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与魔鬼的交易

2017-06-16 作者: 纯夏之尘
第71章 与魔鬼的交易

乱,真乱,无与伦比的乱。

她只是来找大师讨教铸造术的这一个一个,都来凑的什么热闹!

“奕……奕铉大人……”下巴上的劲道陡然一松,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头也不敢抬。

锦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狭窄的巷口,男子挺拔颀长的身躯,宛若巍巍高山,令人仰止,就算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那股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势,也足以灭顶。

就连锦歌,也不禁生出了一丝想要下跪膜拜的冲动。

耀目日光照耀在那道紫影身后,刹那之间,人影似乎与日光融为了一体,他的眼神,比明日烈,比明日清,比明日艳!

这逼仄的巷道,似乎都要承载不起他的烈烈光华,而即将迸裂。

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坎上,一下一下,如擂鼓轰鸣。

不知怎么回事,心跳突然加速,难以言喻的紧张之感,涌上心头。

在离她仅有三步时,他停了下来,目光吝啬地在北堂大少爷身上一掠而过,便转向锦歌,宽大的袍袖下,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过来。”

简单的两个字,充满了霸道与占有,锦歌平生最讨厌自以为是的狂妄之人,但对于奕铉,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只有莫名的顺从。

绕过地上的人,她走到他身前,却在即将牵住他伸出的手时,猛地停下。

冰冷而淡漠的目光,从面具后面透出,看得锦歌阵阵心惊。

他既不收手,也不发话,目光中无声的威胁,竟然比北堂大少爷凶狠的胁迫还要可怕。

她迟疑了一下,后退小半步,牵起裙角,恭敬地向面前的男子行了一礼:“见过奕铉大人。”

冷哼一声,终是收回了手,“第二次。”

第二次?第二次什么?

心头才升起不解,就听他平平仄仄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第二次忤逆于我。”

或许会生气吧,不过奇怪的是,她除了有些紧张外,到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大概凡事只要做过一回,就不会再害怕第二回、第三回了。

忤逆这种事情,也是会上瘾的。

“还不快滚?”这话应该是对地上那人说的,但锦歌自发自动当成是对自己说的。

大公子爬起身,匆忙逃路,临走前还不忘丢给锦歌一个警告眼神,锦歌假装没看到,也跟在他身后朝巷口走去,但才走了两步,就发现不论她怎么努力,都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想来又是奕铉的法术在作怪,既然挣扎无用,那索性就不挣扎了吧。

她站定身子,等着他来找自己麻烦。

“你的麻烦还真不少。”他走到她身后,淡淡的声音带着调侃。

她暗自点头,没错,我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您老人家。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锦歌大奇,自己和他之间,什么时候熟到这个份上了?她不记得自己有话要对他说。

他闲闲走到她身前,与之前同样的境况,但眼前这个男人对她造成的压迫力,可比大公子强烈多了,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锦歌顿时觉得整个天地的光芒都被他给遮了去。

“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刚才?刚才什么话?”锦歌开始装傻。

她的心思,他又岂会看不出,她惯常用的做法就是装傻充愣,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不与你兜圈子了,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已经听见了,既然如此,那就到我身边来吧,也算是如了你的心愿。”

明知她刚才那番话只是为了搪塞大公子,但他却一本正经,仿佛当了真,这不是故意让她为难么?

“没看出大人还有这等嗜好,逗人取乐就真的这么有意思?”

他摆出不解的态度,“逗人取乐?什么意思?”

“这边情形,其实早就落入大人眼中了吧?大人一直隔岸观火,欣赏好戏,难道还不满意吗?”

他微微有些愕然,但随即就坦然道:“戏虽好,但有些事情太过于龌龊,没得脏了耳朵。”

他所指的龌龊事,应该指的正是大公子与北堂菀私通一事,既然嫌龌龊,那就不要看不要听啊,这不是上杆子自找没趣嘛。

“大人可真是够挑剔的,看好戏的人是您,嫌弃的人也是您,这与得了便宜还卖乖有甚区别?”虽然明白他没有帮自己的义务,但一想到自己面临生命威胁时,他却在暗处津津有味欣赏好戏,就觉得心口气血翻涌,怒不可谒。

“你在生气?”虽是询问,却是笃定。

她冷笑:“岂敢。”

“如果你连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那你今后的路,想必也是寸步难行,与其救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倒不如不救,也免得你多受苦难。”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您了?”

