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2018-04-15 作者: 杨守松
高处不胜寒

整个戏剧界需要了解,没有优秀大演员的剧团和剧种,是软弱的剧团和剧种,而获奖人物也应该认识自己的作用与责任,从而更加谦虚谨慎,继续向艺术高峰攀登。Www.Pinwenba.Com 吧

——刘厚生丑与美

昆曲有“三小”:小生、小姐、小丑。

“生”之儒雅,“旦”之漂亮,丑之搞笑。

一出戏,够了。

2010年7月31日晚上,在南京兰苑剧场看李鸿良的专场。没有美女,没有水袖,演出效果却奇好:只有笑声、掌声和鸦雀无声。

《绣襦记·乐驿》、《浣纱记·养马》,两个折子戏。之前,还看过他的《绣襦记·教歌》和《水浒记·活捉》。

对“昆丑”的了解由此始。

李鸿良在《绣襦记·乐驿》中扮演乐道德,夸张有度,细致入微,将一个伪儒、酸儒、腐儒活脱脱展示在观众面前。乐道德没有道德,贪得无厌,却是外强中干,没有底气。在等待书生郑元和时,他佯装官态,向驿子下手。驿子和乐道德的角色不断转换,最后乐道德还是勒索了金银,小人得志。

毫无疑问,乐道德是丑的,可是却丑得让人发笑——通过笑来表现人们对贪官污吏的恨,这样的效果就不仅仅是教化的作用,同时还具有了审美的功能。比如,乐道德贪得无厌,勒索银子念的唐诗,最后一句念成“花落知多——少!”“少”字出口,观众无不会心一笑。

《浣纱记·养马》说的是勾践被皂隶和石室官戏弄和敲诈的故事。扮演皂隶的李鸿良充分展示了丑角演员的天分,把个小皂隶刻画得入木三分。剧场自始至终充满了“笑”的氛围:两个芝麻绿豆官,狐假虎威,可恨可恼,却也可笑。

昆丑给人的感觉是“美”。就如昆曲中悲而不号、哭亦无声一样,昆曲的“丑”带给人的是美,是快乐,是“丑美”,揭露嘲笑的是丑,带给人的是美的享受。

演出结束后,有书法家送来了“丑态百出,出出精彩”八个字。这个“百出”也可以理解为他演了很多昆曲丑角为主的折子戏。这已经是他的第十一个专场了。不能重复啊!今天两出是范继信先生教的,传字辈演出后舞台上没有见过。他的老师都是传字辈的学生,作为“第三代”昆丑,他一直在坚持。

1978年到南京,三十三年了,始终就是两个字:坚持。坚持不是嘴上说,坚持要用舞台来体现。他的坚持的成果就是作品。他勤奋,刻苦,还是个有心人,当年练功的鞋子还保留着,每天每天,无论多么忙,总有详细的“台账”,有日记,记录他的工作、艰辛和感悟。

昆丑,是他终身的追求。因为昆丑是大美。

《臻丑臻美》

2010年11月5日,李鸿良的专场。

专场的准备很充分。气氛营造得非常好。《风筝误·惊丑》、《鲛绡记·写状》、《西厢记·游殿》、《红梨记·醉皂》、《水浒记·活捉》,五个折子戏。观众情绪被调动得恰到好处。其间还穿插了学者访谈(换装),以及李鸿良学艺的经历等,很是完美。

《惊丑》中,李鸿良饰演爱娟,长相丑陋的爱娟,自比千金小姐,对书生韩琪仲献媚邀宠,百般引诱和挑逗。书生躲避不及,想方设法脱身。丑女追求爱情,追求幸福,其实无可厚非,表演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所以观众虽觉好笑,却不会厌恨。这或许就是作品的魅力所在。再者,剧情讽刺的应该不仅仅是或不主要是长得不好看的女人,其实鞭打的是社会上所有的丑恶现象,所以观众看戏时很容易产生联想,因而发出会心的笑声。

