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莲花也肮脏

2017-06-16 作者: 纯夏之尘
第85章 莲花也肮脏

有种半逼半迫的感觉,她敢保证,如果自己拒绝,皇昱一定会恨她恨上整整一个月的!

当然,她不是那种容易屈服的人,要不是自己也对承玉的新家感兴趣,就算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她也不会同意的。

等等?新家?为什么承玉要搬家?

不好直接问承玉,只能逮个机会,悄悄问皇昱。

“你还不知道啊,承玉大师已经离开皇家铸造司了。”皇昱对承玉的离开,表示了深切的遗憾。

锦歌大惊:“为什么啊?”

“我哪里知道。”皇昱撇撇嘴。

锦歌觉得自己最近满脑子都是疑问和不解,再这样下去,她就快被那些疑问给难死了。

乘车来到郊外,好山好水好风景,爽朗清秀的春日风情,使得近日来心里的烦恼全部烟消云散了。

没想到承玉不但离开了皇家铸造司,甚至连居住的地方都搬离了帝都。

皇昱一路上不断表达对承玉离开的惋惜,但锦歌却觉得,他早就该离开那里了。

承玉这个人,就像这郊外风水,淡雅恬然,不带丝毫世俗与功利,仿佛游离于尘世的一抹星光。皇宫太浮华了,金碧辉煌固然耀人眼目,却总是不如星光宁和,令人舒畅。

他不适合那里,那里也不适合他,或许离开皇家铸造司,对于承玉来说,才是最正确,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下了车,承玉遥指对面两丘围抱之处,道:“那里便是在下的居所了,寒舍简陋,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承玉哥你可别这么说,否则我真是没脸再继续待下去了。”看样子,皇昱和承玉之间似乎关系匪浅。

承玉淡淡瞥了皇昱一眼,言语之间也颇为随意:“你之前不是说,我的居所实在过于寒酸,还打算奏请你父皇,重新为我修盖一所宅院么?”

“呃……”皇昱讪讪道:“那个……虽寒酸,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比起宫里那些富丽堂皇的宫殿,承玉哥住的地方,才有家的味道嘛,哈哈……”

这家伙,嘴巴还真会说,不愧是宫闱中出来的孩子。承玉也不与他一般计较,率先上前一步,于前方带路。

两座低矮山丘,正巧形成一个不大的谷地,谷地内,有一片碧绿清透的荷塘,承玉的居所,就建在这一片居所之上。

“哇,承玉哥你真会挑地方!”一踏上栈桥,皇昱就忍不住惊叹起来。

锦歌虽没像他一样夸张,但内心当中的赞叹,不比他少。

其余人也是看呆了眼,不得不承认皇昱的说法,承玉的确很会挑地方,比起繁华壮丽的帝江城,还是这郊外自然风光最为迷人。

走过一段长长的栈桥,来到一排屋舍前,屋舍都是用纯木打造,虽是木头,却坚硬如铁,很是牢固。在踏进院落前,锦歌抬头朝门额之上的牌匾看了眼——浣莲居。

名字起得好,题字也题得好,四周碧水环绕,荷叶连绵,荷上莲花亭亭玉立,惹人怜爱,两者倒也算是相得益彰,相映成趣了。

与之前在宫内所见一般,承玉的住所,向来简洁典雅,不浮夸也不单调,一景一物,都令人倍感舒适。

皇昱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一边欣赏窗外美景,一边斜睨锦歌。

这女人面子不小,本来承玉是不打算随他一起出来的,但一听到锦歌的名字,就忽然改了主意,不但如此,还主动提议来他的住所参观。

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至于为何不舒服,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嫉妒她被承玉哥如此看重,还是不满她被这么多人一同看重?

唉,果然年纪越大,心事就越多,以前他可从来没有这些莫名其妙的烦恼。

锦歌亦是玩心重,见窗边风景独好,也凑了过来:“喂,小鬼头,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是什么意思啊?”

皇昱不满:“女人,请注意你的用词。”

“怎么?开始摆皇子架子了?”两人初识时,锦歌还碍于他的身份,处处恭谨,但相处的次数多了,就觉得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动辄以身份压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就算拿出皇子的架势来,也一点气势都没有,她根本不害怕。

皇昱也知道吓不住她,“好歹给我一些面子行不行?”

“该给你面子的时候,我绝对里子面子都会给齐,现在谈什么面子?”

“哼,等我有朝一日做了皇帝,看你还敢这般对我不?”

