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16-06-03 作者: 阆苑奇葩
第三章

我六年级那年的四月,我的一个表姐结婚,要办酒。为了让学生们也能去,日子选在了星期六。

我们那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办酒席,同龄人招待同龄人。

我和晓云都是新娘子的亲戚,理应帮忙招待客人,倒饮料、拿点心、端菜、添饭……

晓芹、明瑾和小天是勤快人,也跟着帮忙。

唯有晓莉不做事。这家伙小时候也是个惹人生怜的小姑娘,谁知长大了却是个假小子,剪着短发,爱穿男生的衣服,更经常戴着一副墨镜。她本来就长得高大,这么一打扮,简直像黑老大。大家也真送了她一个叫“老大”的绰号。

她嘴馋、能吃也是出了名的。

刚坐上桌,她就指着饭碗说:“这个太小了,舀一碗不够吃几口!换个大的来。”

明瑾是她的表弟,他们两个是一对欢喜冤家,在一块儿就是打打闹闹。

听她说要大碗,明瑾叫来晓芹,让她去厨房弄了个装白菜豆腐汤的大碗来给她,又在晓云和小天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我知道他是要跟他们“串通一气”整晓莉的名堂。

我们那儿办酒席,强行给人添饭加菜是必不可少的娱乐活动,而且饭菜入碗就必须吃完,剩下、倒掉都是失礼的。

果然,吃到一半,明瑾先溜到她身后,趁她不注意,往她碗里倒了一碟油炸花生米,迅速跑开了。

她狠狠地瞪了明瑾一眼,继续吃。

突然,小天发现一盘洋葱炒牛肉基本上没有人动,想必大家不爱吃。他就端起来全部倒进了她的碗里。

晓莉感觉到情况不妙,把碗放在桌子上,一只手遮着碗口吃。可是碗太大了,根本遮不住。

晓云和我负责给客人添饭,他舀起一大瓢放进了她碗里,淡淡地说:“这才是主食。”

一屋子的人全都忍不住笑了。

晓莉白他一眼,更加小心。

但她一个人,终究“寡不敌众”。

明瑾和小天又分别给她加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红烧鸡块。

晓云也去凑热闹,竟然从主人家的锅里舀了一瓢酸菜来倒给了她!

倒了这么多,她那个碗也才装了一半。

“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要倒也一样一样地倒,这一大碗‘杂食’,我怎么吃?”她说。

众人又一次大笑不止。

明瑾说:“哎呀!老大,不挑食才是好孩子嘛。再说了,也许这些东西混在一起还会发生什么反应,生成有益物质呢!”

“哼!”晓莉不理他,咬牙切齿地吃。

我恍惚听见小天在一旁嘀嘀咕咕,说什么:“那万一生成有毒物质怎么办?”