男旦有梅兰芳,美艳照人,男旦也有李鸿良,奇“丑”无比,却一样给人以美的享受。

《醉皂》中的陆凤萱是一个中性的人物。钱济之嘱咐皂隶陆凤萱约请赵汝州饮酒赏月,不曾想,这皂隶先就醉得一塌糊涂了。李鸿良的表演惟妙惟肖,情趣无限。这会使人想起贵妃醉酒。两种截然不同的醉!贵妃之醉,在妩媚,在娇懒,在华美,在高贵;皂隶之醉,在风趣,在自在,在幽默,在可爱。同样是痴迷恍惚,梦游般的醉酒,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境界两种美。贵妃之醉,使人沉醉,皂隶之醉,令人捧腹。李鸿良的表演,在于把握了人物的定位:是个皂隶,没有官家的威权,也不是贵人的仪态,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个自由身,小民一个,可以随意,甚至放浪,醉了也就醉了。天会转天不会塌,地会旋地不会陷。皂隶可爱。

李鸿良的“丑”,无论正反,都是美丽,都是快乐。所谓臻丑臻美是也,或者直白了说,叫做真丑真美。

据说这是冲刺梅花奖的专场。我倒是想,奖不奖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观众带来了美的享受。

也为这,晚上独自一人开车回昆山,到家时已经次日凌晨一点半了。夜里开这么远的路还是第一次,但为了昆曲,值得!

之后得知,李鸿良获得了第二十五届梅花奖。

读书与写作

其实,李鸿良最让我佩服的不是他的演艺,而是他从艺的品性和勤奋好学的精神。

办公室狭窄逼仄,各种图书堆积如小山墙。

书多不稀奇,做摆设就没多少意义。

他是用来阅读的。

不仅读昆曲方面的书,还读其他诸如哲学、人文和小说类的书。

他请朋友刻了两方印,凡读一遍的书,盖其一,读两遍,盖另外一方印。

以此督促自己。

2013年10月11日,他给我看木心的两本书,谈自己读这书的感受。

还以为是陈丹青的听课记录,不是,是木心自己写的书,上下两本。

他案头有一份尺半见方的台历。每天每天,他都做心得记录。有演出或者读书体会,有和朋友交谈的妙语摘录,还有人生感悟、哲学思考等等,从未间断。

走近了看,密密麻麻,每天都写得满满。

就想,昆曲人有几个这样勤奋好学并持之以恒的呢?

还想,将来的某一天,这应该是昆曲博物馆收藏的珍品了!

底气一望而知

2013年初,《昆山日报》办“昆曲”专版,约我参与其事。开头不敢答应,后来领导登门,郑重请我担任顾问,盛情难却,就全身心投入。为了昆曲啊!四处约稿,全国七个昆曲院团,还有所有能联系上的昆曲人,都约。同时在网上发布约稿函。

很快,稿件来了。

看稿编稿是很愉快的事。不过,遇见文字水平差的甚至是很糟糕的,就苦了……

也有稿件非常漂亮的!

第二十四届梅花奖得主孔爱萍的《牡丹亭里的梦》就是其中之一。该文思路清晰,文笔简洁,而且有自己的见解。一望而知是个有文化底气的艺术家——《牡丹亭》中最为经典的一句话,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句话在我看来不单是用来形容爱情的,世间至情之事物皆可比拟。一如我被杜丽娘的深情所吸引。四百年之前,梧桐锁秋的深深庭院,杜丽娘款款走来,岁月的交替轮回让她成为多少代人心中不灭的神话,犹如不败的雪莲,始终散发着恬淡幽雅的清香。

想起豆蔻梢头的我,第一次接触这个人物的时候,只有含糊的认识,只知道照搬老师的唱腔和动作,不像自己,更不像杜丽娘,青涩、仓皇。随着年龄的成长,演出的次数越来越多之后,我也逐渐理解了这个人物,心中原本模糊的影像也越发清晰,几乎可以触碰到角色的内心,彼此透明。时常还是会回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傻傻地站在时间的那头,对戏、对角色都是那样的陌生、迷惘。

演了这么多年的杜丽娘,其实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她是那个时代的乖乖女,但是内心又不甘于束缚,整天处于矛盾的状态中,最后只能把愿望寄予想象,在梦里寻求自我,但最终决然地冲破世俗。这些都是在每次的演出中慢慢积累的感受,每演一次就觉得自己对人物的性格多了解了一分,对角色的理解更进了一步。书中自有颜如玉,一点都没错,杜丽娘就是这样的书中美人,能够待我一直细细地品,尽情地演。