“你要感谢我的,岂止这一件。”

呵,说他胖他还真喘上了,锦歌嗤道:“是,感谢您在一旁看好戏,没有出手相助。”

对她的讽刺不甚上心,奕铉口吻淡淡,似无意提及:“对了,还有一桩好戏,比刚才的那一桩要有趣多了,只可惜,你没有机会亲眼得见。”

他顿了顿,侧眸斜睨她,锦歌不说话,这人是故意的,就算自己不问,他也会让她知道,这桩自己无缘得见的“好戏”究竟是什么。

她绷着脸,一副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模样让他觉得好笑,盯着看了一阵,还真笑了出来,这大概是锦歌第一次见他笑,不是阴阳怪气,也不是阴森诡谲的笑,而是真真正正发自肺腑的笑。

她像见鬼一般地看他,无来由得,他竟觉得心情更好了,于是不打算继续逗她,将事情娓娓道来:“听闻青云城少城主,人称无月公子的楚凌风,当众向北堂显提亲,求娶北堂世家大老爷遗女北堂锦歌,不但如此,还愿意以平妻身份相待……”

说到这里,又是一顿,锦歌的脸色立时白了。

以为这事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那家伙还真的付诸行动了,这算什么,强取豪夺?

她紧张地看向奕铉,眼眸中满是催促与祈求。

像是故意要让她急躁紧张,他停了许久,才侧过身,贴近她耳边缓声道:“结果如何,我尚不知晓,不过,倘若你做了我的人,只需一句话,我便可替你推掉这门亲事。你……意下如何?”

如何?不如何。

一个狼窝,一个虎穴,半斤对八两,哪一个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再不想选,老天也必会代她选择其一,与其被命运牵着走,倒不如亲自来选择命运。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些被勉强的意味。

锦歌觉得很不爽,非常不爽。

奕铉也不急,静静等待她接下来的答案。

日光从头顶洒落,周围一片宁逸,与之前和大公子对峙时不同,她相信此时此刻,这条窄小的巷道周围,除了奕铉的心腹以外,绝对再无他人,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静谧安详了。

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虫鸣,锦歌的心境,从先前的焦躁不安,渐渐变得宁和平静,就与此时的环境一样。

之前只顾一味躲避,总是处于被动状态,或许有些事情,只要鼓起勇气去正视,也就不会那么难以抉择了。

一番短暂的沉思后,她仰起脸,定定看向对面那双深邃的黑眸:“在我做出选择前,能不能请大祭师告诉我,您怎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希望您可以告之我真话,而非敷衍的搪塞。”

漆黑的瞳眸闪了闪,戏谑不再,亦浮上一抹郑重严肃,“原本不打算告诉姑娘,但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只好据实以告了。”他眼中的光彩黯了黯,似乎蒙上了一团如论如何也化不开散不去的浓雾,声音也带了丝沉沉的哀愁:“姑娘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看到你,多少有些睹目思人……”

他声线轻软,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样,一向冰凉漠然的眼,也透出了追忆的眷恋。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心如铁石,冷血狠绝之人,竟然也会有这样浓烈至性的感情,他口中的故人,想必就是他的心爱之人吧,能被他深爱,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呢。

“我……很像你的故人?”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他眸色深深,难得缱绻,“是,非常像。”他抬手,指尖轻触她冰雪般瑰丽的容颜,“像的并非这幅容貌,而是灵魂。”

“灵魂?”如被蛊惑了一般,她望进他苍穹般渺远的眼中,那狭小的一方天地,似蕴含亘古深情,幽邃炽烈,让她难以移开目光。

“是啊,这个灵魂,是我追寻了许久都不曾追寻到的瑰宝,她就像天边的明日,看似触手可及,却永远都得不到。”说到这里,他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痛色,像天边骤然裂开一道口子,透出狰狞暗红的血肉。

没来由的,锦歌的心口,也跟着一痛。

他眼里的那抹痛色,竟然那么熟悉,熟悉的好像,她曾亲眼目睹一般。

陡然一惊,她连忙后退一步,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然中了他的迷魂之术,真是太不小心了!

