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爱

2个月前 作者: 督门提酒
有些爱

穆凉以为她的大学生活会从心心念念的“北京”开始,第一次离家远行的孤独感和不舍,连带着整个热气腾腾的暑期蒸发殆尽,剩下的,是对新生活的向往和喜悦。那里有她心心念念的人。

然而十八岁的穆凉怎么会预料到开始隐喻着结束。而最终明白这一切的,是二十五岁的穆凉。五年的时间跨度,其实结束的又何止是感情,那是另一段人生的可能。

八月份的南明市还是酷热难耐,高考榜单早已经公布。用周筱玫的话说,差不多一个月就得了,该打工的就去打工,该找个专科读的就踏踏实实读专科,该自杀的一个月楼也跳够了吧时间是治愈创伤的良药,包括高考的创伤。死不了的,就让它伤着呗!时间长了自然就忘了。

时间长了自然就忘了。一年的时间或许算不上长,所以她没忘。她果然又去找邬晋了,或者说邬晋来找的她,总之他们又在一起了,总之他们失踪了。

穆凉是在李畅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尽管宁致远三天两头把穆凉叫出去蹭吃蹭喝,可他装的比谁都若无其事。所以当穆凉理直气壮地质问他的时候,这家伙还不忘淡定地喝完了手里的可口可乐,轻飘飘地来一句“死不了,死了也是活该。”

李畅在一旁捂着心脏,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来宁致远家。所以当他看到宁家客厅悬挂着一张全家福时,智商就已经不够用了。小孩是宁致远他认得出,那个年轻女人是孩子他妈李畅也猜得到,那个男人是孩子他爸吗那分明就是我们校长嘛!李畅扶着自己的下巴,半天憋出一句“我说你小子为什么打这么多架一点事都没,原来都姓宁,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宁致远倚在沙发上“你又没问过我。”

三分钟后,李畅又一次从侧室冲回客厅,双手捶打着昂躺在沙发一角的宁致远“我在你家看见一张照片,上面是校花还有刚刚那个给我开门的阿姨还有宁校长,哦不对,你爸!”

宁致远挣脱他,漫不经心道:“简单说,就是我后妈和我后妈的女儿和我亲爸。”说着摸着李畅的脑袋“不知道你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平时看不看黄金八点档的家庭伦理剧”

李畅一脸无辜地坏笑道“你这部家庭伦理剧主要讲家庭还是伦理”

宁致远揪着他头顶一撮毛发,把他从沙发上拖下来“滚犊子!”

穆凉无心看二人闹腾,从宁致远的反应看,其实他并不是找不到周筱玫和邬晋,只是不想找。

即便是这样穆凉也镇定不了,邬晋是一颗活在她心中的炸弹,随时随地都能上演一出血肉横飞的戏码。她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对邬晋的直观感受已经偏见到这种程度了。她和邬晋不仅没有过节反而她还有恩于他,邬晋更是为了表达谢意还送了她一大包咖啡豆。虽然咖啡豆已经被老爸给现磨喝光了。但就是凭女生强烈的第六感,穆凉还是认为,远离邬晋,珍爱生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邬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再次接近周筱玫,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旧情复燃余情未了可就凭当初种种,冷暴力抛弃甚至逼迫女方强行堕胎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谁能保证不会再次发生周筱玫那件事永远不可能风平浪静地解决完,这分明就是个藕断丝连的悲剧戏码。何况宁致远还要了邬晋一条腿,这只莲花藕怎么可能轻易断丝

遗憾的是,周筱玫再一次陷了进去,并且相当投入。

穆凉是在南雁胡同见到周筱玫的,一脸清汤素面的蜡黄寡淡,全然没了南巷校花的风采,穿着一件宽松的印花连衣裙,脚下踩着一双泡沫拖鞋。殷勤地给这三个不速之客斟茶倒水过后,周筱玫略显尴尬地靠在墙边,正面对着宁致远眼神不停闪躲。

宁致远脸色铁青握着那只掉漆的搪瓷杯,杯里漂浮着黑墨色的茶渣,杯子送至唇边,杯口却迟迟没有触碰嘴唇。

半响宁致远望着杯子冷笑道:“大学都不上了跑到这家徒四壁的破落处,素手羹汤甘为人妇的伟大戏码,你是演上瘾了吗”

周筱玫紧闭着嘴唇,苦涩地对着穆凉和李畅笑。

穆凉被她看的一阵心酸,她知道南雁胡同类似贫民窟,却还是怀疑周筱玫那么爱美的人不能连她的化妆镜都丢了吧她要是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惨淡的尊荣,也就难怪宁致远脸色难看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忍心让你为伊消得人憔悴。