本是玩笑之语,锦歌却忽然凝重了神色,“皇昱,你想当皇帝?”

“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皇昱满脸懊恼。

锦歌拍拍他的后脑勺:“之前踌躇满志,现在却蔫了?”

他挥开她的手,不高兴道:“别拍我脑袋,拍傻了你负责啊?”

“好啊,多养一个米虫也没什么大不了。”

“谁是米虫?”

“谁承认谁就是。”

“哼!”知道说不过她,皇昱假装去看风景,不再理她。

锦歌看着远处的层峦叠嶂,觉得能在这里生活,真是人生一大乐事:“皇昱,不管你想做什么,自己开心最重要,千万不要在乎其他的流言蜚语,你就是你,自己的心愿自然要由自己来决定,要是凡事都听从别人的指挥,那你就不是你自己,而是别人的傀儡了。”

皇昱听得不明不白,却还是隐隐觉得,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这孩子,自己只是有感而发一下罢了,他偏要想得那么复杂!“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皇昱差点绝倒,人们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以他看,该是锦歌心天上星,乱七八糟看不清。

锦歌不知他在想什么,刚才那一瞬,她的确有话想对皇昱说,但她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既然教他不要受旁人左右,那自己又要说一些影响他的言语,岂不是前后矛盾?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该明白的也总会明白,皇昱不是小孩子了,身在皇家,他若是连判断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他估计也活不到这么大。

承玉喜静,不爱与人玩闹,那厢北堂胤炎与洛秀儿相谈甚欢,这边自己与皇昱东扯西扯,倒是冷落了那位叫洛微生的少年郎。

锦歌觉得这样不妥,于是跟皇昱说:“你和那位洛小公子年纪相仿,你不如去找他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

皇昱有些不愿意:“我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去跟他增进感情?”

“这里就你们年纪最小,又都是男孩子,你不去找他增进感情,难不成要跟我增进感情?”

皇昱再一次绝倒,这女人说话怎么总是这般惊世骇俗:“你想干嘛?我今年才十一岁,还不到娶妻年龄。”

这回轮到锦歌绝倒了,她颤着脸皮,差点没把手指头点到皇昱的脑门上,“喂,我说你这小鬼,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说的感情,是友谊之情,你这小色鬼想到哪里去了?”

皇昱顿时有种被人狠狠抽了一耳瓜子的感觉,清秀的脸上通红一片,“这个……我随口说说,开玩笑不行啊!”

开玩笑?哼,总之就不肯认错吧,别扭的小鬼头。

“行啦,姐姐不会在意的,快去,你是皇子,像这种需要调节气氛,右右逢源的事情,你以后会遇到不少,就当先做一回功课吧。”

虽然还是不怎么愿意,不过这一回皇昱没拒绝,不就是要打发走他,好去找承玉哥套近乎吗?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就舍己为人一次好了。

这样才对嘛,男孩子就该和同性同龄的人一起玩耍,看着皇昱与洛微生坐在一起侃侃而谈的画面,真的美得不敢看呐。

“我想去院落后面看看可以吗?”她走到静坐不语的承玉面前,轻声问道。

承玉点头:“当然可以。”说着,站起身来:“如果姑娘不介意,就由在下陪同姑娘一起。”

这里自己不熟,有承玉陪着自然更好,于是欣然应允:“多谢大师。”

承玉微微一笑,与她并肩走出屋舍。

皇昱溜眼朝两人离开方向一看,心里直嘀咕,果然啊果然,女人都是重色轻友的小人,怪不得古人有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出了屋舍,一股清新水汽扑面而来,锦歌不由得深吸了口气,“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大师是怎么找到的?”

承玉微笑道:“我惯喜出门踏青,一日出游,偶然发觉此地。”说罢,转头看向她:“姑娘并不是墨守成规之人,对在下无需使用尊称,直呼其名便可。”

锦歌点点头,而后也抬头看着他,“那承玉也不是墨守成规之人,为什么总是要姑娘来姑娘去的?”

他一怔,随即失笑:“是啊,在下也并非墨守成规之人,这便要唐突姑娘了。”

锦歌眼一蹬,承玉立马改口:“锦歌。”

“这才对嘛。”其实她也很讨厌那些所谓的规矩,什么都要分出个高低贵贱,等级地位,这也是她回绝了韩大师提议的原因之一。

“我刚才看见门口的牌匾上写着浣莲居,是你亲自起得名字吗?”锦歌问。

“让锦歌见笑了。”

“哪里,我觉得这名字起得很好啊。”走在木板上,那些“咯吱咯吱”的响声听着不但不觉得刺耳,反倒很有趣:“你很喜欢莲花吗?”她蹲下身,随手拨弄着一朵莲花的莲蓬。

“算不上很喜欢,只是赞赏莲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

锦歌采下一朵莲蓬,剥出里面的莲子,白白嫩嫩的莲子,引人垂涎。

“出淤泥而不染?”锦歌歪着脑袋,盯着手中莲蓬,“难道不会是外表纯洁高贵,实则内里肮脏污秽?”