当然了,他的担心纯属多余。

晓莉饭量大,但要吃完那个可以成为“盆”的大碗装的饭菜也不容易。

最后,吃是吃完了,却不停地打饱嗝,肚子也明显鼓了起来,若是大人,别人看到肯定以为是怀孕了。

当晚回去时,她是一边让我和晓芹扶着慢吞吞地走,一边咒骂早已跑到前面的三个“罪魁祸首”的。

按习俗,明天还要吃一回酒席。今天晚上大部分人都是不回家的,而是在主人家门口烧起火,坐在一起喝酒、唱山歌、聊天;夜深了,就在附近的人家歇息。

我们六个却要赶回去看《迪迦奥特曼》。

家里都没人,我们就都到我家去了。

看完电视,也犯困了,便分头休息。

不过,晓莉的饱嗝儿怎么都停不下来,吃得太饱,不舒服,也睡不着。

我们让她吵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起来,全都无精打采。

明瑾坏心眼多,就提议我们去偷他奶奶家的桃子,吃两个瞌睡虫便跑了。

现在的桃子、梨子才刚刚长出来,吃着又酸又涩,确实能打起精神来。

我们都说这是个好主意,真去偷了。

不幸的是,正撞上他奶奶。

他奶奶,也就是晓莉和晓芹的外婆,跟我奶奶并称我们村的两大恶婆娘。

他奶奶的“你个砍脑壳的”,和我奶奶的“你找人咒你”,都是我们那儿广泛流传的“名人名言”。

这两个人,别人从她家门口过她都要骂两句,更何况是偷她的东西。

明瑾刚爬上树,他奶奶正好割草回来,看见了,气得跳脚,骂了声:“砍脑壳的!”抓起一把扫帚,迈开小脚过来要打。

我们在树下的五个牢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古训,拔腿就跑。

明瑾也慌忙下树,跟上我们,可还是挨了几扫把。

她一直把我们追到很远的山路上,眼看追不上了,把扫帚扛在肩上,一手叉腰,站着骂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回去,还三步一回头,接着骂几句。

虽然没偷到桃子,被她追着跑了一路,也不困了。

“这些臭婆娘,真烦人!”明瑾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不就是几个桃子吗,又不是把她的老命给摘了!”

晓云摇着折扇说:“算了算了,到底是我们有错在先。”

去年,他的生日,我买了这把画着一对孔雀的折扇送给他。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他却爱不释手,不炎热的时候也要拿着。

“现在那些桃子还没熟,也不好吃。等熟透了我们再去偷吧。”晓莉扶了扶墨镜,“我这个外婆抠门得很,熟了也不让人摘。到时候我偏要偷了吃个够,看她能怎么办!”

“你们再去干坏事儿可别拉上我了!”晓芹气喘吁吁地说,“陪你们逃跑、挨骂可不轻松。”

小天使劲儿点头。他和晓芹一样,虽然会跟朋友们玩闹,却从不干偷人家的桃子这种事。

我们说了一会儿的话,又有了困意,决定在草坡上补觉。

阳光明媚,青草柔软,舒适、惬意。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

我说:“该去我表姐家了。”

明瑾却道:“不急,去吃晚饭就行了。很久没有去杜鹃山玩了,正好今天天气好,我们去走走。”

杜鹃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十几座山的统称,因为那片区域杜鹃花很多,就叫了这个名字。

“人间四月芳菲尽”,现在杜鹃花已经谢了,但那一片绿海也极美。

我们谈笑着去了杜鹃山。

树木葱郁,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晓芹采了一大把叫不上名字的野花,红的、白的、黄的、蓝的、紫的,香气袭人。她编了一个漂亮的花环戴着,美极了。

明瑾又突发奇想,“不如我们比赛摘花吧,看谁在规定的时间里摘到最多、最美的花儿。”

晓莉淡淡地说:“我没兴趣,给你们做裁判好了。”她向来不爱花花草草,倒是玩手枪、刀剑玩得起劲儿。

于是,我们摘花,她跟着看。

不知不觉,走到了林子深处。

高大、茂密的树木隐天蔽日,阳光无法照射下来,四周阴暗、潮湿,让人很不舒服。

晓芹年龄最小,胆子也最小,她觉得这儿阴森森的,拉着我的手说:“这种地方不会有更好的花了,我们回去吧。”

其实我也有点害怕。当然,不是怕什么妖魔鬼怪。我受身为共产党员的爸爸影响,从小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怕的是蛇、虫子之类。

“回去吧。”我也说。

大家都已采了足够的花,便往回走了。

可是,我们越走越不对劲。

林中出现了浓雾,使人看不清路。

以往走过许多次的路也好像延长了,走了很久都看不到出口。

时而传来一两声山中动物的叫声,其中有被乡亲们视为“不祥之兆”的“夜呱子”的叫声。这种鸟的学名我不知道,其实我根本没见过它长什么样。老人们说,它只会在晚上鸣叫,而且它一叫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比如谁家要死人。

我们都是学生,当然不会相信那些迷信的说法。

但是,越来越浓的大雾、越走越长的山路还是让我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记得走了多久、多远,只记得,浓雾散去时,我们已身处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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