“邬晋死哪了”宁致远还是退了一步,他太了解周筱玫的脾性了,这丫头的逆反期未免也太长了,他本想着让她跟着邬晋吃些苦头,依照她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脾气过阵子也许就乖乖回家了,没成想他还是小看了周筱玫。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吃苦耐劳的性子

“他在车间做工,估计快下班了,我锅上还有饭你们先聊着,我得去添柴。”周筱玫借故便往那个乌漆嘛黑的厨房里钻。

宁致远明显火了,刷地站起来,一脚踢开身下的木凳。“我倒没看出以前你有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怎么着,大学不上非要当个破鞋给你脸不要是吧还烧起火来了你不是添柴吗给我拿把斧头来,我顺便帮我妹夫把这凳子劈了当柴烧,他不是腿脚不便嘛还车间,我呸!哪个车间瞎眼要他”

许是厨房昏暗,三平米的小地方连转身都困难,头顶结着蜘蛛网的白炽灯把周筱玫那张素面映衬地格外凄清悲凉。灶上是咕噜咕噜腾空的热气,灶下是噼里啪啦燃烧的柴火,隔着一面薄门的充耳斥骂。十九岁的周筱玫褪下浮华的虚荣,在南雁胡同一隅蜗舍荆扉的陋室里隐忍决绝。她或许觉得委屈,觉得无奈,但却没有眼泪。她的泪大多莹莹,我见犹怜。

现在的她不需要谁见尤怜。相比过往的以身试爱,她觉得现在她在享受一份平等的爱。 而这份爱在外人看来,是病态,是愚昧,是恻隐之心。可是谁又能分得清她与邬晋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欣赏相惜甚至同情多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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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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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致远在摔完了一张腿脚摇晃的圆木桌,三张塑料椅子,和几只掉漆的搪瓷杯以及一件挂在墙上落满灰尘的皮衣后还是怒火中烧。他眼中的周筱玫何时唯唯诺诺成这个样子不要说为了她自己和邬晋那伟大的爱情,简直令人作呕。

周筱玫越是无反应,宁致远越是恼火。宁致远摔完了外面知道周筱玫躲在里面,欲往那个黑不隆冬的厨房里钻。李畅见状一把拦腰抱住。宁致远毕竟是学武的,二人挣扎了片刻,宁致远一把甩开李畅“这是我的家事。穆凉,李畅你们别他妈的给我掺和,别找不痛快一边呆着去。”

“宁致远,你这事得找邬晋解决。他下的迷魂汤,你得找他啊”李畅吃痛地揉着自己的胳膊,怒吼道。

穆凉道“李畅说的对,你把周筱玫带回去不就得了,这事的罪魁祸首还是......”穆凉话音未落便听见“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声。

接着一声,两声。一个巴掌,两个巴掌......

穆凉看着周筱玫用力地掌掴自己,那场景似曾相识。只不过当年林丹艺是强掴如今是自掴。

穆凉和李畅看着周筱玫缓慢地蹲下身去声泪俱下“我错了,我错在我不该爱上他。可是我爱他,你叫我怎么办”她用无助的询问的语气一遍遍问着眼前的宁致远“我爱他,你叫我怎么办他从小就生在这穷破的家,家里的老人供养能力有限,他不去偷不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叫他怎么活下来”

“人要活下来的方式有千百种,他儿时或许少不更事无可奈何,但长大了还吃嗟来之食,还做强盗之事,就是他的人品问题了。”穆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或许这就是她对于邬晋偏见的来源。面对周筱玫放弃自尊的诘问,她终于说出来了。

然而下一秒钟,当她看到周筱玫仇恨的眼神,她才方知自己怎么也不该说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但话从口出,无法收回了。

穆凉听着周筱玫声嘶力竭地对着她喊道“你懂什么,你从小温饱不愁,你这种温室长大的花儿懂什么叫社会的冰霜冷雨,懂什么叫人心难测。那些你以为理所当然的道理,你知道对于穷人来说就是狗屁。”

“我们是不懂,你才当几天穷人,你就以为你懂吗”宁致远把她从冰冷潮湿的地上拉起来。

“我告诉你,你可以为你自己那点可笑的爱情放弃尊严,放弃家人。因为没有人会为你买单,亏你已经吃过一次了,一个坑掉两次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妈你知道这一个多月她是怎么过的吗我说你去毕业旅行了,你觉得我每天对着阿姨说话我不累吗我上网搜一堆美景图片,然后还要模仿你的语气给阿姨发邮件我不累吗?你不是最爱你妈吗你不是一直怕她在我家受委屈,怕我欺负她,所以从小跟我对着干吗现在呢?我就问你现在你丢下她一个人跟个残废跑了,你几个意思”

“我就问你现在你丢下她一个人跟个残废跑了,你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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