西方文学里说,“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一千个人心中也有一千个杜丽娘”。我赋予杜丽娘以我自身对她的理解和感受,因此我对她的理解只属于我个人。这样的杜丽娘在戏曲舞台才是不可复制的,才是“惟吾独有”的。她柔在身段,绵在节奏,却在骨子里透出顽强的生命力,是张弛得宜的细处之美。她不是绵柔无力的,我在杜丽娘的身上读出的更多的是灵性美、坚毅美、律动美、生命美,所以我在演绎的时候让杜丽娘美在过程,美在内涵,美在健康,美在执着。即使是简单的水袖婉转,我都希望落下的是绵长深情。在那没有陈设的舞台上,我就用身段、眼神,给观众讲述着这穿越生死的爱恋。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亦可以生也。

昆曲还总是能够把你引领进一种美轮美奂的境界里,惹人沉醉。中国文字的神奇也在于此,简单的几个字,往往勾勒出来的景象却是动人心魄的,让人感叹于它的惊艳决绝。如果说浪漫,那自认为古人更为浪漫:那惊梦一折,落花垂地,就是这轻轻的一落,竟扰了杜丽娘的梦。细想一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轻软下来。而这梦,引出的竟然是一场惊世姻缘。峰回路转,其变陡生。这颗心便也就随之沉溺其间了,不愿醒来。

《牡丹亭》是丰富而多元化的,走进杜丽娘,每个人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体味与感受。在这个传奇里幽静和繁华并存,坚守与开放兼容,挣扎与执着互生,在生生不息的流变中永生,越发莹润。原来世间万变不定,皆因情起。最喜欢陈妙常

魏春荣,二十一届梅花奖得主。初见,名门闺秀的感觉,眼蓄神采却内敛,就如月下海棠,清新流丽。

人人都说《牡丹亭》,魏春荣最喜欢的却是《玉簪记》里的陈妙常。她说,《牡丹亭》两个人之间还是有点……过于浪漫,不够现实,杜丽娘的那个个性有点太超凡了,太理想化了,所以我就说“回生”以前的最好看。“大团圆”就没有那个感觉了。

恰恰这个《玉簪记》,她觉得它很有戏,包括人物。唱腔都很好听,里边有喜有悲。《琴挑》每次唱都很累,但就是喜欢,为什么喜欢,就是因为这种人物的把握,其实很难,就是那种很深的心思,嘴上讲的和心里想的实际上是不一样的。内心澎湃得不得了,但是面上又不可以太露,不能做作。这就是把握的难度,也是表演的深度。

演出和讲学

2009年3月,魏春荣出版了双语版画册《月下海棠》,把几个戏用图片的形式记录下来。因为作为一个演员,每一年的状态都不一样。她觉得做这件事还是蛮合适的。

同时她把自己的演出体会和感悟运用到教学中去,先落实到文字上,然后再讲给别人。她说你会发现学生中有这种毛病,你按这种方法教了她,她吸收不了,怎么办?然后你就会找一种方式、一种方法,用别的方法告诉她,她能理解能吸收了,这无形当中就开发了你的这个能力。

魏春荣说,教学好难啊,所以通过教学,对她的老师也就越发地敬重,因为教人要比自己演要难很多,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实力,了解自己,能做出来多少她知道。可是教给学生就不知道,没有办法去掌控,所以就特别难,有时就眼看着,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积累多了自然就出彩

我说,听侯少奎讲,他父亲“把大概三分之二的戏带走了”,当时听了就愣住了……

魏春荣说,的确,现在的戏越来越少了!我们身上可能几十出,我们的老师有一百多出,老师的老师有四五百出,有的甚至更多,然后到我们这就几十出了,然后我们后边这些演员可数的,三出,然后会四出的就了不得了。想想真的很可怕,他们也都二十好几了,都快三十了。那就是青春的尾巴啊,不抓住就完了。

人都是两条腿走路,做事都是两只手,但主要的精力还是要放在传承上。学了以后不一定要能够演,但为什么有人会几百出,上千出?你说,一千出的话真正能演的是多少出?他为什么要学这么多出?是积累。

