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针见血

2017-06-16 作者: 纯夏之尘
第86章 一针见血

这下,锦歌也露出了如皇昱那般的惊诧表情,就差说一句,“我没有听错吧?”

因为太过于惊讶,锦歌没有立刻回答,而承玉也没有催促,转身将案台上的肉料随荷叶卷起,放入笼屉,神态自然,举止悠闲,好似他刚才问的,不过是这道菜的味道如何这样简单的问题。

锦歌想的不多,她相信承玉,所以绝对不会认为他别有用心,她只是太过于兴奋和不解,所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对。

当食物的香气弥漫了整间灶房时,她这才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她看着承玉的背影:“在我回答之前,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承玉没有回头,他真的很忙,一个人准备六个人的晚餐,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做起来并不会捉襟见肘。

“嗯……如果我拜你为师,是不是以后就必须以师徒相称?”

虽然早就猜到她的问题会很奇怪,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承玉手下的动作略缓了缓,“锦歌莫不是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什么话?”

“你我都不是墨守成规之人。”

这么说,就代表自己拜他为师后,他们之间还能维持这样的朋友关系喽?

如此甚好!

“我答应!”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不能应允的呢?能拜承玉为师,能从他那里学习知识,想来一定会受益匪浅。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从他那澹澹淡薄、宁致悠远的性格就可以知道,他能教给自己的,绝对不仅仅只是铸造方面的学识。

承玉微微一笑,转过身来,将一样物事递到她唇边,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开唇,然后一个酸酸凉凉得东西被塞进嘴中,甘爽的滋味一下子在唇齿间蔓延开。

“这是一道御菜,我第一次做,你尝尝味道如何?”一边说,一边回过身继续忙碌。

明明只是试菜而已,为什么心跳会骤然紊乱,为什么心底那方会酸软异常,为什么会脸红如火,为什么会慌乱莫名?

锦歌尽量以平稳的语气道:“嗯,还不错,真看不出来承玉在烹饪方面,也是出色过人。”

“过奖,就如你所说,但凡自己喜爱之事,便不会去计较得失,心态平稳,才能有所作为。”

锦歌走到他身旁,看着那洁净如美玉的手指,在那些五彩六色的菜肴中穿梭忙碌,竟觉得赏心悦目极了:“真好。”

“什么真好?”

“想自己所想,做自己所做,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她来了兴致,干脆站在不妨碍承玉的地方,认真观摩他烹饪的过程:“你是不是很少为别人下厨?”

他摇头:“不,我不是很少为别人下厨,我是从来不为别人下厨?”

“啊?”锦歌眨眨眼,愕然道:“那今日又是为何?”

“徒弟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做师父的,怎能不安抚安抚?”

她噗嗤一笑,谁说承玉死板无趣?他明明很是幽默嘛!

“那就多谢师父了。”她也装模作样地作了一揖。

两人相谈甚欢,可苦了躲在门后的皇昱,之前锦歌眼睛睁不开,承玉又忙着为她打水拭眼,所以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来,而现在,锦歌正巧站在面对他的方向,他只要一露头,一准被她瞧见。站了许久,他腿都站麻了,实在痛苦。

这俩人,明明才见了不过一回面,怎么感觉比跟自己还熟稔?莫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两人又偷偷见过面吧?

哎呀,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皇昱沉浸在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没有发现,一个人影,正一步步朝他所在的方向走来,越离越近,越离越近……

“请问五殿下,站了许久,你腿麻不麻呀?”笑眯眯的脸孔伸到眼前。

“麻,当然麻,路都要走不动……”抱怨的言语戛然而止,他呆呆看着一脸笑意站在自己面前的锦歌,额上冷汗直流。

完了!被发现了!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呢?还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溜之大吉呢?

“呀,五殿下该不会是傻了吧?我就说嘛,偷听壁角可是不是个好行为,这下报应来了吧?”锦歌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你才傻了呢!”皇昱气呼呼挥开她在自己眼前乱晃的手。

“哟,原来没傻啊,那你说说,为什么躲在门后,想要干嘛?”

想干嘛?本皇子没问你们想要干嘛就不错了!皇昱翻了个白眼,心里直犯嘀咕。

“为什么不说话,心虚?”

