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做梦也没想到，过了三年，我又见到了他——秦子玉。

中考成绩不错，我如愿以偿，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还被分到了尖子班。

校园很大，很美，春有樱花漫天飞舞，夏有芙蓉亭亭玉立，秋有丹桂十里飘香，冬有红梅傲雪凌霜。

我最喜欢在“天街小雨润如酥”时撑一把伞漫步在湖边，看杨柳依依、碧波荡漾。高中大概是我最“文艺”的时候了，换做以前，我才懒得看什么柳絮、水波，我想的是学校门口小摊上热乎乎的洋芋粑粑。

我高一是在九班，同学们都是标准的尖子生，一天到晚埋头苦干，难得说两句话。

例外的就是我和同桌小叶。我们俩也没多少共同语言，不过就是都喜欢美男子，便成了朋友。

有一次，她忘记带物理书，给六班的一个叫李月眉的同学发短信借了，又忙着上网，就叫我去帮她拿来。

我去了楼上的六班，找到李月眉，拿了物理书。她是小叶的初中同学，个子不高，身材苗条，长相清秀，是个挺漂亮的女生。

“这个小叶，总是丢三落四，还让你来给她拿书，真不好意思！”她说。

我笑了笑，“没关系。”听见预备铃声，便和她说再见，往回走。

走到楼梯口，跟一个穿白衣的男子擦肩而过，我顿时大惊失色——这不是秦子玉吗？

虽然只在三年前见过一面，但他给我的印象很深，不仅是天人似的外貌，还有谪仙般的气质。

我不会认错！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低着头跑回了班级里。

幸好他没看见我，不然一定会问我是怎么认识竹心的。

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里？

物理课太无聊，我又想着刚才看到秦子玉的事，更没有心思听讲。

小叶亦是，昏昏欲睡的。

我就给她传纸条，问她知不知道学校里有个年纪轻轻、长相极帅、爱穿白衣的人。

她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回我说:“你说的是二班的班主任秦子玉吧？”

我恍若遭了雷击……

居然真的是他！

“同在屋檐下”，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该如何是好？

小叶继续说:“我原本以为除了明星，看不到什么帅哥。没想到啊没想到，在本校就有那样漂亮的人！他的名字也起得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些我可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但我还抱有侥幸心理，想着学校那么大，他又不上我们班的课，只要我小心，应该碰不到……

我忘了，有句话叫冤家路窄。

高一那一年，如我所愿，我没有再碰见他。

高二文理分科，打听到他会担任理科尖子班的班主任，我松了口气，因为我选的是文科。

谁知道，他也上我们班的语文课！

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她先给我们介绍了各位老师。当她说出秦子玉的名字时，我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

其他女生全都尖叫起来，我却恨不得一头撞到墙上。

我悄悄拿出手机给晓云发短信，叫他赶紧想个办法。

“你没搞错吧？”他一开始不相信，“江竹心家房子那么大、那么豪华，一定很有钱。秦子玉既然是他的表弟，家庭情况也不会差。北京的有钱人不出国，跑到我们这种穷地方来？”

我心急如焚，“人家可能是来支援西部大开发的呢！我不会认错的，就是他！现在我被分到他教的班级了，怎么办？”

“这个……棘手。”

“要不，我转班？再不行就转学！”

“你冷静下来！”晓云说，“你们只见过一面，还是在四年前、大晚上，这四年来你的外貌变化也挺大的，他未必认得出你。就算他认出来，他又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你一口咬定你没去过北京，更不认识什么江竹心不就行了？”

也是！我刚才急得昏了头，竟然没想到。

但我仍然担心，“你的意思是让我昧着良心骗他？”

不是自夸，我这个人品德还是挺好的，诚实比金子还珍贵的道理我从小就懂。

“你不会换个角度想？你隐瞒真相，不是遵守和竹心的承诺吗？”

晓云一定头都大了——和他比起来，我一向很笨。

“好吧……”我这样回复，不再看手机了。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竹心是熊掌，那子玉只能是鱼了——这比喻好像有点别扭。

第一次上语文课，我好比刺秦的荆轲，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和前后左右满怀期待的女同学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们当然期待了。

生活可不是偶像剧，哪有那么多帅哥美女，我们班十三个男生，班长个子高，身材也还好，但是太黑，以至于大家第一天见面就送了他一个叫“黑鬼”的绰号；团支书白白净净，可惜太肥，一米六的身高，体重至少一百五十斤；其他的，要么矮，要么满脸痘痘，总之没一个当得起“帅”这个字的。

不仅是我们班，全校都差不多。

不仅是学生，老师也一样。

所以，难得有个想象中神仙似的人，谁能不兴奋？

我也高兴——如果我当年没有去到十万年后那个鬼地方，没有遇到江竹心，没有去北京送信，没有遇见他，还在他面前丢脸的话。

上课铃响，他拿着书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白衣，一举一动都仿佛有引力，让同学们移不开视线。

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很出色的人。

我只见过两个人有仙人般的外貌和气质，一个是记忆中那个送我镯子的女人，另一个就是他。

不过，我想说，他本来肤色就白，只穿白色显得有点病态了……

在我忐忑不安、同学们欣喜若狂的时候，他已走上讲台，放下书本，自我介绍，“大家好！今后，我会担任大家的语文老师，我叫——”说着，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秦子玉”三字。

有句话叫字如其人，果然不假，他的字给人以飘逸、洒脱、出尘之感，正如他这个人。

而我的字，如晓云所言，就是鬼画符——后来我知道我真是“鬼”时，不禁佩服他是“预言家”。

“第一节课我们就不上正课了，大家有什么问题都说出来，先交流一下。”

女生们脸皮还是比较薄——仅限于对美男子——男生们就成了她们的“问题使者”。

班长先大声问:“老师，你是哪儿人？看你不像本地的。”

他笑着说:“北京的。”

大家惊呼，“那你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来支援西部大开发呀！”

我忍不住笑——敢情我还猜对了。

“老师，你多大了？”团支书问。

我也想知道他多大了，他看起来比班上的任何一个男生都——嫩，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1989年的，你自己算吧。”他说。

大家又是一阵尖叫。

“你结婚了没有啊？”又有一个男生问，这是班长的死党之一，叫范宇轩，绰号“饭桶”。

在大家起哄的声音中，他摇了摇头，说:“没有。”

我的同桌小叶一直在偷拍他，拍够了，忽然叫我说:“你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我躲他都来不及，还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你自己问！”我拿书挡住了脸。

“哎呀！我不好意思。你问嘛！”她拉住我的胳膊摇。

我一不留神，胳膊肘碰到堆在课桌上的书。

“哗啦啦——”书全掉了下去。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讲台上转移到我这里。

我真想跟小叶说一次我奶奶的口头禅:你找人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