我们学了这么多年,也是有选择性的。大浪淘沙,东西不是都吸引观众,有的我们也看,老戏怎么这么差,也没有任何故事情节,就唱。但是它为什么要这样?也可能这个戏它唱腔好,它可能表演上不够,可是唱腔好。所以学这个,几百出几千出无非就是一个积累,积累多了自然就出彩。

越来越“怵”演戏了

魏春荣说,就现在这种体制下,往往说想做什么不一定能做什么。比如说我们院长她想做些什么,可能在这体制下也不能做;到下面,我们演员、主演想做什么也不能做。包括领导、演员、编剧都有他的难处,各有各的难处,这样就影响了整体昆曲的传承,所以这个轮子就转得慢了。

就不知道这种状况,是要几代以后才可能会好一些。就像我们这一代,传到下面好的东西多一点,不好的东西少一点,再往下传……可能慢慢会好一些……但是很难,我也发现,你真的好的东西给他们的话,不见得他们会要,因为不好的东西还是蛮容易学的,好的东西学是要付出努力汗水的。就和小孩一样,你教他说话,教什么这话那话,他不一定会,你要是教一句骂人的话,小孩马上就学会了。

做演员到现在,越来越“怵”演戏了,因为现在演戏不能像你想象那样,一个戏可能一年演不到几次。因为戏你必须得在舞台上滚,你私下再怎样你就是老背戏不在台上演也没用。所谓怵,就是怕好东西慢慢慢慢丢掉了,然后就好像觉得会不会让观众觉得这戏怎么演得不如以前了,就是心里有这种担心。

高处不胜寒!魏春荣的“担心”,魏春荣的“怵”,就是对艺术的敬畏之心。身在“高”处,意识到或感觉到“寒”,正是一个艺术家永不止步的动力。

2013年11月23日,北昆在苏州演出《续琵琶》,魏春荣饰演蔡文姬,大才女的悲情心路,表现得张力十足。当时就想,这恐怕也是因为有“怵”,才有如此精彩的表现吧?

《景阳钟变》“独占花魁”

“投身昆曲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我愿意把自己揉碎了交给昆曲。名利不重要,我们不需要让昆曲成全我们,而是要用生命来成全它。”

黎安的这一番话让人深思。

2012年2月6日晚,看黎安和沈昳丽的《花魁女》,在导演构思和演员表演上,与苏剧有所区别,苏剧秦钟是花魁女的配角,昆剧却突出了秦钟如何“占”花魁的全过程。

秦钟(黎安)的戏与美娘(沈昳丽)相得益彰,却不是平分秋色,他是《占花魁》的主角。秦钟以善良与诚实“独占”花魁,以平等的一夜(《受吐》),赢得了尊严的一生。

第五届昆剧节,天天看戏,有时一天看两场,看多了有点进入“状态”,好像不是在看戏,而是在世外的云端中缥缈浸淫,整个人都有点云里雾里,幻里梦里……

突然一声“钟变”,突然一声震撼!

《景阳钟变》来了。

阳刚!大气!

评委、嘉宾和所有的观众为之震撼。

毫无疑问,这是昆剧节上最好的三二出戏之一。

成功在于,剧本好,传统功底扎实,没有标新立异,随意“创新”。只在传统的《撞钟》、《分宫》的基础上,向深处开掘。崇祯皇帝不是无用无为的昏庸之徒,他宵衣旰食,勤政为民,与先帝们笙箫歌舞完全不一样。但在国家危难之时,群臣贪腐无能,国丈擅权敛财而一毛不拔。“大明三百年皇图一旦休”!至“景山”一场,王承恩点明,用人不当,用人多疑,这是历史教训。可是为时已晚。

末日的夕阳中发现误国的正是皇帝自己。

君非亡国之君,国有亡国之相。

皇帝无能,回天乏力,其实是历史的必然。

悲戚而悲凉甚至有点悲壮。

黎安在这样一出大戏中找到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倾其才华尽情表现……

7月6日,评委们连夜开会评奖。

现在几乎所有的评奖都是平衡。但是一般情况下,一等奖都是过硬的,这是评委的颜面或者曰底线。

听张继青说,“还好,开到夜里十二点,睡觉已凌晨一点了,三点钟醒,过会,四点又醒了……”“评弹那边评奖一直评到天亮。那边参演的演员太多了!”