“本殿为什么要心虚啊?”被锦歌一激,直接不经思考便喊了出来:“你们才应该心虚呢,说,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锦歌嘴角抽了抽,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来,这小子一脸怒发冲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还有那句见不得人的事,又是从哪里推测出来的?

承玉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和颜悦色地看着皇昱,哪怕在这尘世最俗气之地,亦是优雅若仙:“适才锦歌已拜我为师,随我学习铸造之术,五殿下要不要也考虑一下,做我的徒弟,跟着我学习烹饪之艺?”

啊?

这个提议……锦歌和皇昱都傻眼了。

“机会难得,还望五殿下深思。”承玉就像是个温和慈祥的长辈,笑意里有着长者独有的睿智。

这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皇昱与锦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传递着同一种疑问。

承玉似乎从来不生气,是不是真的不会生气,锦歌自然不知道,但至少在他们相识期间,她没有看过他生气。他总是一脸若有若无的微笑,很宁静,很平和,令人如沐春风,但越是这样,就越是难以让人看清他的心思,他的情绪。任何生灵都有七情六欲,有嗔笑怒骂,承玉脾气再好,也是会有生气,有不悦的时候吧?

锦歌忽然很想看看,他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她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是变态,谁让她好奇心重呢。

“喂,你说我答应还是不答应啊?”皇昱轻轻捣了她一下。

锦歌道:“我怎么知道。”反正自己已经拜他为师了,他就算不承认,这个名分也在,以后在铸造方面有任何疑问,她都可以来找他。

皇昱很为难,如果承玉在跟他开玩笑,他直接回绝便可,但若是认真的呢?

认真的!不会吧,这么离谱的事情也会发生?

承玉不但脾气好,耐性也好,之前锦歌没有回答她,他就没有催促,这回轮到皇昱,他仍是没有出言催促,好像话一旦说出来,就再跟他没有关系了一样。

“那个……如果我拜你为师,你是不是就能把雪槐蜜饯的做法教给我?”

“自然。”

“有什么好吃的,都会不计条件让我品尝?”

“自然。”

“我可不可以不叫你师父,还叫你承玉哥?”

承玉不禁好笑,难怪他与锦歌能成为朋友,两人的问题竟然如此相似,“自然。”

得到了承玉的三个“自然”,皇昱终于下定决心:“好,那我就拜你为师!”

锦歌立马喜笑颜开:“哎呦,这下好,多了个师弟。”

“咦?”皇昱用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跳脚道:“咱俩所学技艺不同,怎能以师弟师姐相论?”

锦歌摇摇手指:“非也非也,学的技艺不同,但师父却是同一个人,我怎么就不是你的师姐了?”

皇昱不服:“就算如此,你也该唤我一声师兄。”

“呀,你脑子坏掉了,刚才承玉说了,之前我拜他为师,之前!懂不懂什么意思?”

黄玉脸色很难看,抿着嘴不出声。

这小子,一到这种时候就装哑巴,装哑巴有用么?如果以后在朝堂上也遇到这种事,说不过就闭嘴不言,那还治理什么天下?还不如和现今皇帝一样,整天在后宫睡大觉呢。

承玉不理会两人笑闹,继续专心致志准备今晚的美事。

直到佳肴上桌,皇昱还是抿着嘴吧不吭声,一改往日生龙活虎之态。

不过即便如此,他吃东西的速度可一点也比他人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锦歌实在担心他会被呛到。

月上柳梢,清风徐徐。

今日的晚膳,是锦歌这辈子吃到的最美味的一次,在她看来,就是天上的琼浆玉酿,蟠桃仙果,也比不上承玉的手艺。饭毕后,她再次主动请缨,要去洗碗,却被承玉拒绝了,转而招呼皇昱,说是师父给徒弟的第一次历练。

皇昱是皇子,但洗碗这种事情他不是没干过,母妃不受宠,宫殿里总是冷冷清清,连个伺候的奴才也没有,他那时候小,别的事情做不了,只能帮着母妃身边的老嬷嬷洗碗,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洗好了就回去吧,下回若再出宫,记得多带点人手,你那个护从虽然不错,但凡事有备才能无患。”承玉在一旁殷殷叮嘱。

皇昱点头:“哦,知道了。”

