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啥学

2018-04-15 作者: 香山一秋
第十一章 上啥学

“老师好!”

“同学们好”

“九斤,你和周燕做我黑板上刚写好的题目,其他三个我们来学习今天的课程——圆周率”

五个学生年龄不等,所以接受能力也不一样。Www.Pinwenba.Com 吧在山区或是贫困的地方往往都是采取这样的模式:一部分学生温习,一部分学生上课,然后替换过来。这样轮流起来方便快捷。可它也有它的缺点,就是“一心不能二用”,即使老师上的不是你课,可你又坐在教室里,多多少少要受点干扰。

就比如这堂课讲的圆周率,下课时我提问了一下,周尧不知道什么是圆周率,倒是九斤随口说了出来。所以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上课的孩子们坐在教室了上课,不上课的就让他们去我办公桌温习,这样没有干扰。

中午放学的时候,按照轮流的方式,我要去周尧家吃饭。

我提前把九斤送回家,每一次的送回,我都是心里忐忑不安。我幻想着还是二丫来半山腰接九斤,可是二丫已经四天没有来接他了。

“九斤,这两天你小姨怎么没来接你?”

“老师,听说她和姥姥吵架了,很凶的。她这两天都躺在家里,没来接我”

“哦……是这样……”

“哦,那她……”我又想问些其他的。

“老师,看着前面的沟,别拌着把我扔出去了!”九斤突然大声喊起来。

“哦……”

我突然间有些心疼,竟然莫名的为她担心起来。隐约有一个影子总是在调皮地扰乱着你的心,有一种期盼总是时刻围绕着我。我只是想看看她,哪怕只看一眼也就像戒了烟瘾一样不再焦灼。是的,我就是想见她,尽管见面不一定说什么。

周尧是我这几个学生当中唯一没有去过他家的。因为听老刘说过他家很穷,所以在轮到去他家吃饭的时候,我一般都是在学校里就着老刘送来的苋菜烙饼,然后喝几口山泉水就凑合过去了。可是这次,我想去看一下,因为这两天我总是看着周尧心神不定,上课老师走神。我怀疑他家里有什么事情。

周尧和周燕是一个村的,所以平时都是两个人结伴而行。与其说是我领着两个孩子,不如说是孩子领着我,在山路复杂的陶沟村,我就像在深海的孤舟,没有方向感。

“老师,肯德基好吃吗?”周燕突然转头问了我这个奇怪的问题。我一愣,这小丫头怎么突然冒出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说:“好吃啊,你想吃?”没想到小丫头傻傻的一笑:“想吃,我从电视上看见的,我觉得一定特别好吃。你们城里人每天都吃这个,还有嘎嘎,真是美死了!”

“呵呵”我被周燕的话逗乐了。城里的生活在她看来,就像天堂一样。可是,不是吗?城里的孩子,每天想吃什么想穿什么,不是张嘴就来?其实城市是不是天堂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对于孩子,城市绝对是个天堂。因为在天堂里,他们从来没有为吃,穿,上学发愁过。城市孩子的一切,都是贫穷孩子的梦想。

“这样吧,等老师有空的时候,一定去给你买。不,给你们都买。”

“老师说话算话,拉钩!”周燕很天真的伸出小手指头,我也伸了过去,两个手指紧紧勾在一起。

周尧的家到了,我也惊呆了。这是一个家吗?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还是被眼前的摆设惊呆了:房子是用那种山石堆砌的,凸凸凹凹的很是凌乱。整个房子只有一间屋,摆着仅有的一张床和一个桌子,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石头竖在床边,看样子应该就是周尧写作业的地方了。

“周尧,你家人呢?”我问他。

“在做饭,老汉!林老师来了!”周尧喊了一句。

从屋后面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干瘦的脸上还带着一些烟灰,看来是在做饭。他看见我并没有什么言语,而是用手指了指桌子,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说饭做好了。我拉着周尧坐在桌边等着,顺便问了他几个问题。原来,周尧的妈妈在外面打工,他还有个哥哥也在打工。他爸爸因为几年前患了重病不能干重活,只能在家做些家务。说话间周尧的爸爸端上来一盆菜,几个馒头。

“林老师,吃吧。”周尧爸终于挤出了一点笑容,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哦,谢谢!”我看着眼前的一盆菜,其实就是一盆汤而已。白白的汤水上飘着青菜。我知道周尧家里的贫困,我也不好说什么,就拿着馒头吃起来。不敢恭维的说,真的很难下咽。可是在人家吃饭,已经很麻烦了。我低头不再说话。