7月7日闭幕式。果然,《景阳钟变》剧目和演员获得两个大奖,得票都是第一。

2013年5月20日晚,由中国文联、中国剧协等主办的第二十六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大赛结果在成都揭晓。上海昆剧团优秀青年演员黎安凭借《景阳钟变》中“崇祯”一角的出色表演喜摘“梅花奖”。

黎安在用生命成就昆曲的同时,昆曲也成就了黎安。

我会老去,昆曲永远年轻

与黎安同时获梅花奖的昆曲演员还有雷玲。

雷玲是湘昆当家花旦,是张洵澎倾心传艺和罗艳人才大计结出的一枚硕果。

看过雷玲的《白兔记》,有网友说她“基本功好,身上柔中有刚,嗓音好,唱得也不错,脚底下漂亮极了!圆场跑起来像一阵风,又轻又美。‘养子’时表演怀着孕担水、推磨、倒水,惟妙惟肖。‘团圆’再次担水、推磨,又完全没有怀孕的样子而有沧桑感”。这些评论是行家之言。

第一次见雷玲是2010年在江苏省昆,恰逢罗艳带雷玲造访柯军,中午在一起吃饭。印象中,对湘昆的发展,新任团长罗艳似乎胸有成竹,雷玲则不多言语。

第二次,2011年,全国昆曲院团集聚昆山,纪念昆曲列入“非遗”名录十周年。我邀请罗艳到昆曲源头巴城转转,路经顾阿瑛所植六百岁之银杏树,一起瞻仰留影;在我的工作室,喝茶聊天说昆曲,很是放松。只是时间紧,没听到雷玲的演唱。

第三次,2012年夏日,第五届昆剧节之后,罗艳和雷玲取道上海来醐途楼,就一个“项目”做可行性探讨。这次听雷玲唱了几句,味道就如罗艳说她老师张洵澎那样:干净,很纯。

之后知道,雷玲曾有十年没上舞台。她甚至曾去开了个饭馆,老板娘做了四五年,不为赚钱,只是打发时光。认识的新朋友,竟然都不知道她会唱昆曲,而她自己也不愿意提起。失落,心灰意冷!那青春美丽的岁月蹉跎,在她心里留下隐隐的痛不说,更难忍的是,钟情钟爱的昆曲竟如飘在云端的美人,可望而不可即!

十年煎熬,一旦回归,就如新娘回门那么亲切那么温馨,第一次回到阔别已久的舞台,她不由泪眼模糊:我的嫡嫡亲亲的姐姐呵……

罗艳知道雷玲最需要的是什么,她请张洵澎为雷玲说戏。

为了昆曲,三个女人走到一起,三个女人上演了一台几近完美的好戏!

雷玲懂啊!这么美好的机会怎能白白错过?

雷玲用心。用心学,用心练,用心悟——一个“悟”字,是天资,是勤奋,更是文化积累的底蕴。十年不演戏,梦里面也在舞台上唱!如今她的昆曲梦变成了现实,她怎么能不用心?!“一年当五年,两年当十年。”不仅是提升,也是飞跃,“张老师这个老师太高级了,她教学五十年,舞台六十年,对昆曲的掌握,储存的能量非常大。她的表演细腻得不得了,讲究得不得了,念白讲究、唱腔讲究、身段设计讲究,几个讲究,人物就跳出来了。”又说,“老师学的传统太多了,她的创新是化在里面,糅进去的,看不见。如果传统没学到家,放新的东西在里面,会很生硬。别人也问过我昆剧的创新,我说传统还没学够,奶还没吃够,怎么能吐出东西。我现在刚入门,知道昆曲原来这么有味儿,越学越觉得自己懂得少,要能多会几出戏多好!”

雷玲有两句话,很精彩——

“昆曲是毒药,一沾上就会上瘾。太美了,永远学不够。”

“昆曲是值得我用一生去追求的爱人!只是我会老去,而他永远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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