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李小叶的油井和大槐树出事儿了。

一夜之间，“磕头机”被人卸掉，扔在地下，油井跟前一片狼藉，就连跟前的大槐树也被泼了红红的油漆。

李小叶雇的看井工早上来开机器时，发现了问题，他马上拨通了李小叶的手机。

李小叶刚到办公室，接到电话，风一般跑向停车场，发动着汽车后立马向现场奔去。汽车上，她拨通了张成祥的电话，气喘吁吁地说：“你快回来一下，‘磕头机’被人给拆了，大槐树也被泼了油漆！”

“什么？你说什么？油井被破坏了？你先过去看看情况再给我打电话。注意要保护现常”

“你不回来吗？”

“我八点半要开会，回不去。”

“那好吧。”李小叶挂了电话，继续开车。

一会儿，张成祥又把电话打了过来：“如果情况很严重，你可以直接向派出所报案。”

“你直接让他们来不行吗？”

“涉及咱们家的事儿，我直接安排不好，你还是向派出所报案吧。”

“我打110可以吗？”

“可以，但是110去了，最终还是要转给当地派出所。”

“那好吧，不用你管了。”

李小叶很快就赶到了现场，现场围了很多人，两个看井工全在，连老公公张志善也来了。

大家不知所措，在纷纷议论究竟是谁这么缺德。

张志善躲在一边吸烟，一句话也不说。

李小叶叮嘱大家，不要动了现场，她拿出电话，拨通了110。　报案完毕，李小叶又拨通了张成祥，问他开会了吗。张成祥说还没有。李小叶简单向他介绍了现场有关情况，并且告诉他公公也来了，正在一边抽烟。张成祥说，你劝他回家吧。就说已经报案，等候派出所来处理。

110巡警很快赶到了。他们向李小叶询问了有关情况，并向在场的人了解了一些情况，还拿出相机把现场拍了下来。

随后，他们让李小叶跟他们到派出所去一趟，办理一下正式报案手续。

李小叶问，户主是我公公，需不需要他去？

巡警说：如果他能去更好，不能去你替他也行。巡警知道李小叶是张副局长的家属，工作起来要求不那么严格。

李小叶到派出所办理了正式报案手续，派出所又派了两个民警到现场实地察看了一下情况，然后告诉李小叶，就这样了。你回去等着吧，有消息我们会给你联系的。

李小叶问，现场可以清理了吗？

民警说，可以了，已经拍照了。

于是，李小叶安排两个看油工清理树上的油漆。然后回到单班，一到办公室，便找人询问如何才能修复被损坏的油井。

稍微静下来的时候，她才认真琢磨，这究竟是谁干的？究竟是为什么？对了，他想起来在派出所报案时，民警曾问她，你们家得罪过什么人没有。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得罪过什么人。

当天晚上，张成祥又有应酬，很晚才回来。不过，自从上次喝多之后，他再也没有喝多过，只是适可而止而已。

李小叶问他：“你说说，我们到底得罪谁了？油井在那里，招谁了，惹谁了？居然被人弄成那样？”

张成祥说：“我早就告诉你卖了，可是你总不听。”

“看看，你又抱怨了是吧？好好的油井，我凭什么卖？难道就为了怕有人捣乱。我还就不信了呢？你一个公安局长，就查不出谁干的来？”

张成祥说：“这事儿可不好办，一点线索也没有，上哪里去查？”

李小叶一听火了：“我要知道线索，要你们公安干么？白吃干饭？你们公安局不是破案率很高吗？怎么连这样的案子也破不了？”

“你别着急，我没说破不了埃让他们派出所查查再说吧。”

李小叶气哼哼地说：“怪不得人家说，公安的破案率是编出来的，原来真是能破的就立案，破不了的就算完。”

张成祥笑了：“连我们这点秘密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更多你们的秘密。”

“你还知道什么？”

李小叶说：“我知道某些人是学刑侦的，毕业这么多年，一个案子也没破过。”

张成祥听了，脸上讪讪地笑了笑，不再搭话。

没几天时间，李小叶便找人把油井修好了，可是派出所办案人员一点头绪也没有。此间，李小叶曾多次打电话询问情况，派出所人只是告诉她，请她耐心等待，一有消息便会在第一时间告诉她。

见派出所长时间没有线索，张成祥便把陈甸喊来，把情况告诉了他，让他私下里帮着查查，究竟是谁在背后捣乱。

陈甸说：“这个，容我慢慢查吧。不过，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张成祥以为是单位上的事情。

“我查到李小诗在哪里了。”陈甸故意不直接说出谜底。

“是吗？她在哪里？她还好吗？你快告诉我。”陈甸从没见过张成祥如此着急。

“她在北京的一家酒店当餐饮部经理，情况还是不错的。”

“你怎么查到的她？”