承玉又是一怔,他这辈子听了太多对莲花的赞赏,所赞之语不同,意义却是大同小异,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形容莲花,当真是……与众不同。

不理会承玉惊讶的眼神,她径自将其余莲子剥出,拈起一颗,正欲送到口中,却被一只手拦住。

洁净的手指拿过莲子,小心剔除其中莲心,这才重又递给她:“莲子虽清脆香甜,但若是不除去莲心,怕是会苦不堪言。”

锦歌望着掌心被剔除了莲心的莲子,样子更显剔透圆润,却总觉得比刚才少了些什么,“莲心苦,知为谁苦,荷花根为藕,藕断丝连……承玉难道不觉得,人生就如这莲子一般,心虽苦,但若是将心除去,人将不再完整。”

她今天似乎感慨颇多,连承玉亦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郝然一笑,将莲子丢进口中,一股清甜之味在舌尖蔓延开:“承玉这里实在太美,难得触景伤情,叫你为难了。”

他眼神清润,叫人心底安宁,“你说得对,莲心虽苦,但若是没了莲心,莲子也将不复存在,就如同人生,有酸甜亦有苦辣,没有谁总是一帆风顺,苦后之甜,才更显珍贵。”

和承玉在一起,总是这么叫人心情舒爽,他似乎有种力量,不管你心中有多少阴霾,他都能为你一一驱散,就像阳光,普照大地。

两人又绕着屋舍走了一圈,荷塘虽然不大,风景却处处不同,各有千秋,比起奕铉所住的那座悬浮之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坐在荷塘前的栈桥上,看日出,观日落,这是何等美妙之事啊!

锦歌对承玉的生活,简直羡慕得要死。

能随心而为,自在逍遥,比当什么皇家铸造大师,可要快乐多了。

承玉是个聪明人,他懂得许多人一辈子都看不透的事,自己每一次与他交谈,似乎都能受益匪浅。

看日头,时间似乎已经不早了,想到要离开,锦歌还真是有些不舍得呢。

皇昱与那位洛微生好似有些话不投机,两人聊了一会儿,他就自顾自坐到窗前看风景去了,待锦歌回来,他立马凑上来:“你和承玉哥都说了些什么啊?”

这小子,怎么这么关心自己和承玉之间的事情啊?锦歌不怎么诚心地回答,“谈人生谈理想,谈诗词歌赋,谈奇门八卦。”

“什么啊,你就这么糊弄我!”皇昱不傻,知道她在信口胡诌。

认真说起来,锦歌也不算是胡说,她和承玉聊的,不就是人生理想,外加一点诗词歌赋么。

不过皇昱不信,她也没法让他相信,正要问问他们什么时候结束做客,这时承玉走过来,难得以热情相邀:“几位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用晚膳吧,在下亲自下厨。”

皇昱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亲、亲自下厨?我没听错吧!”

“如何,可愿赏光?”承玉这话是对锦歌说的,不过也间接告诉皇昱,他没有听错。

“天呐,我得出去瞧瞧,是不是天上下红雨,地上飘云彩了!”皇帝像是被这一消息给惊傻了。

不至于吧?就是皇帝亲自下厨做饭,也没必要这么夸张啊!

袖口被狠狠拽了一下,皇昱在她耳边道,“愣着做啥,赶紧答应,能享用到承玉哥亲手做的美食,比登天还难呢!快点快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吃不到今天这顿美食,我恨你一年,不,两年!”