看着他没精打采的样子,承玉眼眸闪了闪:“你的事,我本不该多问,但既然你承认了我这个师父,我便不得不劝你一句,以后尽量离那位锦歌姑娘远一些。”

皇昱停下洗碗的动作:“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只需要知道,离她越远,对你越有益处,当然,今日这番番话仅为劝告,该不该听,要不要听,一切由你自己做主,我不会多加过问。”

盯着自己浸泡在水中的手指,皇昱闷声道:“承玉哥的话,我自然会听,只是……”

“只是你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你都不懂。”

皇昱似有不甘,却没吭声。

“不是让她唤你一声师兄,你在她眼中,就真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真的,我没想到她对你的影响会这么深。”

“承玉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要我带她去见你?”

承玉敛目,昏暗的光线下,他唇角弧度不变,依旧微微上扬,但皇昱却觉得,他的表情是那样悲伤:“没什么,只是觉得,她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皇昱不解,承玉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故人一说,未免过于沧桑了些:“她是你小时候的玩伴?”

“呵,问这么多做什么,赶紧洗碗。”承玉不予回答,皇昱没辙,只好咽下满腹疑惑。

昨天因为偶遇楚凌风和灵萝,又被少昊的隐瞒气得难过,晚上觉都没睡好,今日却是实实在在开心了一回,锦歌连眉梢眼角,都带着欢愉之色,神态与昨日可谓是判若两人。

离开承玉住所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北堂胤炎和皇昱本要亲自送她回去,被她拒绝了,两人心知她脾气,知道劝不动,只好任由她一个人离开。

上回发生那样的事情纯属偶然,帝江城里敢明目张胆抓人的没几个,她今天虽然是一个人来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在他们看不到的暗处,必然有奕铉的人在跟随,故而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但锦歌却不想回去,一离开承玉的浣莲居,那里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就全都回来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上回和少昊一起闲逛的老街,这条街,似乎不论什么时候都非常热闹。

天气渐渐转暖,夜晚出来闲游的人也多了起来。

“大姐姐,买一束鲜花吧。”一个小姑娘突然跑到她面前,高举着手里的一捧鲜花。

她不是很喜欢花束,但为了避免纠缠,就掏出了几个铜板,准备递给小姑娘,谁料手刚伸到半空,就被对方一把抓住,女孩脆生生向她道谢:“多谢大姐姐。”

她觉得不对劲,想要收手,但为时已晚,她周围的景色,早已不是灯火通明的街道,而是黑漆漆的树林。

她心头一紧,心绪却极是镇定,大概被绑架的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别转身弄鬼了,现出你的原形给我瞧瞧。”

眼前的花束被拿开,矮她一截的小女孩骤然长高:“咦?这一次你怎么不大呼小叫了?”

看到对方的脸容,锦歌哭笑不得,被同一个人,不同一个魔绑架两次,自己还真是够衰的。“你又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让你半个忙。”

“帮忙?”她冷笑:“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你连续两次暗算我,还要我帮忙?”

“我有求你么?”一只爪子伸到她面前,来回摇晃:“你的命掌握在我手中,不想死,就配合一些。”

“丑八怪,我没心情跟你玩。”她转过身,无视那只苍白指爪,抬步便走。

“不许叫我丑八怪!”

苍白的脸配着漆黑的瞳,看上去简直瘆的慌,这样不丑,什么样子才丑?

“你们魔没一个长得好看的,若是仙女下凡,我倒可以赞一句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仙女?”长长的爪子拦住锦歌去路,魔鹫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厌恶:“但凡神仙,身上都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仙女。”

锦歌停下脚步,没来由的,她心底十分赞同魔鹫的说法,可她为什么要赞同她的说法呢?:

“我记得……你叫血练是吧?”锦歌拧眉回忆了一下,确定她就是叫这个名:“我不叫你丑八怪,也不跟你争到底是妖魔臭还是神仙臭,我现在就想回去睡觉,你赶紧给我行个方便。”她左看看又看看,确定自己不认得这个地。

血练眼神复杂地瞧了她几眼,也放缓了口气:“我也不威胁你,我们好好商量一下,你帮我找到魔主大人,你想要什么方便,我给你什么方便。”

锦歌有些烦躁:“你找你的魔主大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找到魔主大人的唯一线索。”

锦歌更是烦躁:“开什么玩笑!你们魔主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啊,我是谁?找她还需要用到我?”