“一开始，真的毫无头绪，本省酒店联网，没有查到。后来，我分析像小诗这样的人，肯定去了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样的大城市。于是，我通过对方公安局，从暂住人口登记中查找。她的名字本来就不多见，结果很快就找到了。”

“真有你的，辛苦你了。”

“自家人，说这个干啥。”

“我再托你件事儿好吗？”张成祥期盼着他的回答。

“有事请讲。”

“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北京，亲眼去看看她的情况。我放心不下。不过，你不要直接和她接触，只是在她周围看看她的情况就成。”

陈甸说：“好的，我明白，放心吧。我下周就去北京。”

李小叶被滨海区检察院反贪局带走协助调查了。

这一切，只因为如海石油管理局第十采油公司（原10号采油厂）总经理老陈经济上出现了问题，在反贪局作交代时老陈曾说李小叶因那口油井的事给他送过10万元感谢费。

当时，李小叶正在上班，计划处处长领着两个穿检察院制服的人进来对她说，小叶，反贪局的两位同志来找你了解点情况。

李小叶一愣，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对方便向她亮出了证件。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大个子说，我们是滨海区检察院反贪局的侦查员，有个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这是监察院开的协助调查通知书。

李小叶有点慌乱，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什么案子啊？可以在这里说吗？”

“在这里不方便说，还是到了我们那里再说吧。”对方微笑着回绝了她。

李小叶头上出了虚汗，神色一直稳定不下来：“那，我可以给家人打个电话吗？”她拿起了电话听筒，准备拨号。

对方摆摆手：“不用了。你不用紧张，把问题说清楚了，就送你回来。”

李小叶只好跟着他们下楼，楼道里站满了同事，都看着他们，不敢出声。计划处长一直送到楼下，李小叶临上车时，他说“小叶，放心去吧，万一你回来晚了，家里的事情有我安排。”

这时候的李小叶逐步恢复了平静，她说了句麻烦你了，便跟他们上车。

上车后，矮个子的监察员对她说：“对不起，为了工作方便，请将你的手机交给我，暂时由我们来保管。”

李小叶赶紧掏口袋，怎么也没有找到手机：“哦，手机忘办公室了，要不要回去拿？”

“不用了。如果没什么问题，很快就回来。”

一路上，李小叶心神不定，反复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检察院的人找上门来。她想到过是那口油井的事儿，也想到过是不是丈夫那里出了问题，但很快都一一否定了。

汽车开进了一个空旷的院子，门口没有牌子，看不出反贪局的样子。她以为自己上当了，便警觉地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带我来这里？”

戴眼镜的高个说：“这是我们的一个办案地点。请放心，我们不会骗你的。我们只是履行公务。”那人边说边指了指帽子上的国徽。

下车后，他们把她带进了一间平房的小屋，屋里摆一张桌子，中间摆一个凳子，桌子后面两把凳子。

矮个子侦查员示意她在中间的凳子上坐下，戴眼镜的高个用纸杯给她倒了一杯水，李小叶接过来喝了一口，说了声谢谢。

矮个子侦查员坐在桌子中间的凳子上，戴眼镜的高个摊开纸和笔，像是要做记录。

询问室里格外寂静，连三个人喘气的声音都能听到。

经过短暂的沉默，矮个子侦查员开始发话。他说：“你不要紧张，今天我们是为了如海石油管理局第十采油工司陈XX的经济案件向你询问有关情况。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你有这个义务协助调查。对于我们提出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不得隐瞒或欺骗，否则要承担法律责任。你听明白了吗？”

李小叶点了点头说：“听明白了。”

“那好，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姓名？”

“李小叶。”

“工作单位和职务？”

“如海石油管理局计划处综合计划科科长。”

“出生年月？”

“1964年8月9日。”

“身份证号码？”

“记不清了，也没带身份证。”

“说说你家庭成员情况。”

“丈夫张成祥，市公安局副局长。女儿，张舍凡，在校学生。”

“你知道为什么要问询你吗？”

“不知道。”

“你认识第十采油公司陈XX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通过物资设备处孙处长。”

“为什么要认识他？”

“当时，我公公想买他们采油厂一口不出油的废油井。”李小叶隐瞒了自己想买油井的事实。

“是需要他帮忙，对吗？”

“是的。”

“他帮忙了吗？”

“一开始，好像他们还不想卖，孙处长打过电话后，他便同意了。”

“最终卖了吗？”

“卖了。”

“花多少钱？”

“20万。”

“比其他废油井便宜了吗？”

“没有。油田卖废油井基本上都是这个价。”李小叶没有谈受到照顾的问题。

“后来废井出油了，对吗？”

“对。”

“你对陈XX表示感谢了吗？”矮个子侦查员问完两眼紧盯着李小叶的脸。

“怎么说呢，当时没感谢。一年之后，我给他送过10万块钱。”李小叶如实回答。

“什么时间送的？具体哪天？”