锦歌被他嚷的脑仁痛,浑浑噩噩地应了下来:“公子盛情,却之不恭,那便多有叨扰了。”听她应承下来,皇昱这才放过她可怜的耳朵。

想到还能多留一会,锦歌也是挺高兴的,离晚膳时间尚有一阵,承玉让他们在厅内稍待,他去灶间准备。

锦歌想,他们一大帮人留在这里吃饭,总不能让承玉一个人忙活吧?唉,谁让自己这么有自觉性呢,于是,她便自告奋勇跑去灶间给承玉打下手去了。

皇昱见状,心想,哼,还不是为了亲近承玉哥?早知道上回就不带她去见承玉了。

自己跟那个叫洛微生的小子谈不到一块去,北堂胤炎虽说是他的护卫,却没义务一直陪着他,再说,挡人姻缘是要被马踢的,他才不去做那缺德事。

实在无聊,他也干脆跑去了灶间。

一只脚还没踏进房门,就见锦歌半靠在承玉肩头,看样子似乎在哭泣,梨花带雨,泪如泉涌,这得多伤心啊。

承玉手拿一块绢帕,正细心为她擦拭眼泪,脸上表情之温柔,皇昱发誓他这辈子都不曾见过。

有奸情!

他侧身一闪,在两人发觉之前,躲到了门后。

“唔……不行,我还是拿水冲冲吧……”锦歌一边抹眼泪,一边摸索着朝水缸走去。

承玉一把将她拉住,“我来。”

眼睛酸痛酸痛,睁都睁不开,锦歌想逞能也逞不了,只好让承玉代劳。

取过一只铜盆,盛了半盆清水,又兑了些热水,承玉扶着她走到盆边:“先用水冲洗一下,等不痛了,再用帕子擦干。”

“嗯。”锦歌弯下腰,按照承玉所说,用手舀着水,一点点冲洗眼睛。

她真是笨死了,说是要给承玉帮忙,结果越帮越乱,切个洋葱都能辣的泪流不止。

在一次次的冲洗下,眼睛的涩痛感终于减轻了不少。

她仰起脸,水珠顺着她清丽白皙的面庞滑下,似剔透玉珠,亦似梨花缀雪。

承玉看得有些出了神,直到锦歌唤他几遍方才回神:“呵,真是对不住,你可觉得好些了?”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本来是帮你的,反而帮了倒忙……”越说越没底气,锦歌脑袋都快塞到脖子里去了。

“无妨,你到一边看着就好。”

这就是在嫌弃她了?“真的不要我帮忙吗?我们在你这里又吃又喝,却什么忙都不帮,实在是过意不去。”

“真的没关系,我一向不喜宫中吃食,故而一直都是自己动手烹饪,虽算不得厨艺精湛,也算是驾轻就熟。”

还说不嫌弃,这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一个人比两个人效率更高。

也难怪,自己一出手,就弄得人仰马翻,再搀和下去,他们今天就别想吃到晚饭了。

锦歌对烹饪没什么了解,虽然市井有言,君子远庖厨,但在她看来,会做一手好菜的男人,绝对是好男人。

真是不理解,为什么老天爷会这么不公平,把所有优点都集中到一个人身上了。眼前这个男子,不但风姿绝伦,且在铸造一术上颇有名望,更兼之做得一手好菜,简直是无一不完美。

锦歌看着看着,竟看呆了,总觉得承玉身上有一种诱人亲近的气息,沾之难戒,就跟毒药一样。

她知道,这是他与生俱来的魅力,就像珠宝金银,天生就是被人追逐贪慕的。

珠宝无错,错的是人。

难道因为自己最近受挫严重,所以不由自主地将依恋之心转移到承玉身上了?

她摇摇头,赶紧把这种思想甩出脑海,别说自己不能做这么荒唐的事情,就是对承玉,这也是一种不尊重。

“锦歌莫嫌我多事,之前听闻韩大师曾有意收你为徒,你却当场拒绝,如此大好机会,不知锦歌为何放弃?”呆愣中,听承玉出声问道。

这个问题,锦歌自己也曾想过,当时有些不明白,但现在被承玉提及,她却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拨云见日,什么都明朗了。

“其实我也后悔过,但事后仔细一想,幸好当时没有答应,去皇家铸造司,做皇家匠人,这根本不是我要的生活。”说是事后想明白,其实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了悟:“我讨厌约束,讨厌束缚,更讨厌那些规矩章法,要我每天老老实实待在铸造司,跟所有人一样,见了大人物动不动就要下跪,我才不干呢。”说到这里,她偷偷看了眼承玉,见他神色平和,并无不满厌恶,看来自己这番叛逆之心,并未引起他的反感,便继续放心大胆地说了下去:“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无关利益,无关公道,要是做了韩大师的徒弟,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我肯定就躲不过去了。”

听罢她的话,承玉依旧神色平淡,看不出情绪。

锦歌也没指望他能给自己什么回应,可以看清自己的内心,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承玉突然问了句:“那拜我为师,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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