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言此刻的状况不好，但到底控制住了那翻腾的气息，舒写意的水晶石是白落尘养了多年的宝贝，自身的力量和仙气十分充裕，只要多加休息他便能恢复如初，他望着她的目光变得分外轻柔，不知是因为伤重还是其他：“黄河水本就不清澈，谁跳下去也洗不干净。”
舒写意被他一呛，毫无反驳之力，怔愣片刻也不由得尴尬点点头，道：“也是。”
很少见她有理亏的时候，莫无言虚弱着抿唇而笑，在光线找不到的地方泄露这一刻的纯真与清澈。
很快，他恢复一贯的冰冷，斜睨她一眼，道：“以后不要轻易催动你体内水晶石的力量，以你的根基和术法根本无法驾驭它，而且它的气息太过精纯，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因为你。”她撇他一眼，轻轻揉着闷痛难当的胸口，心中将莫无言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还不能解恨。
“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就走远一点。”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哀伤，怔愣片刻才幽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端端的你的真气会那么乱？”
莫无言冷冷勾唇，想起今日在御书房燕域对自己的惊讶来，道：“没什么，帮燕域卜算自己的人生，当他见识到本教主的术法时竟问我世间有没有长生不老的丹丸？”
“你帮他卜算？”舒写意心头一紧，天山的术法虽然奇妙，但并没有真正能够替人趋吉避凶的办法，他要让燕域那么谨慎的人相信必定是花了一番功夫，难怪他会被自己的真气折磨成这样，“那你怎么说的？燕域野性极大，对皇权也十分重视，我刚刚进宫他便给予我让所有人都嫉妒憎恨的恩宠，我在想，他这么做是不是想要我成为众矢之的，不过我不明白他这样做究竟为了早日攻下浩月还是其他。”
“你放心。本教主既然答应帮你，和你做这一笔交易，在你我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好处之前，我不会让你有事。”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伤口太深迷惑了他的心智，她总觉得这一刻，他是真得要保护她，而她，也许不必像自己先前想象的那样，一个人孤零零走完这一条路，哪怕是敌人，哪怕是随时都会取了自己性命的敌人，怎样都好，至少她不是一人。
至于，莫无言究竟为她做了什么，她没问他也没有说。
“还有，你能不能让人教教我浩月的舞蹈，方才燕廷翼说服我在皇后的生辰寿宴上献舞，隐约觉得此事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说到此，舒写意便有些头痛，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对付皇后依然让她觉得没有任何时间可以喘息。
莫无言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相反，他为自己沏了杯凉茶，呷了一口，微微眯眼望着未知的远方，轻声道：“这个不难。你不必担心，燕域会留本教主在大燕一段时间，本教主自会安排好一切，皇后那些人都是小角色，你要征服的是燕域，只要将他彻底控制在掌心里，这大燕的一切才能真正由你做主。”
听他这么一说，舒写意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离别之际，莫无言脸上虽然略显苍白疲惫，不过那份气势还是令燕廷翼十分畏惧，萧石没能与舒写意说上几句话，不过那眉目间的关怀和亲切已经说明了一切。
燕廷翼的话让皇后有了许久未曾再体会过的危机感，而且她比任何人都更看得透这深宫的生存游戏，所以她也晓得，燕廷翼说得话不是没有可能。
气氛变得有些冷寂，秋容站在皇后身侧，也是拧眉不语。虽说二皇子是皇后娘娘带大的，但二皇子的不成器一向被众人看在眼里，皇后也曾多次打算放弃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可现在看来，二皇子并非像平日里见到的那么没用，只是与皇子勾结……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走漏了风声或者被皇上有所察觉，那么结果只有，便是永无翻身之日。
可眼前情况不同，杨昭仪和阮昭仪毕竟是女子之躯，纵然能够与皇后同心协力也不过是在后宫添一把手罢了，如何能左右朝堂发展局势，但二皇子就不同了。
