍和酸涩。

再也没有一个学生假期能像高三暑期是那样备受煎熬。从第一批次录取院校投档线到第二批到第三批,穆凉觉得这么多年来整个南明市从来没这么燥热。

谷悦最终听了父母的建议去了美国深造。临行前的践行会是在谷悦家的别墅里举行的,谷悦的父母隆重邀请了流行。作为班主任的流行也是第一次知道,谷悦是一个钢琴,绘画样样精通的上流社会的孩子。可是流行不会知道,作为班长的谷悦其实三年的高中生活并不是很快乐。

而他们这群人向往的北京,只有穆凉和宁致远如愿了。这种看似板上钉钉的事,离最终接受却有一个十几天不长不短的煎熬期。有些东西被赋予过多希望,总是或多或少带着色彩迷幻的泡泡,美梦破碎时来的痛苦或许更惨烈。但谁还没有希望和想象的权利呢

林丹艺和周筱玫竟然被上戏录取了,按照她们自己的口述,这是一个校花和一个笑话的逆袭史。李畅在十九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跟丢了宁致远的脚步,他的文化课没过线最后因为特长生的待遇,进入一所广州的体育高校。聚餐的时候他一直搂着宁致远的脖子家长里短,要他在北京吃好喝好,不要想他。宁致远面对喝醉的李畅第一次没有动粗,而是好声好气地哄着。

最后喝大了的穆凉在一片杯盘狼藉中“刷”地站起来,拿着空酒瓶子当话筒。她半迷着双眼却比任何时刻都清醒,以至于清醒到自知自己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也不愿意去擦。泪,它愿意淌就让它淌吧!

年昔一别,再无今朝!

“差不多了吧!我穆凉,特别赞同我们班主任说的话,没错就是那个笑得特别欣慰的红衣服的女士。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了自己要奔的前程,满意或不满意大家总是要奔的。所以我们挥挥手朝着过往的十几年说一声再见啊!再见!我不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因为我自知我抱负没那么宏伟。我不在那个特殊的战争时期,但我依然被时代的潮流推着走。多确幸,能回首时说一句,高考,多好。我考上了,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八月的热风滚在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田野里青禾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秋风里变成了黄茬。秋收了,所以我们长大了。

有些长大是从离别开始的,诚如别离迫使我们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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