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线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照在床上，也照在张成祥的脸上。

张成祥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然后转过身来。他发现身边躺着一个光着的女人，本以为是李小叶，于是把手伸过去，搂了她一下，却发现不是小叶，而是小诗。

他忽地一下坐起来，头有些疼痛。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诗，怎么是你？”

小诗也醒了，看到张成祥的样子，赶忙向他解释：“成祥哥，都是我不好，昨晚你喝醉了，我就陪你睡了。”

“啊？你怎么会这样啊？”张成祥要起身穿衣，李小诗紧紧地抱住了他。

“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李小诗趴在他胸膛上说。

“你喜欢我，爱我？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这么多年，我一直喜欢你，爱你，只是从来不敢向你表白。你知道吗？我爱你爱得有多苦？”

张成祥半信半疑的样子，还是要坚持起来。

“可是，我是你姐夫啊！你这样做，不仅毁了你自己，也会毁了我们这个家埃我们对不起你姐姐！”

李小诗说：“这我知道，我对不起姐姐。但是，你放心，我只和你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今后我们还是恢复正常关系，我安心找个人嫁了，不会给你添麻烦。”

张成祥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都怪我，昨晚喝那么多。”

“不怪你，都是我的不好。要责怪，你就怪我吧。”李小诗充满温情地说。

“啪啦——”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你姐姐回来了？”张成祥和李小诗当即全都惊了，他们赶忙起来穿衣。

进来的正是李小叶。她放下拉杆箱，才发现了宁可瞎了眼睛也不愿看到的一幕。

他最亲爱的丈夫和亲爱的妹妹正在急忙火速地穿衣服。

“天啊！”她大声惊叫，一时不知所措。

“对不起，小叶。”张成祥率先说话。

李小诗边穿衣边走了过来：“姐姐，对不起，不怪他，他昨晚喝多了，都是我的错。”

“啪——”地一声，李小叶一个耳光扇在李小诗的脸上。“不要脸的臭女人，你给我滚！”

李小诗赶忙离开。

“小叶，冷静点，冷静点。”张成祥过来抱小叶，小叶一把将他推开。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简直是畜生，给我滚，我永远也不愿再见到你。”李小叶跑进卫生间，拿来了笤帚，举起笤帚往外赶张成祥。

张成祥苦苦哀求：“小叶，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小叶把门敞开，晃着笤帚把他往外赶。

“小叶，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都是我喝多了。”张成祥跪在地上，反反复复说这几句话。

李小叶不为所动，硬硬地拉着他的衣服，把他往门外拖，边拖边骂：“不要脸的畜生，给我滚，这是我的房子，你快给我滚！”

张成祥被李小叶赶出门来，李小叶“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然后在里面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张成祥一个劲地敲门，李小叶不开；他改为砸门，李小叶依然不开。

他们的动静惊动了对门邻居。邻居出来问他：“怎么了？打仗了？”

张成祥说：“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对不起，打扰了。”

邻居只好把门关上。

张成祥在门外蹲了很长时间，隔一段时间便砸一次门，李小叶始终不开，只是哭声慢慢小了下来。

张成祥选择了离开，但他并没有去单位，而是直接去了岳父家。

女儿张舍凡正要去上学，张成祥说忘了带钥匙，把女儿的拿去开门。

拿了钥匙，他又赶回家里。

李小叶已经停止了哭泣，一个人躺在床上。张成祥趴在李小叶身边，一个劲地道歉：“小叶，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李小叶说：“算我瞎了眼。离婚协议我已经写好了，你去签字吧，我想咱们还是好说好散，不想把你们的丑事宣扬出去。”

张成祥说：“不，我绝不同意离婚！”

李小叶是参加工作这么多年第三次到外地出差。以前她曾到过北京和大庆，这次去的是深圳。她外出少，不是因为缺乏机会，而是因为张舍凡太小，需要照顾，张成祥又不善家务，把孩子留给他不让人放心。现在，孩子大了，已经上初中了，当再有外出机会的时候，她便不再放弃了。

这次去深圳，说是参加一个全国性企业文化座谈会，其实就是一次公费旅游。会议在深圳大学举行，只安排了半天的座谈，其他时间都是旅游参观。时值初冬，家乡已经是万木凋零，瑟瑟寒风冻彻肌肤，而深圳却是温暖如春，花香四溢。一年之中，有两次度春的机会，这对出生于北方，生长在北方的李小叶来说，感到格外惬意。

在深圳期间，她按照会议的统一安排，先后到了锦绣中华、世界之窗和明斯克航母参观，还到了已经风光不再的沙头角。参观完了，她便开始购物。她带了足够的现金和银行卡，在深圳大肆购买一通。她购买了部分电子产品和生活用品，买得最多的还是衣服。买给自己的，买给丈夫和孩子的，买给父亲母亲公公婆婆的，还有买给三个妹妹的。为了怕带的东西太多，上下飞机困难，她采取了就地发货的形式。