“祭师大师,你犯规了。”

他轻笑一声,以指抵额,阴影遮盖了他的双目,变得模糊一片:“犯规?我从来就没有定下任何规则,又哪来的犯规?”

锦歌不打算与他争辩,这人的无赖本事,怕是穷尽天下也无人能比,“斯人已逝,芳华如梦,虽然这样说很是残忍,但大人应该明白,失去的东西,就无法再将其复原,不论人事,大人想从他人身上寻求慰藉,这种想法岂不很是荒谬?”

他低低叹了声,口吻中含着一缕不易察觉的自嘲:“同样的话,我竟是第二次听到了……真是,恍若隔世啊。”

“你……没事吧?”锦歌看着他,竟觉得此刻的他,极是脆弱不堪,她大概是魔怔了吧?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他放下手,眸光依旧沉静淡漠:“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想好了,错过这一回,即便你低声下四来求我,我也不会再听你只字片语。”

哼,就知道好心没好报,他这种高高在上,手握重权,想呼风就呼风,想唤雨就唤雨的人,哪里会有烦恼,会有痛苦呢?锦歌一边在心底暗骂自己多管闲事,一边冷着声音回答:“大人想必早就成竹在胸了,又何必一再戏弄于我?我人微言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依附您这样的大人物,但与魔鬼做交易,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他闻言大笑:“魔鬼?你说本祭师是魔鬼?”

“怎么?很好笑吗?”在她看来……不,在所有人看来,他就是个魔鬼,一个魔鬼还要恐怖万分的存在。

“你大概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魔鬼,什么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他身上的气势陡然凛冽起来,看着有些吓人。

锦歌垂下脑袋:“这种事有什么好炫耀的,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也不要见到。”

他转过头来看他,眸色忽明忽暗,深深浅浅,很是复杂。

袍袖下的手动了动,终究还是重新收了回去,语调也变得冷硬无温起来:“那么,与我这个魔鬼之间的交易,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深吸口气,她抬起头来:“同意。”

闻言,他倒是大感意外,虽然早就知道她一定会答应,却没想到会这么干脆果决:“你想好了?”

“想不想好又有什么关系?大人势在必得,我就像如来佛掌心的孙猴子,左右逃不出您的手掌心,多想无益,还费脑筋。”

他愣了愣,敢情以为她想通了,原来竟是压根没想。

“不过……”她没等他应声,话锋一转,又道:“我能做的,仅是留在大人身边,明白大人情深意重,但失去就是失去,不是一个代替品就可以弥补的,待大人真正放下了,不再留恋往昔,也就是锦歌离开之时。”

“要是我一辈子都放不下呢?”

“不会的,大人英明神武,气魄盖世,不会永远陷在无谓之事中难以自拔。”

他冷哼:“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我想做的事情,还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身上气势隐隐波动,与其说是发怒,更像是在自怨。

他振袖朝巷口走去,走到巷口时突然驻足,侧首道:“亲事我会替你回绝,作为回报,你必须生生世世留在我身边,这就是与魔鬼做交易的代价!”

与魔鬼的交易?

锦歌自己也闹不懂,这么荒谬绝伦的事情,她怎么就答应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连给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等她回过神来,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果然,没有少昊跟着,自己就容易犯错误。

或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呢?

一回到住处,锦歌就直奔寝房,但推开门,屋中无空空如也,连少昊的影子也看不到。

这家伙,每次自己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这么晚了,他会去哪里呢?

本想等到第二天再去找他寻求帮助,但一想到与奕铉做的交易就禁不住心乱如麻,实在睡不着,她只好前往铸造间,用摆弄各种铸造物件来分散注意力。

直到月上中天,她才有了些睡意,打算回房休息,推开房间的门,发现之前还漆黑一片的房间,此刻却燃着荧荧烛火。

靠窗的桌边趴着一个人,长发散落,状似无力。

相处时间虽短,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少昊。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头发,秀丽无双的面容,此刻染上了一抹浓浓的疲倦,眉心微蹙,似乎梦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忧愁之事。

想叫醒他,终究还是没忍心,想了想,取过一件披风帮他盖上,就算只是块石头,也是会生病的吧。

看来他是真的累极了,连她为他披衣都毫无察觉。

真是奇怪,他这么一个无所事事的寄生虫,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竟然会累成这个样子?