“你这娃,先让老师吃。不干活只能吃,看你到你哥哥那咋干活!”周尧爸用手推了推刚要吃饭的周尧。

“什么,上学怎么打工?”我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筷子。

“林老师,你不晓得,尧娃他哥今年都二十八了因为钱不够还没有找到媳妇,我想让他和他哥一起挣钱。”周尧爸解释说。

“不行,周尧才多大?他才十二岁!他出去能做什么?你还想让他以后和你一样?”我嚷起来,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学生失学,失去学习的机会也许就真的失去了一切。看见电视里的失学儿童心里就有些酸楚,何况发生在自己身边。

“林老师,我也知道个道理,可是上学真的有用吗?你看现在的大学生,扫厕所都得排队。虽然现在上学不要收钱了,可是我们这个家……配不得这种斩劲……”周尧爸苦着脸,额头的深沟浓了起来。就像大山的沟沟坎坎,悲凉出一种年轮。

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我知道,在农村,只要你是一个男孩,就会被家里人看作是一个劳动力。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家里的劳动力就会被看作是一种潜在的价值,不是年龄所能决定的。就像是一个女孩,你再大,在父母的想法里也许没有几个会指望她为家里做多少事。这种思想,是几千年沉淀下来的,在农村,即使是城市,依然根深蒂固。

“这个……你儿子娶媳妇还缺多少?”我想应该不会太多,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可以帮一下。

“还缺两万!这不是个小数目噻……”周尧爸脸上额头的“年轮”越来越深。

啊,这个,有点多了。我现在还真没有那么多钱。可是掏出两万块,我也不是什么大款啊。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现在面对这个问题又把我打回原形。是不是我的心胸还没有大开阔,是不是我永远也不能平视那个已故关老师的肩头?我心里突然涌出一些凄凉,不是因为他们的苦,只是因为我的“贫”。这种“贫”和心里“小资”意识的“富”,发生了猛烈的撞击,不知道想要的结果。

我回头看了看周尧,周尧正瞪着无邪的眼睛看着我,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出了无助,也看出了期盼。既然已经来支教了,来帮助了,就帮吧。小帮助是帮助,大帮助更是帮助。好!我决定帮助这个贫困的学生!从家里拿钱是没有可能的了,我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海涛。

我从屋里出来,拿出手机给海涛打电话。信号不是太好,我在门口转悠起来。周尧从后面跟了出来,拿着一个长长的铁棍。

“老师,信号好吗?”周尧抬头问。

“不太好”

“那你用这个”周尧晃了晃手中的铁棍。

“用这个做什么”我很奇怪他要做什么。

“你把手机挂在上面,这样高可以找着信号,然后再拿下来不就可以打电话了吗?”

“啊,哦,”是这个道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喂,哪位?”手机里传出了海涛的声音,我竟然激动起来,尽管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口气。

“我是林文杰”

“靠,原来是林文杰林老师,久仰久仰啊。这么就才给我打电话,老弟想死你了,正打算去看看你还是不是人样了。哈哈……”

“我好得很!还用你操心?我打电话是想有个事情求你帮忙”我不想和他纠缠下去。

“我说呢,没事你会想到我?说吧,什么事。是不是给你带个鸡鸭肉蛋什么的,或者是衣服什么的,或者是床,哎呀,那个东西不好带啊。或者是……”

“靠,你给我闭嘴!带一样东西,钱!”这家伙太贫。

“哈哈,你看,我猜着了吧。说吧,多少?”

“两万块!借你的,我以后回去还你。”我报出了数字。

“啊,两万!靠,你要这么多钱干嘛?那里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买的。难道是和那个郑老师拍拖用的,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这个家伙总是浮想联翩。

“哎呀,电话里说不清楚,一句话,你借还是不借?”我有点不耐烦了。

“好吧,你可得还我。”那边声音低了很多。

“当然,我一定还你,我给你打欠条总行了吧。”

“别误会,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下个星期正好路过你那,我给你送去”

其实什么才是朋友。不过两种:生理上的,和心理上的。生理上的就是陪你吃喝玩乐,说白了,就是感官上的朋友;心理上的就是陪你苦陪你笑的,陪你三天不睡觉的。其实这两者就只隔着一个薄薄的层:名和利。谁把这层捅破了,谁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挂上电话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又拿着手机按了重拨键。

“喂,这么快就想老弟了……”

“来的时候,给我捎五份肯德基,不!六份!不!七份!”我差点弄糊涂了。

“啊,你那么馋?靠,我记住了,再给你带点啤酒”

“好啊”

“好你个头,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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