购物完毕，还有两天才到返回时间，其他与会人员有的去了广州珠海，也有的直接去了香港澳门，她却归心似箭，买了机票直飞省城，然后在省城坐夜车直奔如海。回家之前，她甚至没给丈夫打个电话，她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她相信，这次出去这么长时间，他在家一定等急了。说来奇怪，她希望看到他每次都急不可待的感觉。坐在回家的列车上，李小叶又把自己和丈夫的经历像过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她为能找到这样优秀的好丈夫而感到幸运，也为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而自豪。她曾听人说，天下男人没有个好东西。他心想，张成祥应该是好东西中的一个。她满怀疲　惫又满怀希望地打开家门，谁曾想却遇到了这么令人震惊的一幕。

这对李小叶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不是让她碰上，还好一些。

如果不是在自己家里，可能还好一些。

如果不是她的亲妹妹，也许她还能接受。

而事情偏偏就是她的亲人，而且还没穿好衣服，何况是在自己和丈夫曾多次疯狂的床上。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伤心。此时的李小叶深切体会到了什么是悲痛欲绝的滋味。通过早上的一幕，她认可了这样两个理论：天下男人每一个好东西，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可相信。

丈夫和妹妹对自己的背叛，让李小叶彻底绝望，她曾想到了死，但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她舍不得自己的命根子张舍凡。

经过再三考虑，她决定离婚。她是一个眼里容不下任何沙子的人，在感情问题上绝不允许有任何的污点和苟且。

她给张成祥开出的条件可以说是仁至义尽，把自己的衣物、书籍全部带走，把女儿留下。另外，张成祥这些年所挣工资的总额，李小叶全部还给他，一分钱也不要，算他这些年他在家白吃白喝白住，而且女儿抚养也没花他的钱，只要他同意离婚，快快地离开就好。

这些年，李小叶通过那口油井，挣了很多钱，村里人都知道她发了，谁也说不清她到底有多少钱。卖了原油之后，李小叶每年都分给公公婆婆和父母一部分，两家老人家里添置大件东西，都是她主动出钱。有了钱之后，李小叶一家人并不铺张浪费，而是一如既往地过着勤俭朴素的生活，一点也不招遥如今，她和张成祥离婚，过错方在张成祥，论说应该让他净身出户，但李小叶并不那样做。她想，人都没了，家庭都破裂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李小叶在深圳买的东西到货了。她把给张成祥买的西服和给李小诗买的套裙拿出来，用剪子全部剪了，撕成碎条，然后扔进了垃圾桶里。给其他人买的礼物，直到一个月之后才分别送给人家。

这是李小叶最昏暗的日子，也是张成祥最苦恼的日子。

本来好好的家庭，本来好好的日子，让这一切全给毁了。

对于这一切，张成祥并不抱怨李小诗，因为他知道，这些年李小诗暗恋自己已经够苦够累。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当年李小诗为何到单位不可思议地追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姐姐，以及她为何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找或者说没有找到男朋友。

他抱怨的只有他自己。他想，假如自己没喝多，那么就不会发生这一切。酒后乱性，此刻的他有了深刻的体验。

对于张成祥来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抱怨自己于事无补，他只能面对现实，用积极的态度解决问题，这其中最根本的是如何获得李小叶的原谅，让她放弃离婚的打算。

连续三天，张成祥的努力全部宣告失效。无论他怎么说，李小叶都咬紧牙关不松口：离婚！

这时候，张成祥想到了女儿张舍凡。他知道，亲情是最有效的武器，他决定让孩子出面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那天下班后，他直接去了女儿的学校，把女儿接上了车。

今天你怎么来了？以前你从没来过啊？今天不忙吗？

爸爸今天也忙，不过今天爸爸有事儿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儿？是不是妈妈要和你离婚的事儿？

你知道了？

我看到妈妈出差回来，不说话，也不高兴，像病了一样，感觉你们之间一定出了问题，而且不是一般的问题。

小凡，你希望爸爸妈妈离婚吗？

当然不希望。

你愿意劝你妈妈，别让她和爸爸离婚吗？

愿意，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妈妈的事情，让妈妈这样绝情。

这个啊，你还小，你不懂。你不要问了，你只管向妈妈哀求，不让爸爸离开就好。

没想到女儿张舍凡突然翻脸：你这个大骗子，不要脸，你和我二姨乱搞，伪君子，流氓！

张成祥呆了：小凡，不准你这样说爸爸。是谁告诉你的？是你妈妈吗？

才不是呢，我妈什么也没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你们以为我是孩子，什么也不懂，其实，我懂的。我早就看出来了。我二姨喜欢你。那次，我二姨搂我睡觉，半夜里她做梦把我搂得紧紧的，一个劲敌喊“成祥哥，成祥哥！”实话告诉你吧，妈妈和你闹翻后，我专门去了我二姨那里，发现她一个人在宿舍偷偷哭呢。

女儿一席话，让张成祥浑身冒汗，也宣布了他准备打的“亲情牌”宣布失败。

那一刻，他突然发现，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

从女儿这里做工作没有做通，而且了解到女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丑行，张成祥有些心灰意冷。唯一得到少许安慰的是他通过女儿知道了李小诗的情况。这些天，他也一直为李小诗担心，担心她会想不开走绝路。尽管担心，他又不能和她联系，这让他放心不下。好在通过女儿，他至少知道，她没出什么大的状况。