“不管你信不信,总之,要找到魔主大人,没有你的配合是万万不行的。”

“她不是死了么?”

“魔没有死不死一说,除非魔灵湮灭,而且……近来我能清晰感觉到魔主大人的气息,也许她早已魔灵重聚,只是我还不知道而已。”

“既然如此,你就等她来找你不就好了?”

“你不知道,当初魔主大人受了多么重的伤,几乎魔灵溃散,就算重生,只怕也十分虚弱,为了避免再遭不测,我必须先一步找到她。”

锦歌讶然:“这与受伤有什么关系?她是魔,只要魔灵重聚便可,以前的伤势怎么会影响到现在?”

血练犹豫了一下,照实道:“魔主大人伤的不是肉体,而是灵魂。你可知,当初伤她的,正是你口中崇拜不已的仙神。”

这样过往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可她听着,竟然会难受的不得了,就好像被伤害的人是自己一样。

“她是你的主子,你忠心为主,也别拉上我,我不想搀和到这些事情中来。”她说着,又要离开。

血练在她身后道:“你对自己的来历也很迷惑吧?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把自己的前尘过往查清楚?”

一针见血!

锦歌深吸口气:“我是北堂锦歌,北堂世家大老爷北堂淞的女儿,有什么好查的。”

“原来你喜欢自欺欺人。”

“废话少说,不帮就是不帮,少拿那些谎话来诱骗我!”

“北堂锦歌,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血练似乎被激怒了,锦歌不用转身,也能清晰感觉到自她身上散发的浓浓杀意,但她没有停步。

事到如今,也只有撕破脸皮了!

血练回复原形,朝锦歌冲了上去,长长的指爪只取锦歌背心。

“啊!”一声惊叫,她被重重弹开。突遭袭击,血练来不及回避,硬生生被法障击中。能在一招之内就伤她的人不多,除非是……

一抬头,她惊住了。

“穷奇!”挡住她的,正是穷奇。

锦歌站在不远处,静静看她,曜黑的瞳眸中没有一丝感情,这一刹那,让血练突生一种错觉,好像两者之间,锦歌才是真正的魔。

“若再相逼,就杀了你。”

穷奇已经与她签订血契,自是会听她号令,血练虽自负,但毕竟重伤才愈,兼之对手是穷奇,自己根本没有得胜的机会,她只能含恨放弃。

唉,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能让她安生呢?本以为今天一整天都可以开开心心地过,却又碰上了魔鹫。

什么魔主,什么线索,这些事情与她有关吗?她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上回被妖魔之事牵连,差点丢了小命,她可不想再被牵扯进去。

不知道自己与血练见面的事情,会不会传到奕铉那里,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奕铉派人跟踪她,想到那些跟着自己的人并未影响到什么,也就随他们去了。但现在,他们显然跟丢自己了。

此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所幸有穷奇相助,上古魔兽岂能不会缩地术?一眨眼功夫,她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前后环境的转变让她有些茫然,傻站在锦心阁前,愣了许久。等明白发生了什么,打算回房睡觉时,她看到对面的宫宇中,走出一个人,虽然隔得远,但她却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如此急迫,他是要去哪里?

想到跟踪自己的那些人,想到自己的突然消失,难道,奕铉是去找自己的?

自己有那么大面子,能让他焦灼至此?

血练的话突然冒了出来,不仅是自己的前尘过往,好多事情她都不甚了解,得过且过了这么久,也该试着去拨开眼前这团迷雾了。

这回她亲眼看到奕铉离开,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她对穷奇说:“你既然会施展缩地术,应该也会隐身术吧?”

“你要吾做什么?”

“我要潜入对面的宫殿,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吾会同时施展缩地与隐身术,将你送去对面宫殿,并掩去你的痕迹。”穷奇这点比少昊好多了,锦歌说什么它做什么,从来不会问及原因。

依旧是眨眼功夫,锦歌便从自己的院落中,来到了奕铉所住的玄云宫。

殿内黑洞洞的,没有丁点光亮。

锦歌望着那片黑暗,潜意识中觉得,一个大秘密,似乎要就此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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