打了个哈欠,她在他对面坐下,以手做枕,也如他一般趴在了桌子上。

回顾往昔,自己初来陌生世界,忘记了前尘往事,忘记了姓名身份,还好有他作伴,这才不觉得孤寂难耐。她依赖他,但同时,却也不信任他。

他到底从何而来,到底是什么身份,与自己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过往?这些她都不知道,甚至彼此是敌是友,也分毫不明,她不想怀疑他,却不得不怀疑。

少昊,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如果你信我,又何必瞒我,若不信我,又何苦长伴我左右?

她伸出手,轻触他微凉的面颊,长长的羽睫,在手指上投下一排翅形的阴影,她看着那抹阴影,深思飘渺。

恍惚之中,觉得这幅面容似曾相识,像是亘古之前的相依相伴,从未分离。

有温暖,有眷恋,亦有怨恨,有绝望。

思绪渐渐迷离,梦中,她看到一根火红色的天柱,直达苍穹,血色的雨点从天而落。有人在柱下哭泣,声音压抑悲鸣,她趋步走近,想要看清那人面容,却永远都像隔着一层纱,拨不开,挥不去,直到那人的面目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唔……”怎么回事,刚才那个梦……

她骤然醒来,一抬头,被透窗而入的日光晃了眼睛,连忙闭上眼,等适应了之后,才缓缓睁开。

在桌子上睡觉,的确不如在床上睡得舒服,这会儿腰酸背痛,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碾压一遍,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想问问少昊睡得如何,可此时对面空无一人,自己身上倒是多了一件昨天她披在他身上的披风。

连忙起身,在屋内寻了一圈,为保险起见,连床底都没放过,却还是不见少昊的人影。

气死她了!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吧?她决定了,从现在开始,她一句话都不会再跟他说,除非他主动向自己赔礼道歉!

“笃笃笃。”敲门声无预兆的响起,难道是少昊?不会吧,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礼貌了,他进门前可是从来不敲门的。

打开门,果然,站在门口的人不是少昊,而是白从。

现在她一看见白从就头疼,虽然睡得有些迷糊,但她还没忘记昨天的那个交易。

白从一开口,就证实了锦歌的猜测:“锦姑娘准备一下,这便随我前去弥秋之境,主子已为姑娘安排好住处。”

锦歌一脸纠结:“管家,奕铉大人不会真的要我搬去和他同住吧?”

“大人的命令,我又岂敢假传?”白从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很纳闷。

锦歌更纠结了:“我……我可不可以过段时间再去?”

“姑娘如果不怕主子发火,大可以随心而为。”

说了等于没说!“那管家可否稍待一会儿,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马上就好。”

白从抬头看了看天色,点头道:“好吧,那就给姑娘一个时辰时间。”

“多谢管家。”

白从离开后,锦歌先是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来。

她没什么要收拾的行囊,姑娘家喜爱的首饰胭脂,她一件都没有,只有少数衣物需要打包整理,很快就能搞定,根本用不了一个时辰,但她必须找到少昊,总觉得就这么走了,没有与他交代商量,就会很不安心。

刚准备出门,就听房门“咯吱”一声,穿着月白素袍,随意散着头发的少昊,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端着汤蛊,从门外走了进来。

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他一边将饭食取出摆好,一边招呼锦歌:“来,吃饭。”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呢,他难道不想问问,她昨天进宫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吗?

蹭到桌前坐下,还没开口,手里就被塞了一个汤勺:“我独创的雪梨银耳煲鸭汤,尝尝味道如何?”

锦歌木木呆呆地舀了一勺送到嘴里,味道是挺不错的,没看出少昊还有这么一手,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不对不对,一碗汤就把她打发了?

正准备开口,嘴里又被塞了个脆皮金丝卷:“这金丝卷里我搁了些牛乳,比只放蜂蜜好吃多了,我真是个天才。”

好不容易把金丝卷咽下去,面前又被摆了两道精致小菜。

这下锦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默默吃着少昊准备的早膳,等碗里的汤见了底,这才磨磨唧唧地开口:“少昊,我……我答应奕铉,要去他身边……陪他解闷,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不住这了,你……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少昊没什么特殊表情,依旧吃的很是香甜,“唔,去吧,别忘了给我带些好吃的。”

气死她了!听了这样的消息,他难道不该表示一些不舍和难过吗?

啊,为什么她要在意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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