下一步该怎么办？张成祥一筹莫展。他想到了让父母或岳父母出面做工作，但考虑到此事一旦让他们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便主动放弃了这种想法。

没有办法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张成祥想到了等待。时间是医治内心创伤的良药。一切罪过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风化。他坚信，虽然他的行为给李小叶造成致命伤害，但她心灵的窗户还没有彻底为他关上，他等待她为他重新开门的那一天。

随后的日子，张成祥每天给李小叶发一条短信，承认自己的过错，道歉，道歉，再道歉。每天下班后，他都先回家，敲门，等待她们两人中有一个来开门。然而，他每次都失望而归。出来后，他在街上随便弄点吃的，然后直接回办公室。就这样，他在办公室睡了三个月，也等于在单位值了三个月的班。

春节就要到了，大多数人都忙着过一个幸福欢快的新年，张成祥的心情却依然处于低谷之中。由于长期得不到李小叶的原谅，加之他和李小叶闹分居的说法在公安局逐渐传开，让他更加心烦意乱，打不起任何精神，以致天天在忧郁和压抑中度日。

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张成祥试图通过随便翻书来度过难耐的时光。顺手从书橱中抽出一本《俄罗斯白银时代诗逊，阿赫玛托娃的《一切都失去了：力量、爱情……》几乎让他跌入更加痛苦的深渊。他接着往下翻，不曾想眼前一亮。

在这本厚厚的诗集里，夹着五朵丁香花。丁香花朵早已干涸，成为极好的标本。洁白的肌体，星样的形态，悠悠的清香，令人顿生喜爱。更奇特的是书中还夹着一个贺卡，上面写着这样的话：谢谢你的书。在奉还之际，把我最喜爱的丁香献给你，并祝你有一个愉快的新年。落款是：小诗。时间是四年前。张成祥这才想起，这本书，小诗曾经借过，只是还他时，他并没有打开看看。看到书本里的丁香，张成祥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他不知道李小诗现在情况怎样。他明白，李小诗肯定承受着比自己更痛苦的心灵煎熬。

张成祥准备将树合上的瞬间，又有了惊奇的发现。原来，书本中还夹着一片槐树叶。叶子很小，透着金黄，干净而平整。他想起，这是奶奶去世那天早上，从院子里捡起的那片落叶。叶子虽然可爱，他并不敢用手去拿。因为早已干枯的叶子只要用手轻轻一碰就会变成碎末。

除夕之夜，张成祥再次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敲自己的家门。这一次，李小叶终于同意女儿把门打开。

李小叶在办公室无精打采地看报纸，通信员送来一封信。打开一看，是李小诗写的：

姐姐：

再一次向您说一声抱歉，是我不好，太自私了，太无耻了。因为我的不理智，毁了你们的爱情，也毁了你们的家。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的理解。

我只想告诉你，这些年，我一直暗恋着他，爱得好苦。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想除了他太优秀之外，就是我可能心理不正常所致。人都说，真爱无罪，但亵渎爱便是罪过。我知道，对于你和他来说，我都是罪人，是永远不可饶恕的罪人。

我无法原谅自己，也无颜再见你们。如今我走了，从此远走他乡，不再回来。告诉父母，我会很好，不用牵挂。

姐姐，你若真的爱他，就请他回来。那天一切责任在我，与他无关，他真的喝醉了。他真的很爱你，不然我这么多年爱他，他丝毫都没有留意，也没有察觉。那天夜里，我和他在一起，他口口声声喊的是你——小叶。

另外，父母那里，你多尽孝吧！

无脸见你的妹妹小诗

即日

看着看着，李小叶的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李小诗远走他乡的消息张成祥是半个月之后知道的，不是李小叶告诉他的，而是来自女儿张舍凡。

听到这一消息，他的心脏猛地一缩，登时出了一头虚汗。

第二天，张成祥把陈甸喊到办公室，询问他，如果知道一个失踪者的姓名、身份证号码、还有他的照片，如何在全国范围内找到他。

陈甸说，这很简单，发通缉令，或者把他的资料通过公安专网，发往各地公安机关，让他们帮着找。

张成祥说，这些办法都不能用，人家是平民百姓，又不涉案。

那可以在报纸电视台登寻人启事，如有发现可以重奖。

张成祥说，这个也不行。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如果在本省范围，如果属于流动人口，可以通过酒店查询网掌握其住宿登记情况，至少能知道他曾经到过哪里。

外省呢？

外省不行。目前全国还没联网。

那好吧，你帮我查查这个人，看看她究竟在哪里。

张成祥把李小诗的身份证号，还有一张照片交给了陈甸。

陈甸拿过来一看，这不是你小姨子吗？她怎么了？失踪了？

张成祥说，不是失踪了，而是到外面去闯荡了。一个人偷偷走的，我担心她会出事儿，想知道她去了哪里。你帮我查查。注意，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陈甸攥了一下拳头说，这个，你尽管放心。不过，这需要时间。

嗯，不急，你抽空慢慢找吧，别耽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