“大概是88年吧，具体哪一天记不清了。哦，我想起来了，是春节之前，好像是过小年后的第二天晚上。”

“送的是现金吗？讲讲，具体情况。”

“是现金，我从银行取的，主要是为了表示感谢，过年了表示表示。我吃过晚饭后去的他家。一开始他不要，说都是自己人，不带来这个的。我说，没什么，过年了，一点心意，你别嫌少。我硬塞给他，他不要，我便扔在桌子上，转身走了。”

“钱装在袋子里吗？他当时知道是钱吗？”

“装在取钱时银行给的信封里，他应该知道是钱，但不一定知道是多少。”

“当时他家有别人在场吗？”

“没有。不知道他家人干什么去了。正因为他家没人，我才赶紧出来。”

“送钱的事儿，还有其他人知道吗？还有其他证明人吗？”

李小叶说：“没有人知道。这事儿，我连丈夫也没告诉过。”

“你能找出当时在银行取钱时的存折吗？”

“不能了，存折早就换了。”

“那，之后你还给他送过钱吗？就这一次吗？”

“没再送过，就这一次。”李小叶很肯定地回答。

“除了他之外，你还给其他人送过钱吗？譬如孙处长。”

“没有。没送过。”

“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当时给他送钱，只是事后答谢，并没有别的意思。我这不属于行贿吧？”李小叶很担心地问。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了。哦，我想起来了，我曾给公安局邱局长送过钱，但他没收。”

“哦？谁？公安局邱局长？为何给他送钱？”

“是想让他对丈夫工作上有所关照。”

“哦，他真的没收吗？送了多少？”

“没有，真的没收。当时也是送了10万。”

“以上讲的属实吗？”

“属实。”李小叶点了点头。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回去后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们反映。另外，最近一个时期，你不要外出，有事儿我们还要找你。”

李小叶如释重负。

戴眼镜的高个拿过记录，让李小叶签了字，摁了手印，然后送她回了单位。

张成祥下班回到家里，家里一片黑暗。女儿张舍凡在高中住校，他以为李小叶还没到家。可等打开灯之后，却发现李小叶躺在卧室的床上。

张成祥边脱外套边走近床边，他弯腰趴在李小叶身上：“怎么了？病了吗？”

李小叶并不说话，只是在那里撅着嘴，脸上似有泪痕。

张成祥以为她又想起自己和李小诗的事儿，便安慰她说：“都已经过去了，你别再想了好不好。”

自从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李小叶变得闷闷不乐，她经常神情恍惚，有时莫名其妙地躺在床上哭泣。

李小叶一把将他揽在怀里，趴在他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张成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劲地问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快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随后，李小叶便将下午被反贪局带走协助调查的事情整个告诉了张成祥。最后，她问张成祥：“你说，我会不会被定受贿罪啊？”

张成祥说：“没事儿的。按照法律规定，行贿也属于犯罪，但是我们国家只注重惩治受贿，一般不治行贿人的罪。再说，你给老陈送钱，属于事后感谢，没有明显的为获取某种利益而行贿的意图，应该没事儿。你放心吧。”

“不过，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给我商量一下呢？”张成祥想不到，妻子居然背着他干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属于人之常情，但至少也应该让自己知道埃

“我给你商量，你会同意吗？我还不是想让你只管安心干工作？”李小叶又把嘴

“再说，人家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就是了。怎么把给我们局长送钱的事儿也说出来了？”张成祥还在埋怨她。

“说了又怕什么？他又没收？你不知道，当时那个情景，我都吓坏了。”李小叶不再撅嘴。

“我是担心给局长添麻烦。好了，过去了。　别再放心上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做点。”张成祥平时并不下厨房，这次主动请缨。

吃饭的时候，张成祥说：“那口油井，我们挣得钱足够多了。能不能卖了它，不再弄了？”

“为什么要卖？”李小叶不理解张成祥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

“现在很多人都有仇富心理，我担心会惹更大麻烦。再说，卖了也能挣钱，而且以后不用再操心了。”

“不行，不卖，说什么也不卖。你以为我单纯是为了挣钱吗？我是为了有点事干，活得充实一点。单位那点事儿，根本不够干的。你又天天不在家，我不忙活点事儿，干什么？”

张成祥说：“有个问题，我从来没问过你，你很早就提了副科长，这些年，你怎么没再提升呢？”

“这个啊，我刚毕业那时候，很想往上混的，但后来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当我发现单位上很多女人提升，需要和领导套近乎之后，我便放弃了这种努力。这样也挺好的。当不当官的，反正咱也不缺钱花。你说对吧？”

“那你咋为了我的进步偷偷给我们局长送礼呢？”

“男人和女人能一样吗？我在单位混日子，你一个大男人家，难道也要混？”李小叶的话，让张成祥不再言语。