秋容能想到的，皇后自然也想得明白，不过到底是畏惧皇上的疑心，皇后有些难以抉择。燕廷翼看出了她的迟疑和犹豫，心底有些着急，但面上却故作一番无所谓的表情，道：“看来母后自有打算，是儿臣多虑了。其实说心里话，那位娘娘作六宫之主对儿臣来讲都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与不同的人合作罢了。”
闻言，皇后眸色微暗，然后呷了口半凉的茶水，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二皇子多日不见，心思变得如此缜密，倒是让本宫惊讶不已。”
“母后见笑了。”
“也罢。”皇后轻叹一声，“你说得不无道理，本宫守着这后位已经许多年，就算是盛宠不衰的贤妃如今也变成了游魂野鬼，到头来不能被一个外族女子夺了去。不过，我们必须小心谨慎，毕竟你父皇对舒写意到了痴迷的地步，若是一击不中，恐怕反倒会让你我处于险境。”
燕廷翼勾唇，垂眸笑道：“此事有母后做主，儿臣是最放心不过了。”
就此达成协议之后，燕廷翼恭敬行礼告退，他走后，皇后抬手轻抚眉心，一种身心俱疲的感觉涌上心头，让秋容看得心疼。
“皇后娘娘，您没事儿吧？”秋容上前，贴心地替她捶肩，然后吩咐宫女换了热茶进来。
皇后阖目假寐，永寿宫的夜像一泓死寂的秋水，浑浑噩噩的茜纱宫灯在风中摇曳，剪碎了无数光影，这数十年，她身为大燕国最尊贵的女子，有着万人不及的富贵荣华，却又有几人晓得，她的青春和她的岁月都在这场沉寂和冰冷中慢慢熬过。
没错，是熬过。
“秋容，你说这后宫什么时候才能太平？本宫什么时候也能有闲情逸致赏月弄花，像那些宫女儿一样为着一点点的快乐就放肆地大笑出声。”皇后这么一说，秋容心头一紧，伺候她这么多年，从未听过她说这样的话，甚至于从进宫的那一天开始，即便心里不安，即便没有那么多的自信，她脸上从始至终都是那样优雅高贵的神色。
因而，不过刹那，秋容觉得喉咙一紧，不知该如何宽慰。
倒是皇后，随之哂然一笑，转瞬便恢复了本来的高贵内敛，道：“还没到那个年纪就开始说胡话了。这要是被后宫那些女人听见了，恐怕各个都乐不可支了。”
皇后咬牙，对于舒写意，她就算失去所有的力气都要让她在这后宫没有半寸容身之地！
“皇后娘娘多虑了，您永远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谁也不能也没有那个胆子笑话您的。”
秋容微微欠身，给予她最大的尊敬和恭谨，但不知何故，夜风吹入脊背，她猝然觉得皇后娘娘其实也不过是个身不由己不得快乐的悲哀女人。
凤梨阁。
天色刚亮，月儿便领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走进了大殿，彼时舒写意还没有梳妆，一头墨发懒懒垂泻在腰际，眉目间还透着一种没有睡醒的朦胧慵懒之感，分外叫人迷恋。
“舒贵人，教主安排教授你舞蹈的人来了。”月儿退后几步，那人便走了上前，虽然一身太监打扮，不过身形高大，像个练家子。
舒写意喝了口茶水定定神，挥手示意月儿退下，便嘱咐道：“此事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凤梨阁那些太监宫女，毕竟我是浩月的圣女，焉有不会跳浩月之舞的道理。”
月儿抿唇，神色颇为严谨郑重：“奴婢明白，贵人放心便是了。”
月儿退下后，将房门紧紧关好，她亲自守在门外，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而那人也终于抬起了头，舒写意一口茶水差点儿喷到他脸上，这人不是旁人，竟是莫无言本尊！当即，舒写意就想到他跳舞的画面，而且顿时觉得那画面太美，她根本不敢直视。
“你……你……”
舌头开始打结，她怔愣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而莫无言将帽子一摘，然后脱掉那并不合身的太监服，整个人莫名有种沐浴出水的感觉，令舒写意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你教我跳舞？你会跳舞？！”舒写意无法置信，旋即拧眉，不满道，“莫无言，你耍得什么鬼把戏？不是说好会教我的吗？”
她以为他在戏弄自己。
莫无言面色如常，兀自在她对面坐下来，沏了杯热茶，不过他略微嫌弃得看了眼茶水，摇摇头，显然很不满意这凤梨阁的茶水，然后抱臂环胸，看着她怒不可揭的样子，莫名觉得时光如此静好，当真难得。
“那你要不要学？”
他微沉的眸色带着几分戏虐和不被人察觉的轻松，舒写意没有其他办法，尤其是被他这么一呛，忍不住挑眉做出惊天动地的表情来，欺身上前问道：“你真的会跳舞？”
像是发觉了一个新世界那般，舒写意无法控制自己激动不已的心情，忍不住双手扣住他宽阔的肩膀，一个劲儿地摇晃，不知是眼花还是其他，她竟看到他抿唇的那个刹那，如姹紫嫣红骤然盛放，揉碎了整整一个光年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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